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日比一日寒,终在某个夜晚下起了第一场雪,这雪比别的地方却是要来得早了。
吴情自打天冷了就不愿意再随意出屋,真正体会到了寒意浸骨的滋味。
玉颜昭已然在秋收以后带着吴情新开发的工具回了青州,临走之前一再保证要在年前赶回来,吴情却是笑着让他在青州陪着老帮主过了年再回来。
赫连轩只怕也要过了年才能回来,说起来如今能陪在吴情身边的就只有十五了。
细想下来,这些年陪在身边时间最长的,不是爹娘,不是师傅,亦不是哪个下人,而是十五这个从最开始有些冷漠,逐渐变的有些热血,如今也会偶尔带些情趣的姐妹了。
瞧着在屋里正摆弄着一堆小木剑的十五,吴情笑道:“十五,我看等以后我回了大夏,咱们两个找个地方隐居得了。”
十五愣了一下,才抬头看去,瞧着吴情虽像玩笑,可又带了那么一分认真,半晌方道:“我是无所谓,姑娘要是不怕别人胡思乱想,我就随了姑娘。”
“咳……”
十五的话实在是有些歧义,吴情止不住被口水呛到了,哎,真是不纯洁的小姑娘,自己不过是随口一提,她怎么就想到女女那样的事情上了。
吴情郁闷道:“十五,谁说女人就不能在一起互相依靠着过一辈子啊,那些庵里的尼姑不就都是女的吗?”
十五毫不犹豫的反驳道:“那当初姑娘怎么没答应师太在庵里出家得了,何苦来的这一番折腾。”
“这个……”吴情觉得十五今天有些内分泌不调,难不成?
“十五,你不会是到了每个月都要烦恼的那几天了吧?”吴情漫不经心的问道。
十五叹了口气,“姑娘,你好歹也矜持一些。”
扑哧,吴情乐道:“这有什么,反正就咱们两个女孩子,玉哥哥也不在,谁还能偷听咱们说话不成?”
“偷听到是没有,只怕有人是光明正大呢!”十五哼了一声,眼睛就朝外面望去。
“公主身边的婢女可真是伶俐啊!”燕默晖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没有一点被撞破的窘迫,堂而皇之的进了屋子。
“七王子真是好兴致啊,这么冷的天不在自己的屋子里呆着,竟在外面听墙角,啧啧,七王子的兴趣真真是与众不同啊!”
吴情原本随意歪着的身子微微正了些,手上的鎏银百花香炉掐丝珐琅的手炉还带着微微的热度,到是不用里面的帕子再裹多一层了,声音了的调笑意味十足。
燕默晖哪里听不出吴情话语里的嘲笑,反唇相讥道:“至少我不像某人,才刚一见雪,就把自己裹的跟一头大熊似的,莫不是公主以前生活的地方从来都是烈日炎炎,竟是受不得半点寒冷一般?”
吴情到是没觉得什么,十五到还认真的看了一眼吴情里三层外三层的装扮,这一刻要是谁用美丽一词来形容吴情只怕还真是虚伪了。
吴情对于自己一身臃肿的装束丝毫不在意,哼道:“难不成七王子以为人人都像七王子这般自小体格异于常人,十冬腊月里依然一身单衣长褂便可出门,可真真是美丽又冻人啊!”
燕默晖对于吴情话语里隐含的狭义假装未听见,举着自己的拳头炫耀道:“哼,那是本王子体格好,怎么,公主羡慕不成,要是真羡慕,本王子有速成之法,不知公主有没有意向学上一二,保管对公主极为见效,而且再不惧北国的严寒。”
吴情对于燕默晖的鄙视视而不见,什么也没有自己的保暖重要,哼道:“本姑娘才没兴趣与七王子学什么速成之法,冷暖自知,谁受罪谁知道。”
燕默晖见吴情不上当,少不得挑衅道:“这一个冬天下来,至少也要四、五个月呢,公主不会打算一直不出屋子吧。”
吴情也是头疼,去年刚来的是时候不管是人为,还是自己有心配合,那段日子可是喝了不少的汤药,而且也深深的体会了北国的天气那种至寒,虽然这处谷底比起都城的温度要偏高一些,可也抵挡不住这冬日的侵袭。
只是正像燕默晖所说,要是一直这么在屋里闷阒也着实烦闷的紧,想了想,叹道:“七王子可是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燕默晖自打留在了谷里,每天都习惯了跟这位大夏的公主逗逗嘴玩,只觉得生活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有意思,而且这位大夏的公主又极有新花样,自打过了秋收,谷里的日子每天也是欢声笑语的,尤其这位公主穿着极平常的衣服带着谷底的孩子们一块玩捉迷藏,还有什么老鹰捉小鸡,或是丢手绢什么的,林林总总,虽然平常,可孩子们凑在一起,自有一分天真和快乐,谷底的日子每日都是快快乐乐的。
只是自打这雪落了地,这大夏的公主便在屋里圈着不出来了。
燕默晖笑道:“我的主意哪有公主的主意新鲜,依我看还是公主想些新鲜有趣的吧,这两日,我瞧着谷底的孩子们也都蔫了,天天巴巴的往你院子里望,却不敢上来,瞧着可是可怜极了。”
十五哪里听不见燕默晖话里的引诱味道,不待吴情开口便反驳道:“七王子,我们姑娘的身子骨太弱,北国的天气又太冷,即便是穿的再多,也抵御不住,依我看,谷底的孩子也是极喜欢七王子的,七王子要是闷气的慌,不妨去与那些孩子玩闹一番也好。”
燕默晖一向都是戏耍别人的头子,这带孩子是真不在行,连忙摆手道:“你可别在我身上打主意啊,我还不是看你家主子闷的慌才多说一句,要不然,我陪着公主在屋里下棋吧。”
偶然看到过一次吴情摆棋子,燕默晖便手痒挑战了一局,却没想到每次都让吴情赢他两目半,因此每每他都想要扳回来却一直没得手。
吴情连忙摇头,叹道:“哎,还是算了吧,与其在屋子里哄你玩,还不如出去哄孩子们玩呢。”
燕默晖一听不乐意道:“你这是什么话,就算本王子棋艺不精,可每次不过是输你两目半罢了,难不成你?”
燕默晖可不笨,这会瞧着吴情与十五二人似笑非笑,眼里尽是得意的样子便知道以往那两目半竟是刻意给他留了面子的。
吴情眼里的笑意浓了起来,原本以为闷在屋里没什么趣味,如今有了这么个随时来解闷的,也算是生活的调剂了。
十五手里的木剑削完,笔划了两下,道:“七王子绝顶聪明,这么小的事情还不明白,啧啧,真真是让人称奇啊。”
燕默晖被两人嘲笑的有些佯怒,道:“哼,本王子大人有大量,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
吴情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连声音里都带了笑意,从善如流道:“是,七王子最是大人大量,七王子的肚子里能撑船,才不会与咱们这些女子一般见识呢。”
燕默晖在与吴情多番交战以后,总算是知道自己在吴情面前嘴皮子不占优势,便改了其他路径,瞧着十五手里的木剑讥笑道:“你弄两把那破木头的有什么用,要摆弄就摆弄真的,到底是女子,只怕见到刀枪棍棒就先吓破胆了,你可别告诉我这两把破木头是用来防贼的,要是这样,你们可就多虑了,有本王子住在这里,就不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捣乱,要是撞到本王子的枪口上,本王子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十五极其不屑的看了一眼燕默晖,北国的男子自小骑射马术样样不差,就算是一般的百姓家里,也因为游牧而自小长在马背上。
燕默晖做为皇室中人,自应该是这上面的佼佼者,当然燕默晖的骑术到是不错,只是在武功上,十五很不客气的想着,只怕那两下子还不如自己呢,再说十五练的都是杀人的技巧,从来不是随意摆弄的花架子,相比于燕默晖所学的要实用的多。
当然,燕默晖也是因为是皇族里面最小的王子,从小就得宠,不只皇上、后妃宠着,就是兄长们也宠着,因此燕默晖的功夫或许是几个王子当中最弱的。
当然皇室中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到底是为了向别人示弱才让自己不样样都强,或是因为别的原因,十五不得而知,只是被不如自己的人瞧不起,实在是有些窝火,索性就当做没听见他说话,把手里的木剑递到了吴情手里。
吴情起身接了十五手里的一把木剑在手道:“嗯,不错,回头再寻了碎布把整只剑包起来,到时候就能拿给二丫和小栓子玩了。”
二丫和小栓子是谷底的孩子,平时最喜欢缠着吴情说笑话,讲故事,每听到吴情嘴里说出一些新奇的笑话或者故事时,都满眼专注闪着星星般的光芒,一眨不眨的听着,然后很快的就能把故事里的意思理解出来,学给其他的小朋友去。
燕默晖听了吴情的话才知道这两把剑是给小孩子的,表情虽然有些不自然,可也没有冤枉人之后的不好意思,像他们这样的人,人生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道歉这两个字。
十五点了点头,把东西放下道:“咱们做冬衣的布料还剩下一些,正好拿过来用了。”
说完便去吴情的屋子里去寻,摆弄刀剑她在行,摆弄这布条她可不行。
很快经过吴情手里的捣鼓,一把被布条包裹的花剑就问世了,整把剑都不露一丝木头的边缘,这样也不会担心有那没有修了的木刺儿扎进小孩子的肌肤了。
燕默晖瞧着也新鲜,从小到大,他身边围绕的都是嬷嬷、丫头,再大一些小厮,跟班,从来没有一个人给他做过什么新鲜的玩意,骑射武术,样样都有师傅教,就是累了,受伤了,回到宫里也是这些下人在他身边忙上忙下,父皇忙着朝廷的事,母妃看了他受伤只会心疼的掉眼泪,或者叮嘱他下一次小心些,要么就干脆不让他练了,闹的他现在不上不下的。
说到底,燕默晖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大孩子,对于新鲜事物也有着本身的好奇。
瞧着吴情刚做出来的一个,忙捡到手里摆弄起来。
十五不屑道:“这些可是哄孩子的,七王子不怕玩物丧志?”
扑哧,吴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十五还真是记仇呢,人家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到了十五这里,就是女子报仇,有机会就上。
燕默晖难得的厚脸皮道:“本王子是在检查,要是这东西还有一点木刺儿露出来,不是要扎坏二丫那丫头的手吗?”
明显的强辞夺理,吴情却不理会,而是照着先前的样子给第二把木剑做起了剑套。
做到一半的时候,二丫的娘就端了午饭给几人送过来,自打玉颜昭走了以后,吴情和十五就不再自己做饭了,两人有的时候去村民家里吃,凑个热闹,村民虽然开始的时候对她们有些不敢接近,当然也是因为怕自家做的饭食入不得贵人的口。
可一天天的接触下来,再加上自家有孩子,能跟这个大夏的公主玩到一块,就是把她的衣服弄脏了,她也还是满眼笑眯眯的,不曾责骂过一句,时间一长便放松下来,也能拿她当个普通的女孩子看待了,甚至心理有些对她隐隐的心疼。
就像她明明是应该与大王子成亲,然后在大王子的宅院里享受着华衣美食,仆婢环嗣的生活,可不知什么原因,大王子到现在也没提两人再拜堂的事,大伙都以为这个大夏的公主只怕在大王子那里失了宠了。
二丫娘就是这其中的一员,一个非常纯朴的北国百姓,如今生活在谷底能过上安定的生活,并且还能吃上以前本就不敢想的大米,虽然还不敢奢侈的做成米饭,可每顿能熬些粥来给家里的老人孩子吃,已经非常珍惜了。
因为是吴情带着大伙种出大米来的,因此二丫娘每次给吴情送来的饭菜都是以自己能力做的最丰盛的,当然,这些菜也就只有两、三个人的份,她们自家是不吃的,谁家过日子要是成天这么吃,也吃不起啊。
十五接了二丫娘手里的食盒摆到了厅里的桌子上。
吴情笑道:“婶子,不用这么麻烦,饭做好了你在下边喊一声就好,让十五去拿,也省得你还得来回奔波的。”
虽然没有多远,可二丫娘还要做一家人的饭,吴情也知道这是给她们单做的,好在燕默风定时会给谷里送来给养,她们不做饭,便都放到了二丫家,让二丫娘每顿做一些来。
再加上燕默晖是个挑嘴的,每顿饭无肉不欢,因此城中的肉类送的就格外多一些,吴情就让二丫娘把多出来的自家做了吃,反正她们的食量也是有数,要是留的时间长了,肉不新鲜了,反倒不好吃了。
二丫娘家现在的伙食可是村子里面最好的,因着二丫跟吴情的关系好,再加上二丫娘做菜的手艺好,吴情又是个不计较的,家里的餐桌上可是多了不少肉食,村里有不少的人家羡慕着呢,二丫有的时候跟小伙伴一块玩累了,就在自家吃了,二丫娘也不亏孩子,来了小客人也是热情招待,一来二去,村子里原本对她们不满意,或是嫉妒的声音慢慢的就消了下去,大家相处起来反倒越发的和睦了。
二丫娘帮着十五摆好了菜,才道:“你们两个姑娘家家的,这天冷了,你们又怕冷,就在屋里别乱跑了,我们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个地方,说起来,这谷底可是比外头要好上许多,想来黑山那边这个时候都已经大雪封山了,等到夜里,那可是极冷的,所以说现在能生活在这里可算是咱们的幸事呢。”
吴情瞧着今天的菜也是换了花样,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盛了,道:“婶子的手真巧,这个季节本就没什么菜可吃,可婶子总能变着法的做些花样出来,让咱们吃的顺心。”
在吴情看来,吃菜也是一种心情,尤其是这种家常菜,吃的就是一种温暖。
燕默晖显然也对二丫娘所做的菜色极为满意,每次都会吃个盘子见底,这会瞧见了满意道:“嗯,就是比起宫里的御厨也不差什么。”
有吴情的带动,原本遥不可及的王子,如今在村里也像个平常人一般与她们相处着,二丫娘得意的笑道:“虽然咱们没吃过宫里御厨做的菜是何滋味,不过想必那些御厨做菜的时候都是为了赏钱,或者带着某种目的在做,反倒没了这份做菜的单纯心思,我这一手厨艺就是跟我娘学的,我娘活着的时候总能把简单的菜色做的既好看又好吃,那会儿我娘就说,这做菜啊,要用心,每次想着你做的菜都是吃到了自己家人的肚子,自己的家人因为你做的菜能吃饱,又能吃好,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吴情听了点头笑道:“婶子这话说的在理,婶子做出来的菜,吃着就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就像是家里人的关怀一般,即便是严寒酷暑亦无所惧。”
燕默晖不满意的哼道:“公主最会做好人了。”
吴情摊了手道:“七王子也可以做好人啊,难不成七王子没听过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咱们总不能一边吃着婶子做出来的菜,一边还要说婶子的菜做的不好吃,难不成每次那盘子见底的功劳不是七王子独自完成的。”
十五点头配合道:“姑娘曾教导我,做人要诚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