（四合一）

时间倒回跨年夜。

陆斌难得好好拾掇了下自己，做了个发型，穿了件新外套，步入会场。

进去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装束算相当低调的了，大部分来宾都衣着华丽、步履翩跹、光彩照人，甚至还有走哪儿都被跟拍的明星艺人。

签名版上方，有个彩球环绕的巨型横幅，上书“欢迎贵宾光临爱阅网年会”。

“鹿九爷，请在这里签个名吧。”

一个挎着腰包的女工作人员，礼貌地双手递上一支签名笔。

陆斌瞅了瞅签名版，那上面布满了龙飞凤舞的字迹，其间不乏名震网文界的白金作家的名字。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呐，跟白金比起来，跟大神当中的顶级神比起来，他这个“大神”跟“小神”无异，搞不好还只是个“路人”。何况，谁又能保证，下一本书不扑街呢？

他暗叹，找了个不起眼的小窟窿，把“鹿九爷”的笔名硬塞了进去。

虽成名已久，但陆斌还是第一次参加网站的年会。此前，因为在校学生的身份，他总是推脱拒邀，这回运气不好，被“雨滴”周令再三邀请，推不掉，只好参加。

“你得感受一下，顺便被碾压一下，才能更有写作动力。”毒舌周令是这么说的。

今晚的年会，除了吃喝会友、说笑谈天之外，还要进行颁奖典礼，公布男女频原创文学风云榜、畅销榜、人气榜名单，并嘉奖年度新锐作品、最佳游戏改编、最潜力新人等等。很遗憾，竞争激烈，荣耀跟他无关，他纯粹是来打个酱油，充当人肉鼓掌机的。这也是为什么周令会用“碾压”这个词。

陆斌出示邀请函，由工作人员引入就坐。

“哇，这装饰，也太豪华了吧……”他瞠目咋舌。

会场内部，金碧辉煌，豪气冲天，人才济济，上百圆桌宴整齐布置，各色小吃一应俱全，漂亮的礼仪小姐穿行其间。红毯的尽头，是一个圆弧形硕大舞台，背后架设了一面宽屏巨幕，循环播放爱阅网的宣传片。

头顶穹墙，被灯光修饰得宛若璀璨星河；左右两面的墙上，倒挂不少绿植花卉做缀；脚下踩的莎安娜米黄石砖，每平米售价上千元……这还不算圆桌宴上高档的宫廷风餐具，星级大厨旺火烹饪的豪门盛宴……

看来，这爱阅网赚了不少钱啊，壕起来挺大方的，据小道消息说，明年还要准备上市呢。

陆斌平时见惯了清新朴素的校园，坐惯了动不动就磕腿的木椅，穿惯了保守低调的校服，冷不丁见识这大场面，看着身边的人都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手心攥满了汗，心中蓦地惶惶，感觉自己置身于一座物欲横流的黄金城。

黄金城，正是《航海王》剧场版里，被黄金果实能力者吉尔德统治的娱乐城“大徳索罗号”。

吉尔德，那个被称为“黄金帝”的男人，以金钱为最高标榜，能降金雨、砸金砖、放金河，他开设**诓骗钱财，把输得倾家荡产的人纳为奴隶，信奉“没有钱的家伙只有被支配的份”。

就爱阅网而言，不圈钱的小说，只有被埋汰的份。

一杯酒突兀地递过来，陆斌怔怔地端起酒杯晃了晃，酒面在灯光的作用下，闪烁金子一般的光波，吓得他迟疑片刻，才闭着眼喝入肚。

同桌的几名作者，比他早到，此时聊得热火朝天——

“我一天更一万，还不是被读者吐槽说看不够。”

“我都麻木了……反正断更的一大把，全给我当垫背哈哈。”

“催更怕什么，你看那些大神，被黑粉每天刷，都不怕呢。”

“那是人家！你收入有那么高吗，能这么洒脱吗？”

“其实有些黑粉压根不是读者，而是嫉妒别人成绩好的作者马甲。”

“提到马甲，你知道淘宝上有专门卖水军的吗，可以把数据刷成逆天。”

“逆天又咋地？红了又咋地？还不是被盗版坑得吐血。”

“玛德，上次老子被贱人抄袭，去网站投诉，结果说不归他们管！”

陆斌安安静静地坐着，并未参与讨论。他暗想，保持本心，真的好难啊。

写一本书，跟十月怀胎差不多痛苦，以前压根没读者，卖本书是白菜价，最多赚个几十块，却还是天天坚持码字，现在读者多了，收入有了，反倒不如原来积极性高，作品的质量和创意也跟不上，沦为码字的奴隶。

究竟是谁绑架了谁？又到底是为什么呢？

几位重磅大咖还未入场，颁奖礼延迟开始。用完餐的陆斌百无聊赖，掏出手机打王者，打着打着，突然收到了44的短信，内容是祝他新年快乐的吉祥话段子。

44……他心中一颤，那天在银行里的情景，那贴肤的亲密，再次浮现于脑海。

说起来，自那天后，他们就再没联系过了。不管庄士豪是什么原因，至少陆斌又想他又怕见他，纠结得要死，到关键时刻总是退怯，不知该如何面对。

该说什么话才自然？他怕不自然。明明曾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现在却充满了顾忌。虽说44还是44，但他本人好像变得不再是从前的他了，脑子坏掉了吧。

“新年快乐，44。谢谢你的祝福。”他倒没复制段子，而是自己手打了一行字，发送。明年还是主动找他吧，让一切恢复如初。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最重要的伙伴呐。

一个温婉的女声，把发呆的陆斌唤醒。

“诶？”他一惊，转眸看到旁边椅子上，坐了位大波性感美女。

“哈！请问您是鹿九爷吗？”美女笑魇如花。

陆斌错愕点头，余光感受到同桌几道羡慕嫉妒的视线投射过来。

“我是蔚蓝写作网的记者聂无双，同时也是您的忠实读者哟！”她一脸崇拜状，抚了下秀发，摊开手里握着的黑皮记事本，

“能方便问几个问题吗？我想采访一下九爷。”

“当然可以。”

美女原来是取材的呀。可是我这个打酱油的人有什么可采访的？他想。

“谢谢。”聂无双咧嘴笑了笑，上身倾近，前月匈的沟壑更加深邃。陆斌脸上一燥，赶紧移开视线。

“据我了解，九爷是到场作者当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大神。对此，您有什么感想？”

哦。陆斌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新闻点呀。他年纪最小，随便应付两句，还能在新闻报道里被提到。

“感想？感想就是被碾压成渣渣啊。”

这个回答也忒谦虚了吧？聂无双失笑：“我的鹿九爷呀，你可是大神呐，我也追你的文，你怎么可能是渣渣呢。”

一时间圆桌上的视线都集中到陆斌身上。他局促地苦笑：“大神也分等级的，而且上面还有白金呢，比不得，比不得。”

“你的意思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看来你的目标定得很高呢。”聂无双莞尔，把一条腿翘高到另一条腿上，那瞬间裙底的春色差点乍泄，但她全无所谓，看陆斌的眼神倒是更欣赏了。

“其实也不高，只是认得清现状罢了。”他扫了眼同桌的其他人，淡淡道：“在前辈面前，我不敢妄自尊大。”

一直垂涎聂无双美色的作者“兰林寒”笑了，暗赞鹿九爷这小子真会说话，趁机搭讪：“美女，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一张脸都笑烂了，巴不得成为她下一个采访对象。

然而聂无双根本就没听说过兰林寒，她只对鹿九爷感兴趣，所以视线很快就收了回来，继续甜笑问陆斌：

“九爷，《浮生七诀》大概什么时候完本？我这两天废寝忘食地看呢。”

见美人儿不理他，兰林寒面上讪讪。不就是个小屁孩写的书吗，有什么好看？幼稚！

陆斌歪着头想了想大纲。“初步预计在明年五月份。”

“蛤，还要这么久呀，求不虐！”聂无双声音软软，撒娇似的说：“那对我这样的忠实粉丝，有什么话要说吗？”

她在抛媚眼！居然对一个毛头小子抛媚眼，有没有欣赏水平？兰林寒面目阴沉，分外嫉妒。

陆斌没注意他的表情，清了清嗓，郑重回答聂无双：“当然是很感谢你们一如既往的支持啊，没有读者，就没我的今天。而且，能拥有像无双姐姐这样漂亮的读者，也是我的荣幸。”

兰林寒腹诽：哼，花言巧语泡姑娘！

“啊哈哈。”

果不其然，聂无双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正要再和陆斌攀谈两句，忽听门口哄闹起来，转头一看，一位身着蓝礼裙的苗条女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上红毯。

“纪如来了。”陆斌道。

说话同时，其他人也认出了。

纪如，爱阅网女频一姐，作品长期霸占畅销榜首，更是今年最佳人气作者票选第一名，当之无愧的重磅大咖。

“哼，我们颁奖礼拖那么久，还不是被那女人所赐。”聂无双没好气地瘪瘪嘴，好像对纪如非好感。

但是如果是纪如这种咖位的，等等又何妨？她本就是大忙人。陆斌下意识地替她说话：“应该是堵车，这个时间太堵了。”

聂无双一听他偏袒，冷下脸来：“你哪儿知道啊，那个女的，脾气超爆，走哪都迟到，我都不是第一次见识了。唉，一个骄傲跋扈的作者，张主编却亲自跑到外边迎接，真谄媚。”

不错，牵着纪如的手进场的那个人，正是爱阅公司的老牌主编张纳明。

陆斌正色：“你别误会，张主编不是讨好她，人家本就是纪如的姻亲……”

说到这，他马上把嘴巴捂住。

糟，说漏了！这可是秘密啊，还是当初跟周令吃饭的时候，无意间得知的。

“姻亲？？”聂无双眸光闪闪，一下抓住了他的手：“你说张主编是纪如的姻亲？？”

陆斌额上划下黑线，要甩开她，搪塞：“没有说啊，你听错了。”

“不是的，我听得很清楚。”聂无双把他攥得更紧，好像发现了一块宝，凑到他耳畔试探：“所以纪如上位那么快，是靠后台的传闻，是真的咯？”

“当然是假的！”陆斌冷汗都出来了，万一被记者无端炒作，纪如就麻烦了！

“谢谢九爷的爆料，无双会继续支持你的。”好说歹说，聂无双才放弃纠缠，笑嘻嘻地起身离开。

她刚走，颁奖礼就开始了。

可陆斌却一点儿观看的心情都没有了：怎么办，万一聂无双把这件事捅出去怎么办？但是，即便她要报道，也不至于把我供出去吧？阿弥陀佛，千万别给我惹事儿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坐在陆斌身侧的兰林寒从头偷听到尾。

巧的是，这位作者，虽说是写男频文的，但是跟纪如是老乡，私交甚好。

姻亲的事儿，他本人是知道的，但当时纪如就说，这个得保密，传出去不好，影响她的声誉，也影响张纳明。

兰林寒本就因刚才被陆斌抢了风头而心有郁气，现在对他更不喜了。

鹿九爷啊鹿九爷，你这个新人有点儿嚣张哦，敢这么阴损地给大佬扣屎盆子？信不信我让你自个儿先栽进去！

颁奖礼结束后，兰林寒在酒店大堂，一眼看到纪如，她正要上车离开。

他忙快步追上。“纪如！”

纪如转身回望，“哦，寒哥呀！”她笑问，“你是去公司安排的酒店吗？”

“不，我自个儿单独订了酒店的，图个清静。”

“那我干脆捎你一程吧，上车。”纪如因为经常要到公司来谈事情，所以就在S市买了套洋房，这次过来参加年会，晚上就住那儿。

“好，妹子够爽快！”兰林寒没有推辞，就上了车。

路上，兰林寒望着妆容精巧的纪如，暗暗感慨：这丫头品性就是好，都红成这样了，还如三年前一般照顾老乡。就冲着这一点，自己就不能不仗义。

“纪如啊，你认识鹿九爷吗？”

“认识啊。”她开车边答。

兰林寒一惊：“莫非你也看过他的书？”

该不会连纪如妹妹都是那小子的书迷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