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曙瞅了她一眼，又一次为她的聪明折服，遂迟迟疑疑道：“是有一点关系。”

秋月的眼眸闪着亮光道：“那你快快道来。”

司空曙笑道：“你这么喜欢打听长辈的旧事？”

秋月道：“好好的，曾祖父、曾祖母为什么会分头出家，我心里早存了疑虑，这个事，我一定要听！”

司空曙无奈笑道：“好，那你先到榻上躺着，我怕你会听累了。”

秋月遂乖乖地上榻上躺了，司空曙坐在她身边道：“那时，你祖母大约十二三岁，白府亦是大户人家，你曾祖父白雪峰，是远近闻名的酒商……”

秋月瞪着一双眼睛，听得入神。

司空曙继续道：“由于缺少帮手，你曾祖母便将自己的弟弟英哥夫妇俩叫来，长期住在白府，帮着打理生意，日子久了，你曾祖父便和香姐……有染，有一日，正巧被英哥撞上，加之他先天怯弱，当场气得吐血身亡。”

说到这里，司空曙扭头看了一眼秋月，见她表情略有惊讶，于是又道：“就因为这个，你曾祖母离家出走，此后不久，你曾祖父也不辞而别，香姐卷走了家里值钱的东西，也逃之夭夭，白府家道中落，那时你祖母也就十三四岁。”

这时，秋月的眼角滑下一滴泪，司空曙见了，大惊道：“你怎么了？我说过不要讲的！”

秋月抹去泪道：“祖母的一生，太不容易了。幼时遭遇了这样的事，被父母抛弃；嫁人后，又遭良人（丈夫）背叛；生个女儿，却不知情当徒弟养着，好容易相认，阿母又遭坏人陷害入狱……”

司空曙笑着安慰她道：“你祖母可不这么想，她会想——所有糟糕的事情都已过去，日子正一天比一天好……”

秋月坐起来，搂着他的脖子道：“你说得好像也对啊——现在祖父、祖母重归于好，花府的生意也一日胜似一日，阿翁、阿母也即将获救……”

司空曙笑着刮她的脸道：“你这么想就对了。”

二人又嬉闹了一回，秋月重又躺下，不大一会儿便睡着了。司空曙替她吹熄灯，回了自己的房间。

张无尘虽阅人无数，但红椒从小在鹿鸣湖长大，天性无拘无束，加之在偎红楼多年，颇有一些手段，直把他弄得神魂颠倒。

是日，红椒道：“你既承认我是你的细君（妻子），那我们办个婚礼如何？”

张无尘虽有一把年纪，女子也经历过不少，却还没正经有过一次婚礼，便欢喜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红椒又思及，红萸此时不能离开风尘堡，白白放着，难免不被张无尘染指，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了她与无风，便道：“同时给无风与红萸也办了吧。”

张无尘喜得拍案道：“好，就听你的！”

于是，风尘堡上下皆忙碌起来，准备婚礼上需要的一应物品。

红萸虽心有不甘，但思及自己出身风尘，又委身过杀父仇人郤至，早绝了对郑侠的念想；无风虽是粗人，但对她还算体贴，有个这样的归宿，已是老天待她不薄，还能有什么要求呢！

张无尘在江湖上没什么朋友，但红椒也算如冰他们间接介绍给他的，便想让如冰等来参加他们的婚礼，却又不知他们身在何处。

正为这个苦恼，红萸走过来道：“想要通知你那几个朋友，我倒有一个主意。”

张无尘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想通知那几个朋友？”

红萸淡淡道：“若没有他们，恐怕你也不会想到去偎红楼赎我们。”

张无尘讪笑道：“那倒是……你快说，如何才能通知到他们？”

红萸道：“偎红楼旁边有一家‘十一乐坊’，他们的一个朋友是那儿的常客，你只要将信儿送给乐坊的兰姑姑，我想，你那几个朋友便会知道。”

张无尘欢喜道：“好主意，我这就差人去乐坊送信。”

红萸遂转身离开，私心里，她希望还能见一见郑侠，恐怕也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张无尘写好信，将雪叫来道：“你去长安的章台街，将这封信交给十一乐坊的兰姑姑。”

雪领命后，出风尘堡，骑了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向长安奔去。

这一日来到长安，打马在章台街上闲走，果然瞧见一家“十一乐坊”，遂一勒缰绳，飞身下马，推门走了进去。

进去后环顾四周，问道：“哪位是兰姑姑？”

小兰一听，此人看来是有备而来，遂上前道：“我便是。”

雪看了看屋内的客人，说道：“请借一步说话。”

小兰道：“姑子（未婚女子）请随我来。”

雪遂随小兰上了二楼，进了雅室后，从怀中掏出书信递给她道：“这是风尘堡堡主让我交给您的一封信，堡主说，你会通知到他的朋友。”

小兰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便道：“这封信我也可以看吗？”

雪道：“可以。”

小兰遂将书信打开，见上面写着“张无尘、红椒，无风、红萸，在本月十八同时大婚，希望各位届时能够参加”。也是张无尘多了个心眼，信上并没有朋友的名姓。

小兰看后，眼珠一转道：“确实有红萸的一位故交，经常来乐坊听曲，我将书信交给他，想必定能通知到你家堡主的朋友，请姑子放心。”

雪听了，作揖道：“那就有劳姑姑了，小人告辞。”

小兰道：“姑子请慢走。”

雪下楼后，径直出了乐坊，跃上马背，一路回了风尘堡，向张无尘复命。

说来也巧，此时郑侠正在乐坊，小兰下楼来，在半夏耳边道：“你假装去给郑公子添茶，告诉他，我在楼上雅室等他。”说完，便上楼去了。

半夏会意，手中垫着帕儿，去炉上拿了铁壶，走到郑侠身边，边添茶边低声道：“姑姑有事请你到楼上。”说完走开，复将铁壶置于炉上。

郑侠听了，微微颔首，暗想，定是关于刚才那个不速之客的，又坐着喝了一碗茶，方起身上楼去了。

小兰见他进来，示意他坐下，方将书信拿给他看。

郑侠看后道：“原来刚才那位姑子，是风尘堡的人。”

小兰道：“没错。我猜想，他们想要通知的所谓朋友，应该是如冰宫主和子曙他们，还有，红萸也许希望你也去……”

郑侠听了最后一句，心中一动，掩饰道：“姑姑若是没空，我可以代姑姑将这封信送到子曙府上。”

小兰道：“也好，你们正好可以商量一下要不要去。”

郑侠遂将书信叠好收起，起身下楼，又坐下听了一会儿曲，方出门去了。

出了章台街，又过了两条街，方来到司空曙府上，上前叩了叩门。

墨雨开门后，见是一位陌生的公子，便问：“请问公子找谁？”

郑侠料她不认识自己，便刻意说道：“找子曙和秋月宫主。”

墨雨听到“宫主”二字，登时明白他是秋月的故交，忙道：“公子里面请。”待他进去，又探出头四下张望了一下，方将门关上。

郑侠边往里走边道：“姊姊请放心，没有人盯梢。”

墨雨听了，心内不悦，暗忖，这个人是不是长着后眼？还称自己姊姊，看他的样子，可比自己大多了，遂道：“谁是你姊姊？妹妹还差不多。”

郑侠听了，驻足回头看她，暗想，素心宫的人真是有性格，便道：“‘姊姊’是尊称。那么，请妹妹前面带路。”

墨雨白了他一眼，领他进了大厅，又去禀告了司空曙和秋月。

二人出来，见了郑侠，秋月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郑侠道：“是有一桩小事。”

司空曙喊墨雨道：“快给郑公子上茶。”

墨雨这才给郑侠倒了热茶。

秋月歉然道：“她们在素心宫待惯了，不太懂事，公子别见怪。”

郑侠道：“素心宫的女子，都这么有性格吗？挺好的。”

司空曙接口道：“别的不敢说，察言观色、见风使舵那一套，她们基本不会，对一个人好，便只知处处为你着想，眼里再没有旁的人。”

郑侠听了，有点走神，想到秋月是不是也这样，对一个人好，眼里便再没有旁人。

司空曙又道：“既是有事，不如我们到书房去说。”

郑侠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好的。”

几个人一起进了书房，坐下后，郑侠将书信掏出，递给司空曙。

司空曙看后，又将信交给秋月。

司空曙道：“红椒和红萸也算有了归宿，希望张无尘和无风能好好待她们。”

郑侠道：“听说张无尘遣散了堡中所有女子，大有痛改前非的势头。”

秋月道：“这样便好。”

司空曙又道：“如冰刚回清源镇不久，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她了，我们几个去助助兴即可。那红萸与公子也算有几分交情，郑公子打算去吗？”

郑侠有点黯然道：“去吧，此次见后，恐怕今生再难相见了。她为了伸冤的事，付出太多……”

秋月安慰他道：“公子有情有义，红萸定能感受得到。”

郑侠听了，用怪怪的眼神看了她一下，又掩饰地低下了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