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途的火车上,总有扛着蛇皮口袋上车下车的乡下人,挤挤挨挨磕磕碰碰的。当尧年的腿再一次被人撞到时,他终于忍不住问那人袋子里都装得是什么?这么沉,撞得人生疼的。
那人一个劲的向他弯腰赔礼道歉,然后告诉他袋子里装得是红薯,是要运到大城市里后烤着卖的。
尧年在南京城的街角旮旯里也见过的,而且一到冬天便有很多乡下人涌进城里来做这一行生意。他的同事曾经跟他们说过,这看似很不起眼的小生意,一个冬天的收入却能抵他们挣得大半年工资呢!这城里人放不下身段,不好意思做这样的小生意。再说,起早贪黑的,吃不了这苦;且数九寒天的在这冷风里冻,也受不了这个罪。所以,便宜了这些乡下人,大把大把的挣票子。那种不屑和轻蔑深深的刺激了尧年,当时就很不客气的忤他道:“真是城里人的身份穷人的命。穷得牙齿冒血,屁股开大裂子了,还要穷讲究,拽臭文。”那人刚想发火,突然想起尧年也是从乡下来的,这才作罢,悻悻的走了。
此时,尧年脑海中的计划是越来越清晰……
年刚过完,尧年又开始忙碌起来,每天起早贪黑进进出出忙得不见人影。起初家里人疑心他又跟以前的那帮朋友混在了一起,但是等大爹特地找了个机会盘问过后他,才知道不是的。当时尧年老老实实的交待说:“南京一开酒楼的朋友托他在乡下弄些鱼虾鳖上去。说是咱们乡下的东西便宜,还天然无污染,不像城里花了高价买的却是养殖的。而且那口味跟野生的也真是天壤之别,嘴刁的人一尝就知道了。”
大爹见他每次出门、回家的时间的确吻合早上鱼市的时间和南京到天王最后一班车的时间,也就信了。只是随口叮嘱了一句:“你天天跑上跑下的不辛苦吗?放假时帮他几天忙,正式上班后就别再做了。”
尧年嘴上应着,但心里自有盘算。每天起早摸黑的确是辛苦,但一想到老家浉河的那堵未拆的老院墙,便又浑身充满斗志。
逮鱼摸虾也是一项技术活,尧年并不擅长,况且时间上也不允许他这样做。那样一天逮的数量怎够他跑一趟南京的来回路费呢?更别妄谈赚什么钱了?
尧年早就知道,那些散布在各个村庄里的捕鱼捉蟹的人,每天凌晨都会把头天晚上逮得鱼虾蟹鳖送到镇上来卖。而且他们因为一晚没睡,所以也都不耐烦守摊零售,碰上鱼贩子给得价合理,就全部出手给鱼贩子。
于是,尧年便每天在此时守在进镇的路口等着收他们手中的鱼虾蟹,再搭最早的一班车赶往南京,转手卖给那些相熟的饭馆、酒楼赚点差价,下午再坐晚班车回来。
至于收购价,时间倘若早,尧年也会压低价,耐心的再等一会,等不及的话,便会给那些摸鱼人自己要的价。因为他每天都准时出现在这,且往往他给的价又比别的贩子公道些,所以,有几个逮鱼人和他结成了对子,定时定点的把自己的鱼虾什么的都卖给他。
到了南京后再兜售给那些酒楼饭馆。最初只是相熟的两三家,但是尧年并不满意,只觉得自己的市场太小了。所以,赶在回家之前,他又去了其他的一些餐馆兜售。有的老板并不识货,只认老主顾。尧年没办法,只好摸到人家厨房里,找那些大师傅来验货。
老厨师在辨识野生还是家养的水产上都是很有经验的,见确实是野生的,且价格也便宜,便劝老板买他的。而老板又见他一身乡下人的打扮,量他也不会耍奸使诈,便要了他手中的货。以后,每天尧年都会定时定量的将货给送来。那老板见货源充足又有保证,心中自然十分乐意,便回绝了别人的,单单要他的。
尧年用这种方法,跟十来家或酒楼或餐馆达成了协议。至于货源,他不在守在一个路口,而是跟头一个路口的逮鱼人说定了,直接送到他家里。他又去另一个路口,蹲守。没两天的功夫,几个路口都有人跟他谈妥,只要有货都送到他家里去。
尧年这两天同时也在思量着,如果自己上班后怎样把这乡下的鱼虾给贩进城里卖呢?现在大爹妈让他工作后就别在做了,他心里哪里舍得丢下,才做这么十来天,这来来往往赚得差价就赶上他在南京辛苦工作一个多月了。相比较而言,这样的劳动他一点也不觉得苦,而且每天晚上坐在灯下数钱的感觉那是最快活幸福的事,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很有意义了。
所以这天尧年晚饭后没有早早上床休息,而是专程去了趟明生家。他跟明生讲了他这些天贩鱼的经历,以及赚得钱数。明生听了当时就瞪圆了眼,满脸的羡慕和佩服:真没想到都进城工作了的尧年,还肯这么吃苦。不但是肯吃苦还很有眼光和头脑,真是精明得狠呢!
尧年直接忽视掉明生钦佩的目光,用商量的口吻征询着他的意见:“再过两天我的假期就要结束了,以后这上上下下的跑也不方便。我想请你和我合伙干,你在镇上负责收鱼,然后我在城里负责销出去。你看怎么样?”
明生立即高兴的表示,非常愿意,真没想到尧年还记得带着他一道发财。以后他每天就在下面收了鱼后给送进城去。尧年用眼光阻止了他,说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这些天天天搭长途车,早跟司机套好了交情。以后,你收了鱼虾就交他带进城,我在车站等他。我们每天只要给他一包香烟就行了。还有,你明早就跟我一道收鱼去,这镇上东西南北的几个路口我都收过,跟几个逮鱼的人也谈定了。他们的鱼虾我包了。你明早跟我去认认他们,以后就由来你收他们的鱼。本来,我是想天天在家等他们给我送来的。但是这鱼市一天一个价,不见见别的贩子,不知道当天的最低价。所以,尽管他们每天都上门送货,我还是会去路口转转,看看当天的行情,也想多谈妥几个逮鱼的人。你以后,也要这样做。不然的话,我们的市场很可能就被别人给取而代之,占了去。”
明生的脑袋就像小鸡啄米般,不停的点着,只有听的份,毫无异议。他对尧年真得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除此便是满心满腹的感激,毕竟在这乡下挣钱真得很不容易。虽然自己有手有脚有得是力气,但是就是缺乏尧年的这个头脑和魄力。明生本就十分信服尧年,如今更是认定了尧年这个人,觉得跟在他后面干,决不会吃亏的。并真得从此一直都跟随着尧年,即使后来他自己也成了远近闻名的暴发户,也没有离开尧年自己单干,还是继续做着尧年的左膀右臂,心腹干将。
年后尧年去南京上班,见到先他进城的尧信时,尧信十分惊讶的打量着尧年,何以一个年过下来尧年不见长胖,人却暴瘦,两只大眼都凸了出来,像青蛙眼一样,鼓鼓得有些吓人。当得知这段时间尧年起早贪黑的贩鱼后,尧信忍不住问他:“怎么一下子就这么知道好歹,拼命赚起钱来。难道是为了存钱娶媳妇吗?你不要担心,哥到时一定会在经济上给予大力支持的。”
尧年听了,搂着他哥的肩膀说:“放心!我一定不会跟你客气的”。
“嗯。但是你也要悠着点,可不能再这么拼命了。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说完尧信便又问他,“过年这几天你赚了多少?”
“没多少,一个多月的工资吧。”尧年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尧信听了竟不敢置信,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尧年,到底是尧年在吹牛还是自己听错了:“竟能赚到那么多钱?”尧年看着他的反应,不以为然道:“我早说过嘛,要想富就得做生意。人家城里不是也有许多人下海经商了吗!”
“你这算什么正经生意?也就是个贩鱼的,小商小贩小本生意嘛!”
“万丈高楼也要平地起,我这是在为我将来的宏伟大业先打基础。一是积累资金,二是历练自己,三是积累经验。你懂什么?”
一直在旁默默不语的大爹这时说话了:“你以后打算怎样?真得不上班去做生意了。尧年想了想,慎重的说:“我这只是一个开头,就像抱着石头过河一样,摸着走。至于前面到底怎样我也看不透,说不清,但是将来必定是要做生意经商的,而不是在这儿朝九晚五的混日子。”
大爹听了尧年的一番话后,心中感叹:吃一堑长一智,这小子真得成熟了,有这样的志向当然是要鼓励的:“只要你能吃得了这份苦,坚持下去,不半途而废,我也不会反对。三十六行行出状元。你奶奶的太爷爷不就是从小生意做起的吗?”
尧年拧着眉头重重说道:“我自己下定决心的事怎么会轻易就去放弃。爸爸,你就放心好了。”说完在他哥尧信肩头上似安抚般拍了拍。尧信则伸出手握着尧年的手,想了又想,最后说了一句:“祝你成功”。尧年愣了一下,瞬间脸上浮起一个会心的微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而今只是迈步从头起。尧年的心里也是沉甸甸的,既有些坚定又有些迷茫还隐隐约约有一丝兴奋和期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