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的门被来福推开了,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吹了进去,柳韵凝就跪在门口不远处,乖顺而安静地垂首,"臣妾恭迎圣驾!"
轩辕祈脚步不停,越过柳韵凝在软踏上坐下,雕着精美花纹的门在柳韵凝的眼前缓缓合拢,也将毓琉担忧的视线隔绝在外面。
"平身吧!"轩辕祈冷然道,端起放置一旁的热茶,浅噙了一口。
"谢陛下!"
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轩辕祈道:"过来!"
迟疑了一下子,柳韵凝抬首,缓步走过去,微笑挂上她的面容,"陛下有何吩咐?"
"吩咐倒没有,不过——"他蹙眉,似乎是在考虑要怎么表达接下来要说的话,好半天之后却是站起了身,出乎柳韵凝的意料的是,他竟然拂起了她额前的发丝,蹙眉盯着她的额际看了良久。
柳韵凝僵硬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不明白他这突来的行为代表了什么,只能被动地任由他继续盯着她的额头看。
好半响,他却问道:"那疤,是如何去掉的?"
他的声音不大,更没有什么高低起伏,平淡得仿佛是问她用膳了没有而已,可是柳韵凝却猛然怔住了。
"陛下,您..."
放下她的发丝,他转过身,淡淡地道:"十年前的事情朕的确是忘了,若不是看见那块玉佩,朕不会想起来。"
"..."她应该怎么回答?感恩戴德他终于肯相信她了么?
喉咙干涩得厉害,微笑却始终没有从她脸上下来过,"陛下日理万机,当年的话也不过是孩童的戏言,记不得...也...也属正常..."只是,说到后面,声音却渐转渐涩然。
——果然,记得的,也就只有她而已。
静默间,又听得他在问:"朕那样子待你,你恨不恨朕?"
恨么?
她有恨过他么?
她茫然抬首,怔怔地凝视着他的背影,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她有恨过他么?有么?
半响无语。
令人深感压抑的静默在寝宫内徘徊、漫延,直冲上屋顶。刹那间,仿佛整个天地都沉默下来了,沉重到令人窒息。
再次垂下眼帘,她涩然道:"陛下言重了,臣妾...不曾恨过。"
不是矫情,更不是大方,她只是,认清了事实而已。
孩时的戏言,本就不应当真,是她自己不肯承认罢了。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到底,也不过是她的咎由自取。
她错在,分不清玩笑与真话。
"哦?"听到她的回答,轩辕祈回转过身,挑眉,"你当真不恨?"
缓缓吸了一口气,她轻声却又坚定地开口,道:"臣妾,不恨!"
他忽然就笑了,朗朗的笑声从他凉薄的唇逸出,笑意却始终未达眸底,幽深的厉眸只有厚厚的一层寒冰,"十年前朕曾经说过会带你走的,对么?"
她闭了闭眼,面上一片平静,"那已经是孩童时代的事了,那么久远的事情,陛下忘了便也罢了。"
"可是你并没有忘,不是么?"他冷眼望着她,眸底一片天寒地冻,"你不惜铤而走险冒名顶替,为的,不就因为那时朕说过的那句戏言么?"
她忽然抬首,怔怔地望着他,眼里一片茫然。
——原来真的只是戏言么?那句她守了十年当成比生命还要重要的誓言,在他的心里,真的只是一句戏言...么?
轩辕祈回头,寒潭般的幽深厉眸定定地注视着她,"是不是因为朕说过的那句戏言,所以你才敢如此胆大包天,想出这种偷梁换柱的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你以为朕会念在十年前的情谊不敢对你怎样么?"
一句一句,仿佛利刃般,毫不留情地向她刺来,她却只是怔怔地回望着他,垂在身侧的纤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指尖在柔然的掌心印下深深的指痕,指甲深陷其中,一开始的疼痛过后,便趋向于麻木了,然而半响之后,却又无力的松开,麻木一片的掌心开始钻心般疼痛起来,很疼、很疼...
"若真是这样,那你可知道,朕有多后悔?"
"..."
"后悔当年为何要对你说出这么一句戏言?"
呼吸突然间就变得疼痛起来,一下、一下,每一下的吸气和吐气,都仿佛是将心狠狠地揪起来般,缓慢却又不可忽略,那种缓慢而又清晰的疼痛,不住地在心里漫延、漫延...
血色刹那间就从她的脸上尽数退去,单薄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她却努力克制着自己,将自己的脊背挺得直直的,维护着自己最后一点点的尊严。
她垂下眼帘,视线只落在青砖地上面。
——轩辕祈,为什么...你要连我唯一剩下的一点点幻想都打碎了?为什么你可以如此平静地就说出这样子的话?既然注定做不到的,为什么当年要给我这样一个无望的希望?
为什么要让她...像个傻瓜一样?
嘴里满是苦涩,浓浓的悲哀在心底漫延开去,随着每一次的呼吸,扩散到充满着冰凉气息的空气中,无声无息地消散开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