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抛砖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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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该轮到吴家七少爷了,吴情只见站起的少年郎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是头插上好的羊脂玉簪,身着象牙白的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腰系白底黄色花卉纹样缎面束腰,腰间悬着一块上好的血釉玉佩。

吴情到是记得一段话,说的就是古代人对于佩玉的讲究:古之君子必佩玉…凡带,必有佩玉,唯丧否……子佩白玉而玄组授,诸侯佩山玄玉而朱组授,大夫佩水苍玉而纯组授,世子佩瑜玉而綦组授,士佩瓀玫玉而缊组授。

刚才吴情注意了一下,吴家的嫡子腰间都佩了玉,庶子则不然,有佩也有不佩的,由此又可见吴家在嫡庶教育上的差别。

吴长风笑容满面的朝着桌上的长辈还有兄弟们抱了一拳道:“我到是比六弟幸运,若是让我接了五弟的尾,只怕下面的诗就没看头喽。”

这是自嘲,兄弟们都是不在意的笑了,吴长风作为华硕郡主的小儿子,自有一番风度,气韵上连二房的嫡长子都压不住,这会笑着念出了自己所做的诗:

“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梨花院落融融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吴长平笑道:“七弟到是越发的长进了。”

吴长风只笑不语,吴家大老爷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到底是嫡系,不愧受了先生的教育。

吴情低头间听到了一个极微讽刺的声音,小声嘀咕道:“哼,嫡幼子自小就是万千宠爱,哪里知道别人的艰苦,不过是喝了几杯酒就学着古人伤春悲秋起来。”

随之一个不起眼的妇人就推了她一下,小声道:“二姑娘且收了嘴吧,也不怕那有心的人听去,到时候准得吃不了兜着走。”

吴情眯眼打量后说话的妇人打扮的女子正站到了先说话的妇人打扮的女子身后,只是先说话的妇人却是与她们一桌的,那就是吴家出了嫁的姑奶奶了,那后面的女子?

翠儿丫头是个伶俐的,近前一步又给吴情换了杯茶,并不引人注意,小声说道:“姑娘,后面穿着淡蓝底子五彩折枝菊花刺绣圆领袍,下身着银白素缎冷蓝镶滚白绫棉裙的妇人是大老爷的姨娘,听闻以前是郡主从宫里带出来的,后来给大老爷开了脸,生了一女一子,也就是二姑娘和六少爷。

前面坐着那个穿着大红底子粉紫缕金牡丹刺绣缎面交领长袄,下身着绣折枝玉兰品月色素缎棉裙,外披平绣盘花四合如意云肩的妇人是长房唯一的庶女,二姑娘吴瀟。”

吴情点了点头,难怪吴潇会这般呢,原是七少爷开口贬了六少爷,为了护着自己的亲弟弟这才有了这番话,不过吴情冷眼瞧着在这桌伺候的那个姨娘,心理忍不住哼了一声,即便是自己身边的丫头,有了男人也未必如以往那般忠心了。当然这个男人还是同自己一个,啧啧,也不知道这郡主是怎么想的,依她看来,就这郡主的脾性,恐怕真不在乎这点名声。

华硕郡主对于自己幼子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笑着给小冯氏夹了一筷子菜,方道:“三婶婶这几年不在京里,五少爷和九少爷却也是争气的,到底没负了三婶婶的望。”

小冯氏见华硕郡主难得主动与她搭言,忙笑着道:“到底让郡主费心了,我在外面这几年,顾得了一头,顾不了另一头,这两个孩子的教养几乎都托到了郡主身上,如今两个孩子能长成这样,真不知道如何感谢呢!”

小冯氏这话也是心里的话,虽说是男孩子,可是吃穿用度皆是内宅之列,郡主自不会在意这些小钱,可是那下人也是会看人下菜碟的,后宅里面郡主一人独大,若是郡主露出半丝的不待见,只怕这两孩子的用度也会受损,就是那月银也有大胆的奴才扣着不发的,更别说别的用品了。

小冯氏自是不担心两个儿子手里没银子,她们时常从青州往回送家信,来往的奴仆都是信得过的老仆,这些东西也会准备,只是这银子有了,两个男孩子却未必如女孩般会打理,小冯氏又不好送个体面的婆子回来,那就是明晃晃的打郡主的脸,好在每次带回去的消息都是好的,而且这次回来,两个儿子也都与她一一说了。

华硕郡主对此却是不在意,道:“三婶婶客气了,到底是吴家的嫡子,再如何也不会亏待了去,更何况五少爷也是争气的,满府十几位少爷,只五少爷入了老国公的眼,就可见这孩子前途必然大好,三婶婶以后只管等着诰命加身吧。”

华硕郡主这番话自是有些隐喻,小冯氏现在身上披的就是五品官的诰命,若是此次吴老爷在京里活动得当,能得个四品或是三品官的话,那她身上的诰命自然也跟着升了一级到二级,这些华硕郡主自然都知道,只是如今华硕郡主又说了这么一番话,那言下之意便是自己的儿子将来的出息比吴老爷要大的多,男人能为自己的媳妇请封诰命,自然也能为养育自己的母亲请封诰命,尤其在当朝还是以孝治天下的时代,得了郡主这番话,小冯氏如久旱逢甘霖一般,不过面上却依淡笑意如故,到底是大家千金出身,即便是得了天大的喜讯,也不会让自己失了分寸。

华硕郡主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三婶婶的为人到是比二婶婶强许多,二婶婶过于冰冷,不懂转圜,而且二房的子嗣虽多,却大多是庶出,不足为用,光凭着姑娘攀上两门好亲事就想拉拢起来,实在是太难,再房二房嫡子瞧着也不像是有太大作为的,三房却不一样,三个嫡子,老五与老九到底在自己身边看了多年,脾气秉性都能见出一斑来,就是这次回来的十四少爷,年纪虽小,却也能瞧出风骨来,因为华硕郡主不介意卖三房个好,虽说小冯氏的娘家败了,可是女人到了小冯氏这样,吴家三老爷只要不做出休妻的事来,有这三个孩子撑腰,却是比男人的宠爱来的更实在一些,反正这诰命自己儿子都能挣,再说吴三老爷的品性也不是多好,上次的事也只能说吴三老爷的运气好,当然,作为吴大老爷的幼弟,她自然也不会见死不救,不过更大的指望,与其看吴三老爷,还不如看三房这几个嫡出的孩子呢。

这边两妯娌借故叙了话,那边八少爷吴长瑞也开始作起诗来,道:“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高水接天。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这是一首赞月之冷艳的诗,虽说不出佻,却也过得去。

接下来就到了九少爷吴长勋的了,淡然起身,也没过多的话语,直接就开口说道:“京都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虔,良人罢远征。”

吴长勋作罢,吴大老爷却是赞叹道:“难得你与你大哥都有一片赤子之心。”

吴长平笑道:“九弟打小就与我走的近,没想到这脾气性情竟也差不多去。”

吴老国公点头道:“你们原是血肉兄弟,又常在一处习文玩耍,自然这性情就相像了去,不过安逸之中能想到这些,却也是难得了。”

吴情瞧着这边华硕郡主与小冯氏也是相互露了笑意,那边吴家几个男人也是一顿捧,不由的琢磨出些道理来,似乎吴家三房的孩子与吴家大房的孩子关系颇好,而吴家二房的嫡子刚才似乎露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看来吴家的几个男孩子也是有戏的。

大家话也不多,因为接下来还有几个男孩子在摩拳擦掌呢。

接下来大半都是庶子了,程序就简单多了,不过是依着规矩挨个起来诵了一遍,也没什么可出挑的,连着吴家三个老爷一个老太爷也不过是点头而过,直到最后一个,吴家最小的少爷吴长修,吴家的几个男人才又打起了精神,费了这半天的神,吴情瞧着吴老国公却并不显累的样子,吴老夫人却是露了疲态,这会正让吴家二夫人给揉着肩,当着下人丫头的面,这可真是有够折腾媳妇的了,吴情忍不住暗想,希望以后自己别嫁进这样的大家,不然光是伺候婆婆这一块,只怕自己也没有吴家二夫人这样的忍功。

这边想着,那边吴长修已是开口作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花摇情满江树。”

吴长修那边的话音方起,吴情就愣住了,这还是自己回府以后,有一次赶着中秋月圆,无聊随手写的一篇《春江花月夜》,竟不知什么时候让这小子看了去,而且拿到这样的场合来说,如今只能祈盼着这小子莫要说出是从她这所得就好。

原本吴情还想着这作诗论文只怕吴长修还真是不行,不过要是比个体格强健,这小子还能拼上一拼,一身的好肌肉,自打她回府以后,这小子就磨着小冯氏给他请了个武师傅,非说什么强身健体的话,吴情却是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想着小冯氏请来的也不会是太好的武师傅,只随着这小子去了,说白了能强化一下体格也是不错的,却没想到这小子在这上面用的心,却比学那些正经的文章,诗词歌赋要用心的多。

吴长修这边诵完可算是震惊全场,因为吴长修一直随着小冯氏在外任,家里几个男人都觉得这孩子可能被宠的没边了,自然也不抱太大的希望,只不过想着不越过他爹去,也就不差什么,再说小冯氏统共就出了三个嫡子,不可能个个都出色,正所谓树干有分枝,分枝也不见得个个都强壮,就是吴老太爷自己膝下这三个嫡子,不也是有弱有强,要不怎么说凡事莫过强求,吴大老爷占了个先,别的也就能将就就好,哪有事事圆满的。

可是吴长修今天这番亮相,可算是真的震到了吴老太爷,心理不禁对小冯氏又多了几分赞赏,虽然冯家的事也让吴老太爷不满,不过也不会去怪罪一个内宅妇人,到底是男人的事,与妇人何干,如今又瞧着小冯氏为吴家生的三个嫡子,竟是个个出色,真是让吴老太爷大感满意,冯家虽然不是东西,可是冯家的姑娘却也真是厉害的。

吴长修见别人作完了好歹能得到一两句点评,到了自己却一句都没有,一时有些犯蒙,不自觉得往吴情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道:“不应该啊,按说九姐姐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差的,凡是九姐姐鼓捣出来的玩意,他拿到学里就没有不受欢迎的,连学里的先生都说能做出这些东西的人自是心思巧妙之辈,这首诗还是自己无意中在九姐姐的书桌上发现的,只觉得意境不错,便拿了去,学里的先生到也看过,当即就赞叹道这是一首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

正当吴长修忐忑的时候,吴长勇率先吃不住劲了,实在是这首诗于他而言太震憾了,而且又是自己见了一面只觉得顽皮淘气的十四弟之口,更是让他惊讶不已,一脸惊诧的问道:“十四弟之才,真是惊才绝艳啊,快与为兄说说,你诵的这首诗可有名字,叫什么?”

吴长修一怔,哪想到当先夸奖的会是五哥,心理微有些轻颤与心虚,底气不足的道:“这首诗***江花月夜》。”

吴长勇一听,轻声嘀咕道:“春江花月夜,可不是吗,正应该如此呢,全诗犹如一条生命纽带,通贯上下,触处生神,诗情随着月轮的生落而起伏曲折。月在一夜之间经历了升起——高悬——西斜——落下的过程。在月的照耀下,江水、沙滩、天空、原野、枫树、花林、飞霜、白去、扁舟、高楼、镜台、砧石、长飞的鸿雁、潜跃的鱼龙,不眠的思妇以及漂泊的游子,组成了完整的诗歌形象,展现出一幅充满人生哲理与生活情趣的画卷。这幅画卷在色调上是以淡寓浓,虽用水墨勾勒点染,但“墨分五彩”,从黑白相辅、虚实相生中显出绚烂多彩的艺术效果,宛如一幅淡雅的中国水墨画,体现出‘春’‘江’‘花’‘月’‘夜’清幽的意境美。”

吴老太爷也是方缓过神来,赞叹道:“月光荡涤了世间万物的五光十色,将大千世界浸染成梦幻一样的银辉色。因而“流霜不觉飞”,“白沙看不见”,浑然只有皎洁明亮的月光存在。细腻的笔触,创造了一个神话般美妙的境界,使春江花月夜显得格外幽美恬静。这八句,由大到小,由远及近,笔墨逐渐凝聚在一轮孤月上了。

此诗在思想与艺术上都超越了以前那些单纯模山范水的景物诗,“羡宇宙之无穷,哀吾生之须臾”的哲理诗,抒儿女别情离绪的爱情诗。

将这些屡见不鲜的传统题材,注入了新的含义,融诗情、画意、哲理为一体,凭借对春江花月夜的描绘,尽情赞叹大自然的奇丽景色,讴歌人间纯洁的爱情,把对游子思妇的同情心扩大开来,与对人生哲理的追求、对宇宙奥秘的探索结合起来,从而汇成一种情、景、理水**溶的幽美而邈远的意境。”

说到这,微顿一下,方道:“只是这诗里的意境,若非踏过万千山水的人应该是做不出来的,你一个小儿能做得此诗实属难得啊。”

接着微有些自嘲的道:“看来到是老夫坐井观天了。”

吴长修一听,忙摇头道:“祖父且莫如此之说,祖父的阅历之于我辈自是不凡的,我不过是随着老爷太太在外面玩耍的多了,连着见的,再加上听说的,所以才有了这番感情,不过我们老爷和太太常说我在这上面也是不精通的,比起京里的几个哥哥却是相差甚远,如今这样的诗也不过是占了个巧字,若是再让我作来一首却是不成的。”

吴老太爷到是难得的赞赏道:“你这孩子也是忒实在,原我还担心你从小娇惯了去,却不想你们太太把你教养的如此之好,如今看来,以前到是我小看了你们太太去。”

小冯氏这会连忙起身,福了一礼方道:“当不得老太爷的夸,这孩子性子却是顽劣了些,不过好在也算听话,妾身原想着这孩子回了府,让他多跟着府里的哥哥们历练历练,长长见识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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