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谁不会赖床呀,现在她是新妇。
"现在也一样,爹娘把你当女儿来疼的。睡晚一些就晚一些...不必着急。嗯,我让她们进来给你梳妆。"
他去开门,门外站了一排,领头的是青袖和秋霜,带都会一批陪嫁的侍女候着,看到门开,连忙齐声请安,他心情极好,笑着令她们进来。
青袖是这批奴婢当中唯一一个和秦逍熟悉的,知道他每天起来都会先喝一杯茶,她一边让秋霜去给泡茶,一边去替小姐整妆。
秦逍在边上看着,坐在东窗下的椅子上,隔着一片珠帘,看着这一室的喜气,看着屋里这一群忙忙碌碌的女子,看着青袖轻声问小姐想穿哪件衣裳,看着新婚妻子,对镜理红妆,心情无比的舒畅。
这样一组境头,他想了很多年,如今终于实现。
半盏茶的时候,云沁婷婷袅袅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穿一袭淡紫色的裙,裙摆拖地,束出一个纤细的腰肢,高腰,系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腰肢下,缀着闪闪发亮的流苏,垂着一个漂亮的玉佩,发髻高环,珠玉贴鬓,步摇斜插,端庄高贵,雍容典雅。
以前,她是一个不爱穿裙的小丫头片子,最爱扮男装,喜欢省净利索的衣裳,扮相,有点像小丫环,或是小厮,难得穿裙,款式都简单,这般雅致的衣裳,根本就没穿过。
"怎么样?这身衣裳还行不?"
她觉得不自在,不习惯这样的拖泥带水的裙子,但这些款式,全是母亲给指定的,说什么以后她是秦夫人,穿着打扮必须好看,才不会丢了秦逍的脸面。
他弯唇笑,笑的极为的温柔:"丑媳妇见公婆才会满身紧张的,我的夫人,美的天仙似的,胆儿大的可包天,也怕见公婆不成?"
云沁被他这么一逗,不觉一笑,瞪他,身后,清袖和秋霜她们都在笑呢!
"我哪里紧张。见长者,仪容端庄,那是必要的。"
他笑,想到她小时候的赖皮腔,玩起来,能把自己玩成泥人,哪顾什么端庄...
"是是是,夫人说的极是。夫人打扮的花枝招展,为夫看着赏心悦目,自然得打扮一下的。"
他愉快的调戏着,最近,他的心情一直很好。
云沁很想踹他一脚,可惜不方便,唉,这衣服,太束缚人。她抚着裙身道:
"其实我不太喜欢!我野惯了的!走路都不方便!"
"那以后就别穿了。以前你是怎么样一个人,以后还是怎么样,不必改变什么,虽然这么穿,很养眼,但我也喜欢你英姿飒爽的模样。这样的衣裳,偶尔穿一穿就行..."
秦逍笑着扶上她的纤腰,拥着她往外去,语气是那么的纵容。
"这可是你说的!"
"对,我说的,我就喜欢你男不男女不女的淘气样。"
"什么男不男女不女的?"
"难道不是?女扮男装,那就是不男不女!"
"喂..."
清袖微微一笑,这世上,也只有五爷会这么宠着惯着小姐,所以说,小姐嫁五爷真是嫁对了。
云沁没有去拜见公婆,云家堡出事了――燕娘杀了人,就昨天晚上。
一共死了两人人,一个是云九小姐云依,另一个是大夫人的手下杨姑姑。
这个消息,是罗成来向她报禀的,当时,秦逍也在。
秦逍听着一怔,看到云沁那才露出来的浅浅欢笑,一点点收了起来,怀疑道:
"我母亲,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杀了云依?"
"具体情况不知。只听说昨儿个半夜,九小姐跑进了燕楼,也不知道怎么就和燕姬夫人起了冲突,燕夫人似得了失心疯一般,一番吵闹后,就把人给捅死了。杨姑姑受伤逃了出去,没能跑去向二公子报信,就气绝在花园,末了,只在地上留下了几个古怪的字。据说是毒发而死。"
罗成把来报之人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述了一遍。
"什么字?"
云沁问。
"据说字不成型,看不懂的,也不知道杨姑姑最终想表达的是怎样一种意思,小姐要是想详细了解,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任何所谓的线索,都有可能是一种假相,一切还是眼见为实。
"嗯,我会查看的...现在,我娘是什么处境?"
云沁表现的极其的冷静,没半分惊乱之色。
这是秦逍最最欣赏她的地方,从小到大,她总能保持一个相当清醒的头脑,总能随机应变,极其的善于处理各种突发事件――这个特质,他也是这几年才发现的。以前。她一直在隐藏这份与众不同的特殊能力。
分离的这六年,她终将她的这份能力,充分的发扬光大。
再仔细想想的话,其实小的时候,她有过这种天赋的表现。
比如,她六岁那年,他带着她出去游玩,曾故意将她放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刻意的和她失散,然后,他在暗处观察她。
云沁的反应,令他惊讶。
这丫头,在发现自己和家人走失以后,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很耐心的在附近寻找。在确定找不到以后,她极为冷静的通过以前他曾教过的各种暗号,最终还是和他们取得了联系,整个过程,她不哭不闹。
那天,他背着走累的她回客栈,问:"找不到我,害不害怕。"
她一身疲惫的赖在他背:"怕。怕死了。"
可他觉得,她其实一点也不怕。
但那时,他见她一身狼狈,惨兮兮的样子,竟信以为真。
后来又有一次,他们去游历,遇上了一场暴动。
这一次,他们是真被人流冲散,之后,她被人伢子卖进了一座青楼,那老鸨见她生的漂亮,打算将她当作头牌来养。
她先在那里好吃好睡的住,等吃饱睡足,养足了精神,她把那青楼里姑娘们的卖身契全给烧了,自己呢,背上一个小包袱,沿途做记号,一边玩一边找他们,反倒是他们急坏了。
待见到他时,她一头扑到他怀里,惨兮兮的埋怨:
"你们去哪了,害我好一番找!"
然后,累的呼呼大睡过去。
关于她的外头干的好事,也是后来才听说的。
他曾问她:"怎么想着烧人家的卖身契?"
她眨眼说:"凑巧而已。我正好躲在那老鸨房里,原本想偷点银子,好跑路,结果,找到了一大叠契约。顺手就烧了..."
那时,他觉得她那么的小,心眼怎么可能那么多,一切纯萃是巧合,倒没怎么惊怪。
直到若干年后,他才知道这丫头啊,一直在他面前藏起了自己聪明才智,而他一直就小瞧了她。
这五年多,将近六年的时间里,她充满表现了身上的特质,善于在恶劣的环境,审时度势,以一种非凡之能,令自己成为这个环境内的强者,而不被欺凌,被奴役。
如今,越是了解这个丫头,越是喜欢。
是啊,他喜欢死了住在这具身体内慧黠的女子,满心的欣赏着她这种处置事件的从容之态。
比如说如今面对这桩惊变时,她的反应就相当的沉着。
"燕夫人被人关了起来。对所犯之事供认不讳,自述是受不了九小姐的羞辱,两个人起了争执,才失手把人杀了。"
罗成的报禀令云沁沉默。
她挥手让他下去后,目光深深的闪动了一下,而后对秦逍轻轻的道:
"我母亲身上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故事。如果真是我母亲杀的,保定是那两个人知道了一些不能爆光的事。我觉得母亲不会杀人。这当中肯定有原因。"
"你也感觉到了?"
"怎么,你也有这种感觉?"
"嗯!"
"娘身上那毒,中的太奇怪!"
"是!问题很大!"
秦逍沉吟了一下,又道:"对了,有件事,我还没对你说过!"
"什么事?"
"之前,岳母曾私下和我见过面,龙隽之是萧缙之事,还是岳母告知的!她希望我将这件事瞒起来。"
云沁微微震惊了一下:"她如何知道的?"
"这事,我在查。"
"有什么结果没有?"
秦逍想了想:
"岳母的身世可能有问题!"
"什么问题?"
"还没有查明白!"
云沁不觉也勾了勾唇角,心生疑云无重数:母亲是痴人,为父亲而痴心无悔,母亲知她心思,在明知龙隽之就是囡囡生父的情况下,不是第一时间告知,而是暗中施加压力想让他们就此了断前缘,各自婚嫁,为什么?
母亲为什么这么讨厌龙隽之?
"有件事,你可能有所知!"
"什么事?"
"大嫂之死,有可能和我娘有关。就算没有直接的关系,至少还有间接的因素存在。"
这话令秦逍蹙了蹙眉。
而后,他们火速赶去了云家堡。
杨姑姑伤的不重,主要是中毒而死,伤口上的毒,名为毒蜘蛛,中毒者,满脸蜘蛛纹,此毒,在江湖之上极为的罕见。至于云依,则是被一把利刃穿心而死。凭着燕娘的能耐,下手根本就不可能这么精准。所以,人,根本不可能燕娘杀的。
但她却承认这是她杀的,为什么?
云沁和秦逍一起研究了杨姑姑和云依的死相以后,对视了一眼,她看到他眼里同样的疑惑:
燕娘在刻意保护谁?
"杀人偿命,七妹,不是二哥我不近人情。九妹绝不可以白白就这么死去!这事,必须禀公而断。"
云恒一直相陪在侧,一副誓要替妹妹讨个公道的模样。
云祟淡淡瞄了一眼:他死了妹子,就得让人家偿命,而他死了母亲,却得留元凶性命。典型的只属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