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郡主作一首,让碧青岩先生品评一番,若不佳,可是要罚酒的。"皇后微笑接话,为了提早促成百里容和兰歆婚事,她今夜对兰歆的态度,实在相当客气了。
"这样啊?"兰歆半醉半醒状地回到席间,不顾醉意已浓,又倾一杯,让微酸酒浆在口中品砸一番,她眉头紧锁。
众人皆知眼前这兰郡主才思敏捷,所以暗中又替她数着数。
而碧烟寒此时端着酒盏,竟是紧张的连呼吸都滞了住!
大约数到十七的时候,兰歆双眼里清光微现,满脸微笑,双唇微启,吟道:"昔在长安醉花柳,五侯七贵同杯酒。气岸遥凌豪士前,风流肯落他人后。夫子红颜我少年,章台走马著金鞭。文章献纳麒麟殿,歌舞淹留玳瑁筵。与君自谓长如此,宁知草动风尘起。函谷忽惊胡马来,秦宫桃李向明开。我愁远谪夜郎去,何日金鸡放赦回?"
如同兰歆上次在春芳阁内吟出《蝶恋花》那般,此诗一出,满堂俱静。
许久之后,宏大的宫殿之中,群臣才齐声唱彩:"好诗!"
云京陛下面露满意之色,转首望向碧青岩,轻声道:"不知先生以为此诗如何?"
陛下自是明白李秀天和兰歆之间的矛盾,尽管刚才李秀天先开口"寻衅",原打上护兰歆一护,可对方竟是直直便顺着李秀天的意,撞到了枪口上去,一时之间,令他这个"好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碧青岩面色不变,那张瘦黄的脸上,染着他书生气息极为浓重的温柔之意。
"好诗!"碧青岩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兰歆的眼里,却无一丝敌意,"果然好诗,虽意有中断,但强在其质,诗者,意为先,质为重,郡主此诗意足质实,确实好诗。"
"不过..."他的手轻轻拂过案前那本古旧诗集,眼神当中竟是流露出了一抹厌恶之意。
兰歆微微一笑,她对碧烟寒这位叔叔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反倒是对着这一整个碧氏大家族有一种惋惜之情,那种误落泥潭,而不得超生的惋惜。
她浅浅一礼,只是泛着酒意的脸上,眼神有些迷离。
可还未等她开口,大殿之内,便有一个人冷冷说道。
此人姓胡名田,而他的儿子便是生挨了兰歆鼻梁一计狠拳而破相的胡瑞涛。
"碧先生,难道你觉得这诗做得不好?小臣倒是觉得,且不说郡主今日二十数以内成诗,单提那首'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响彻整个云京城的花坊酒肆,臣实在不知,这云京国内,又有哪位人才可以谱出这等惊才?"
自兰歆那夜在春芳阁吟出《蝶恋花》之后,这风靡的速度,实在是不逊于柳永当年的诗词在花楼内的流行速度。
街头巷尾,但凡有风花雪月之地,女子那娇娇软软的声音便总是绕着这首词句来回唱响。
胡田所言虽看似为兰歆说话,可是局内的这几人依旧是心知肚明他意所指。
云京陛下的眼眉皱了皱,他看向碧青岩的眼中也多了丝探究...果然李秀天今夜也是不打算消停的。
兰歆停住了回席的脚步,满脸醉意地偏了偏脑袋,睁着那双清澈的墨玉大眼看着碧青岩,纵然已经知道对方的把戏,可实力派演员兰歆依旧将疑惑不解的神情武装上了面部每一个毛孔之上。
她问:"先生,不过什么?"
碧青岩咳了两声,他缓缓地站起身来,不算高大的身影却被他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书香气息,衬托得越发让人肃然起敬。
他平静地望着兰歆:"郡主下山几日,诗名便传响整个云京,那一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老夫倒也时常吟诵。"
兰歆忽然从这位学者的眼中看到一丝怜惜,一丝将后路斩断的绝然...可这一个眼神却让兰歆心中一动,竟是觉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是否会有些过分?
李秀天妄图以抄袭一事来搞臭兰歆,而兰歆却只是打算将拳头打回去...但问题的关键是,在这场战役中,碧家才是最直接的受害者,说得轻松些,李秀天若是嫌弃被碧家的名声拖累,只要勇于将这臂膀斩断,他便彻彻底底没了后顾之忧。
但是无论如何,这样的结果,对碧家来说太不公平了。
只是兰歆凝了凝神,仔细地注视着这位跟碧烟寒有三分相似的长者,其实今夜,除了要让李秀天被自己设的局给反噬之外,她还迫切地需要一种割裂,至少为了碧烟寒,她一定要制造出碧家和李秀天的割裂。
此时又听得碧青岩咳了两声,向云京陛下行了一礼后轻声说道:"老夫虽身属云京,心却在天下文字之中,本不愿在这宴会之内扰了众位大臣的兴致,但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陛下的脸色也渐渐平静起来,从容道:"先生但说无妨。"
而陛下说话的同时,皇后也端起了酒杯,张嘴欲言,复又收回。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宫殿之上无比安静,不知道这位名动天下的文学大家,会说出怎样惊人的话来。
"这诗前两句是极好的。"
听着末一句,群臣大感不解,这首诗纵然只现世了十天不到的时间,却早已传遍天下,众多书院的学究们都以为此诗全无一丝可挑之处,但精华却在后一句,不知道碧青岩为何反而言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