幡儿总觉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这件袄子,她稍稍沉默了,而她的指腹轻轻滑过手边的丝绸,她身上的这件袄子不仅美丽精致,里子是缝制了一层轻松柔软的棉花,领口高高竖起,让她看起来不若一般的丫鬟朴素无华。
少了一些繁琐的花边和绣花,更把她的圆脸衬托的更加单纯好看,简单的东西,往往更加合适她的身份,瞟了一眼,她几乎不敢看此刻的自己了,低着头喃喃自语。"这块料子也太不合适了,小姐我穿着很别扭吧..."
"徐芳斋的掌柜说这个袄子穿的人很暖和,所以也帮你订制了一件,很好看。"苏敏挽唇一笑,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仿佛这件事根本不足一提,不足挂齿。
"我又不是小姐,哪里用得着穿这么好看的袄子。"幡儿实在觉得*受不起,双眼红红的,仿佛温暖她的不只是这件袄子而已,她跟了这个主子,这些年就没有一次后悔过。
苏敏笑了笑,低声叹气,对于幡儿的多愁善感,实在有些无奈之际,拉过她的手,要她坐在桌旁。
"都用性命来保护我了,我给你作件棉袄也不要感动的哭了吧。"
幡儿点点头,一进门就被小姐叫过来把这件袄子换上,都快忘记了她前来通报的事宜,不禁一拍脑袋,在心中大叫一声大事不好,自己的记性实在太差。
"小姐,雷掌柜中午来过了,他要我带句话你,说他已经办好事了,东西也到路上了..."
"很好。"
她笑着回应,仿佛今日所谈及的,不过是千百回交易之中,最平凡不起眼的一次。
皇宫。
放下手中的文书,身着浓重蓝袍子的男人,瞥了殿堂下一眼,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已察觉到异样的文大人,紫黑色的朝服都不曾换下,就特意赶回宫内,想要确定心中的疑惑,毕竟这件大事,让他很难放心。
"文大人,你想问,当初为什么留下南宫远的小命吧。"
文大人眼波一闪,如果没有九成的把握,皇帝应该不会说的如此平淡无奇才对,他当初便是不愿同流合污,站在这个性情古怪多变,残忍冷漠的王爷身后,便是看中他做事的手段和清醒的头脑。
想到此处,他的语气缓和下来,焦急也渐渐从心头上退去三分。"微臣没有想过,皇上居然放虎归山留后患,如今惹来这个麻烦,皇上看来不以为意,应该是觉得对方不是对手罢了。既然皇上这么自信,微臣也觉得不必太过担心。"
"朕当然有自己的打算,如果当初就杀了南宫远,那些人为了自保,当然会当缩头乌龟过一辈子,就算可以抓住一些人,但更多的是漏网之鱼。而只要南宫远一得到机会杀回京城,这些愚忠之众,当然会拥护跟随,到时候要做的就是,一次拔起,绝不放过一个存有异心之徒。"
说话的男人,坐在最高处的金色座椅之上,他年约二十四五,有着深刻的五官,那往上微挑的浓眉以及锐利如鹰的双眼,乌黑而深不可测,神态倨傲而危险。
这种话背后藏着的,是还未说出的太多太多的残忍和血腥,从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口中说出来,已经让人大为震惊。
因为他要杀的,不是一两百人而已,或许牵累甚广,前朝的文字狱,也不过尔耳。
这不是一场小小的战役而已,或许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半个。
文大人沉思了许久,最终勾唇莞尔一笑,视线没有离开那张座椅之上的身影,黑眸里闪过男性的欣赏,沉声道。
"圣上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了。"
一个成功的帝王,绝不可能是两手白白净净的,他要站在那个高处,巩固他的政权,就必须牺牲很多。
"交代文大人去调查这些人,应该不是难事吧。"薄唇边勾着漠然的笑意,南宫政从手边抄起一份金红色的小册子,交给身边的宫人,传到文大人的手边。
文大人沉默不语,接过这一本册子,轻轻打开,不禁眼神一沉。
这上面的名字,有些他并不陌生。
"微臣马上去做。"这一份名单,一定是跟随南宫远最重要的领头人,南宫政话是这么说,给自己的任务就是调查到这些人的藏身之所,然后...
当然是解决掉,越干净越好。
南宫政却蓦地扬起手掌,右手手心的纹路清晰可见,一条条,仿佛都带着微红的颜色,在烛光照耀之下,更显得诡异。"不要打草惊蛇。"
"圣上的意思是?"文大人微微蹙眉,试探着帝王的心思。
他低声笑,说的漫不经心,一副慵懒模样,仿佛并未达到戒备警惕的关键时刻。"文大人怎么假装糊涂呢?"
"圣上是念及同胞之情,所以决定留下他一命?"文大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放手不管南宫远私底下的那些动作,实在让他无法理解此刻的南宫政。
南宫政挑眉,微微眯起危险阴沉的黑眸,不冷不热地嘲讽一句。"跟了朕这么久,文大人倒是越来越仁慈了,怪不得听说,你是菩萨心肠呢。"
"微臣实在愚钝,请圣上明示。"文大人有些惭愧地垂下眼去,说道。
南宫政意味深远地望着远方的黑夜深沉,他的笑意藏在很深的角落,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南宫远不是喜欢跟朕作对吗?这一次,不会太早惊动他,会让他输得心服口服,让他明白这个道理,即使他跟朕势力相差无几,他也赢不了。"
文大人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这个男人还是他所熟悉的南宫政,骨子里冷血残暴,不留情面的时候,连手足同胞,也毫无怜悯之心。
正是因为有这等的魄力和胆识,才能够镇住这张金色龙椅,他这么想。
南宫政的声音,从冷风之中飘过来,听不出常人的一分情绪。"文大人只要将他们的近况报告就可以了,旁观一场好戏的话,会觉得不那么无聊。"
文大人打开门,走了出去,寒风凛冽,一个黑色身影朝着他低头行礼,他一眼看过去,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侍卫总管凌风。
凌风等待文大人彻底离开之后,才走到宫殿之内,在南宫政的耳边,耳语一句。
一句话而已,已然让南宫政变了脸色。
他眉头不自觉皱起了,看起来不若方才一般神色轻松,也毫无和颜悦色的意味。"居然在短时间内调到这么多药材?"
"是,属下也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对方没有露面,或许他要做的事,不仅仅是这样而已。"凌风点头,继续问下去。"主子,会不会是敌方的奸细?"
南宫政的眼底闪过一道讳莫如深的情绪,话锋一转,下了命令。"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按兵不动,我也很想看看,到底对方想做一桩什么大事业。"
他应该已经猜到了,对方是谁,而且,是敌是友。
南宫远以及那些跟随者,是不会在乎那些百姓的死活的,更何况他将消息封锁的如此严密,理应不该有其他人知晓才对。
"可是,主子,不是准备在这几天,就把这件事结束的吗?"凌风还是觉得不太理解,所以第一次,问了这么多。
毕竟,主子说不会浪费时间的。
难道要放任这个不知名的人物,去救治西渡的百姓?
"凌风。"他突然,唤起了身边人的名字。
"属下在。"凌风一身戒备,仿佛准备立马接下南宫政的任务。
不料,南宫政说的话,却是他所没有想到的贴合生活。"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好像没有爱慕过什么女子。"
凌风不解,微微怔了怔:"主子..."
南宫政噙着笑意,淡淡睇着他,仿佛是一般的闲聊。"如果你有了喜欢的女人,你希望她什么事都听你的,顺从的像是无害的小羔羊,还是希望她凡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甚至可以为了她,容忍和信任,甚至改变自己,让她放手去做?"
凌风认真地思考了一段时间,才谨慎回答。"属下没有这种经历,如果是想想的话,应该是前者吧。后者的话,这种女人好像很难驾驭,听起来也觉得惊心动魄。"
"原来你喜欢单纯的木头女人,下回看到合适的,我就做件好事。"南宫政挑眉,说的漫不经心。
凌风两相矛盾,眼神有些闪烁:"不过,如果是主子身边的女人的话,没有自己的想法,好像是一件更加危险的事,主子真是给属下出了道难题。"
"我想给她一个机会。"
南宫政眼神一沉,变得幽暗起来,他收回了目光,压低声音重复着这一句话。
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苏小姐。"
粗鲁豪迈的军人,遇上这白玉雕琢似的,仿佛一捏就碎的纤细人儿,简直是手足无措。
"赵军爷,请坐。"苏敏伸出手,笑意柔和,神色从容,轻声又说。
他陪着笑,问了句,"不知苏小姐,到底要属下做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