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身极好的料子穿在他的身上,非但没有一分贵气,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让人不由得想起穿起龙袍不像太子的这句。
这男人名叫谭永发,也是这附近一带街知巷闻的人物,本是一个粗鄙的农夫,到这镇上来投靠远亲,平时就帮一些大户人家做些苦力活谋生,穷得连媳妇都娶不上。
这谭永发好高骛远却又极为胆小怕事,这样的人本应是一世都没得发家的,却偏生有一回,他在给一家大户人家上山刨坟之时,他挖出了一箱银子来,传言里头有好几百两白银,有了这些银两,他一改平日那穷困潦倒的模样,买了大屋,穿上了锦衣,成了富贵人家了。
这事极玄,一下子传得沸沸扬扬的,许多人都说他谭永发得了祖辈庇佑。
一看这张脸,宁静君的心就直入下沉,她脸上的笑意也一下子消失了。
这不是她以貌取人,实在是这个谭永发无赖之极,在他发迹之前见她一个寡妇无依无靠的,就曾三番四次过来骚扰于她,发迹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甚至还叫媒婆上门妄想要娶她过门,她礼貌地拒绝了数回,但这人依旧不依不侥,直到上回,她将那媒婆阎婆子怒斥了一顿后,方消停下来。
这人消失了一段时日,她还以为事已经过去了,不料今日这谭永发还厚着脸皮找上来。
谭永发妄顾她那张微微变色的脸,笑眯眯地对她嘻嘻地说道:"娘子,几日不见娘子又漂亮了。"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位爷,您若没什么要买的,就请麻烦让一下,不要挡着我做买卖..."
这谭永发却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人,还冲着她直追问道:
"娘子,阎婆子跟你提那事,你再想想呗,你也知道的,我谭永发是今时不同往日,我有的是银子,你若肯嫁给我,定吃得好住得好,那日子想多自在就有多自在,哪还用日日在这儿日晒雨淋的。"
他见宁静君不吱声,色迷迷地望着她的脸蛋说道:"以娘子的相貌,就该有个男人好好疼爱着,像菩萨一样供着才对。"说罢,竟伸出手来去抓她的手。
宁静君一惊,手一缩,再也忍无可忍地对着他怒斥道:"你干什么?滚,赶紧给我滚,再不滚,我就去报官了..."
这谭永发是极怕事的人,一听她说要报官,也怕了,匆匆站起来,冲着她吹鼻子瞪眼地说道:"报啊...你去报啊..."
见她抿住唇,扳着脸一脸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谭永发一窒,再也呆不住了,瑟瑟缩缩地冲着她说道:"等着吧,你迟早是我谭永发的媳妇..."抛下话,他便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宁静君暗暗咬牙,被他这一闹,她心里头极不是滋味。
坐了下来,看看手上的那个还热着的烧饼,却已是毫无食欲。
林进嫂出了门,走在深巷里,见一个锦衣男人负手迎面走来,她腆着脸低下头来,加快了脚步走过,却依旧偷偷地抬脸瞄了这个男人的面相几眼。
这锦衣男人依旧神态自若地从她身边走过,林进嫂走了几步,不由得回头,见这男人进了那寡妇的门,不由得轻蔑地冷哼了一声。
随即,她又急急地往前走了两步,敲响了陈大嫂家的院门。
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过来开了门,见是她,唤了一声:"林进婶..."
"嗯,荣信啊,你娘在家吗?"
"在呢..."
林进嫂随着这孩子走了进屋,却见她后屋那个胡吉嫂也在这屋内,正与阵大娘在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谈着天呢。
她冲着两人笑着说道:"胡吉嫂也在啊?"
"嗯,是呢,闲得慌就过来坐坐。"
林进嫂听后点点头,随即望着另一名妇人说道:"陈嫂子啊,我买了几个鱼头回来,正想煎上呢,却发现家里没有姜了,过来借一点。"
"在灶房有的,你自个过去拿吧..."
"嗯。"林进嫂匆匆往灶房转了一圈,拿着一块生姜走过来,也毫不客气地搬过一张板凳子坐在这两个妇人的身旁,伸手抓了一把瓜子来,随即她神神秘秘地对着这两名妇人说道:
"嫂子,我方才过来之时,见着那个男人,之前听嫂子们说这男人长相极好,却不料长得当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呢,长得又高大,我见他转眼便进了那寡妇的门了。"
"是啊,我见他最近都在出出入入,估计是已经住进去了..."胡吉嫂也相当八卦地说道。
陈大嫂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地说道:"长得是一表人才,但那又如何,好好一个大男人赶寡妇家倒插门来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胡吉嫂和林进嫂认同地点点头,林进嫂又说道:"但我看他身上那件袍子,好得很呢,像是极富贵的人家,这寡妇勾上这么一个男人,倒有几分福气。"
"算了吧,还福气呢,勾上是勾上了,人家既然是富贵人家,能让她一个寡妇过门吗?如今她不还住在这破房子里头,估计人家玩够了,便跑了..."陈大嫂越说,话语就越发的不堪,这话却说到另外两人心坎里头。
随即胡吉嫂神神秘秘地说道:"我看那男人来头还真不小,有一回我经过衙门门口,见到他,那些在衙门当差的差爷还恭恭敬敬地将他请了进衙门呢,估计是在衙门内有人的人。"
"真的?"陈大嫂一脸的新奇。
胡吉嫂一脸笃定地点点头,说道:"我看得真真的,肯定是那男人没错。"
陈大嫂扁扁嘴说道:"没想到这寡妇还挺会挑人的。"
"嫂子,看来我们还是得收敛些,我听说上回你还扔她柿子呢,难保这那寡妇计较起来,不会让那男人拿我们来开涮。那时候,咱们吃不完兜着走..."林进嫂说道。
胡吉嫂却不信邪地,搭话道:"怕什么,我们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事,还能让衙门的人来抓我们不成。"
"就是..."陈大嫂也连声附和...
三人孜孜不倦地谈论着这些是非,突然间,林进嫂大叫一声,说道:"哎哟,我给忘记了,我那水还在炉子上烧着呢,这会该烧破煲了。"
"那你还不赶快回去瞧瞧..."
"嗯...我回去了..."林进嫂匆匆拿过桌上的那块生姜,一溜烟地便出门了。
走过那寡妇的门前,见那院门敞开着,她不由得驻足好奇地往里头探头进去,但见方才那个锦衣男人竟手拿着一把长剑在院落里头挥动着,那英姿焕发的模样让她不由得看呆了...
临了,她一边往家走去,一边喃喃说道:"还会武呢,看来真得小心点。"
劳累了一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家,率先看到的便是屋檐底下那木桶里头弄成一团的一大一小两套沾满了泥泞的衣袍。
衣袍在这,而那一大一小却不知打哪儿去了。
这个男人强行住进来也就罢了,还要她像服待大爷一般伺候着他,一日三餐给他准备着,洗澡水给他准备着,这衣服还要她来洗。
赶又赶不走,简直跟前世欠了他似的。
宁静君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水都尚未来得及喝上一口,便将这两套脏兮兮的衣袍抱到井边,打起一桶水来,泡着,拿着搓衣板开始搓洗衣着。
先是将那套小的洗干净,随即拿起那套大件的衣袍开始搓洗,洗着洗着,她气恼得抓起洗衣棒往那衣裳上狠狠地捶打着,仿佛这打的便是那张可恶的脸。
"娘..."身后传来孩子兴奋的声音。
宁静君回过头来,但见孩子又骑在他的肩膀上回来,两人身上都换上了干爽的衣裳,显然已经洗过了。
她模样甚是不快地抓起手上的衣裳,冲着那一大一小质问道:"宁琛,这是怎么弄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