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听完这个故事,你就不这么觉得了。"他变得特别安静,安静的不像之前的那个他。他意味深长地吐出这一句话,缓缓移开了视线。
她挽唇一笑,眼底是平和的光华,她主动握住他的手,平心静气地回应。"如果觉得过去伤心,就别逼自己说了,我都理解。"
他的眼睛,依旧不看她,仿佛一阵隔阂,挡在他们的之间,让她很难触碰到他的心。"一年多前,我记得有一回,你看到我的时候,特别害怕,几乎是惶然失措。我想你或许是听到了外面的那个传闻,说我是喝着狼奶活下来的。"
她仔细回想了下,默默点头,那真真切切让她记忆至今,很难忘怀。不过,她浅浅微笑,说的轻描淡写。"的确有这件事,只是谣言杜撰而已,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并不全是杜撰。"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他的目光深邃的让她无法看透到底何处,才是尽头。
她眼神一颤,疑惑不解。"什么?"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将一切都坦诚,他不想对她有所隐瞒,虽然是他的阴霾,他无法欺骗她活着。俊脸上的线条,揪紧了,仿佛是如临大敌,可见让他面对一个人说出所有,是多么艰难的事。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以前那些个女人,他只是需要对方的身体,各取所需,却从未有过跟对方敞开心扉的念头,一次也没有。
因为不是可以跟一般人说的,也不是任意说来缅怀的尘埃。
"母妃入宫的头三年,是父皇最疼爱的女人,一时之间,招来许多憎恨。可是那个没什么心机的女人,只知道全身心依赖父皇,在甜蜜和完满之中毫不自知。她的敌人,或许是整个后宫不曾得宠的女人,也或许是那个坐在最高名分地位上,却眼睁睁看着自己丈夫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新宠的女人。"
她只是静静地倾听着,几乎可以对号入座,只是她紧握南宫政的手,从未松开过。她曾经对他的过去有些好奇,但如今她已经不再想了,也并不期望他说出口,更觉得其实他不说,他们的感情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你说是皇后?"
他说着这一番话的时候,没有什么表情,也不显得神色狰狞扭曲,也不显得平静温和。仿佛是在说,其他一个人的过往,仿佛他是不带感情的旁观者。"母妃入宫的第二年,就生下了我,一举得男,在后宫的地位或许更平步青云,母凭子贵从原本的美人,被扶正为妃子。那些女人怎么会看得过去,一个没有身家背景不说,甚至曾经在青楼中营生的下等女子,成为很多人做梦都当不上的妃子。她们容不下这个单纯空有容貌的女人,更不想看到皇帝继续宠爱她,生怕因为她的关系,生下来的这个皇子,备受器重,往后会对其他的皇子造成威胁。"
她的心猛地一紧,第一回听他亲口说出当年发生的事,她不知自己为何那么紧张不安,甚至想要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她心内异样的感觉,让她觉得心痛如绞,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抓住南宫政的手,更紧一分,更紧一分。
然后,她看到南宫政朝着她微笑,那笑意淡淡的,没有任何重量,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走一般。
"当然,最担心的人,是那个在三年前已经产下太子的正宫皇后。"
那么,就是南宫远的生母吗?
怪不得,他们兄弟两人,彼此憎恶厌烦。
他的声音变得缓和一些了,不再跟方才气急攻心时候一般低哑,不过表情还是没有任何的更改。"在半年之后,那个孩子突然一夜失踪,这件事惊动了整个皇宫,当下所有人都无法在宫内找到那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那个可怜的女人,也急的昏了过去。"
她紧紧抿着双唇,天知道她到底是怀抱着多么纷乱的心情,听着他话语之中的每一个细节。
他说的时候很冷静,仿佛那个孩子,不是他,而她却无法让自己的心,感同身*受那个出生才几个月的年幼孩子,所遭遇过的一切。
心痛,心疼,每一个字落在她的心上,都不是毫无重量的。
"找到那个带走孩子的黑衣人的时候,他出现在皇宫西边的城外山林脚下,寡不敌众,最终被生擒。侍卫们循着一路的血迹找上去,全部都吓得魂飞魄散。"他扬眉,俊美无俦的面容上,生出一抹及其诡谲深沉的笑意,仿佛是自嘲,仿佛不只是自嘲...
"那个包裹着皇家金色襁褓的皇子,却出现在一个狼窝里面,在一只母狼的怀抱下沉沉安睡。"
苏敏蓦地愣住了,只是她的眼眸之内没有任何的梳理,也没有一丝的惊恐,更没有南宫政意料之中也许会出现的嫌恶。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甚至还是握住他的手掌,没有任何的空隙,比方才握的更紧了。
她好像比他更心急,低呼一声,"没有查出来到底是谁做的么?"
南宫政看清楚了,她的反应,只有担心。
担心当年那个孩子,没有任何的嫌恶。
天知道,他多么矛盾,不敢说出这些过往,生怕这个女子会转身,会离开,会露出一丝嫌恶。
只需一个眼神,或许,那会让他们的感情,产生裂缝。
但她没有,她担心的程度更深,站在他的立场上看整件事的来由,没有在乎他到底是否当真是可能染上了野兽的性情?
仿佛不只是善良而已,这个他深爱的女子。如今他已经不再困惑,看的更加清楚,在他内心作祟的那种情绪,是比喜欢更加深沉,更加难得的,让人呆傻让人疯狂让人迷惑让人感动的。爱情。
他已经,深深爱上她。
不只是,迷恋她的身体,迷恋她的心灵。
她的眼眶早就红了,鼻头也像是红莓,他一眼就看透她真挚的心酸。
他苦苦一笑,说的很平淡。"那个黑衣人,在被带回皇宫的半路上,咬舌自尽。这件事,变成悬案,死无对证。"
"这件事,先皇也知道吗?"她等待不下去,马上接上他的话,柳眉紧蹙。
他看着她的焦急模样,觉得似乎应该提醒她,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而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也早已变成一个成熟冷静的男人。
"当然知道。索性他们检查过,那个孩子的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但却还是止不住暗中的流言蜚语。"
她无可奈何地垂下眼眸去,南宫政不说,她也料得到到底哪些流言蜚语,是什么。不过她还是仔仔细细倾听着。
南宫政看似平静冷沉,但其实说出那些残酷的字眼,空着的左臂还是紧绷着肌里,是在忍耐。"说,那个女人是不详的,她产下的皇子其实是妖孽,是野种,上苍才会如此昭显事实,希望别被她的狐媚面孔迷惑,那一年,弄得整个皇宫人心惶惶。"
"目的是让先皇冷落你们母子?"她扬起悲伤的小脸,淡淡睇着南宫政,轻声问了句。
南宫政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脸,不喜欢看到她流露出这种眼神,只是这句话,还是很恨地丢出了。"是啊,真是个卑劣的手段。"
"父皇当时虽然没有迁怒,但也许有些动摇,所以之后的两三年,他只来过几次,两人的关系也变得生疏。"他眼波一闪,说起那个男人的时候,他的面色更加冰冷,似乎他除了给予南宫政生命之外,别无其他。
她一眼看透南宫政藏在内心的情绪,她的心底百转千回,沉声道。"或许比起那些挑拨离间的女人,你恨得是他吧。"
他扯唇一笑,一句带过,黑眸之内波澜不兴。"你看出来了。"
被这个女人了解的更多,他也不觉得恐慌。
他或许无法否则,他跟一个平凡人一样,也渴望有人懂他,只是以前自己没有发觉而已。
他的声音,突地转冷,眼底因为愤恨,变得凌厉阴鹜。"既然爱那个女人的话,至少也该一直站在她的身边,给她支持,给她依赖,否则,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她带入宫?还不如,让她留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希望,至少也不会绝望。"
苏敏却不这么想,如今的南宫政,多少有些偏执。她神色一柔,压低声音抚慰。"可是她遇到了自己心仪的男人,不是吗?当然,在原本的地方过活,或许不会有这些伤害,却也不会体会到真正的感情。"
来青楼的男人,有多少是能够付出真感情的?有多少,是能够给她一个身份的?有多少是能够给她一生依赖,疼爱宠溺她的?
他短暂地沉默了,这些年来,他也唯独跟苏敏说过他对父皇的印象,或许父皇跟母妃当真是孽缘,而且事实已经促成,他也不想多说下去,无益。
他回到现实,专注地望着苏敏,目光像是烙印,停留在那个浅色的伤疤上,他的呼吸一紧。"当时年纪太小,还记不得到底是否只是那个被人指使的黑衣人把我藏在狼窝之内而已,也不知是否还有其他事发生在我身上,所以一想到那一夜我跟野兽一般扑上去将你咬出血来那一瞬间,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