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眼里风霜雪雨，这感情当初来的有多容易，就会维系得有多脆弱。

她动心的那一刻，简简单单。

只因为那风扬起的衣角，那似散风中的一句话。

后来动心，是因为这人血淋淋的剖白。

她心痛，她感动，她欢欣，这个人牵起了她所有细微的的感情，让她愿为之奔赴。

今日她的这句话，有他瞒她的不安，但他在说这句话之前她大多玩笑，可这句话之后却是气愤，她不是气他背着自己做了什么，而是气这人将所有的不堪通通揽下。

她对姜绮和姜绍何尝没有计划，这两人本就是在对付潜蛇中可以利用的棋子，她不想将他们送回京，却也不想将他们放走，她在这之中纠结不得，萧衍做的，不过是替了她做决定。这其中，她无法下手的地方有太多太多，他做的一副样子，将所有事情揽了过去。

萧衍沉默。

这沉默却更刺痛了她的心。

常洛抿了抿嘴，也不再追问他究竟对姜绍和姜绮做了什么，究竟送去了哪。转身离开了。

被留下的这一人，脚步微微往前挪了半分，终究还是停留在了原来的地方。

露州这边案子渐渐进了正轨，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从那一日开始，两人就陷入了冷战。

与此同时，在熙平的两个地方同时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徽帝燕轲后宫里多出了位梅妃，极受恩宠，母家的几位兄长都被封了爵位，一时在朝中风光无限。

一是禹州大营叛乱已久，一直压不下去，愈演愈烈，终于禹州军士走上了造反这一条不归路。

这两件事发生的地方相隔千里，却在隐秘的地方连成一线，敏感地牵动了朝中某些人的神经。

十一月初，右相萧衍从露州起身，前往禹州平叛。

夜里的一抹弯月看着冷的有些沁骨，纵使是露州，如今寒风也已经吹至这江南岸边。

萧衍走的时候并没有和她告别，禹州军情紧急，禹州州营统领王振带兵造反，原先只是占领了禹州城，如今却大有向南而来的趋势。

萧衍平叛的指令是由燕轲亲自下达，在此时期，熙平并非无人可用，禹州叛乱一事稍有经验的将领都可以出战，可燕轲偏偏选中萧衍去禹州。

此前燕轲故意放走万俟弘，与这次的叛乱怕是脱不开关系，萧衍此去怕是有燕轲的算计在里面。她明白这一点，萧衍也就明白这一点。

他不来和她告别，她不信是单单因为军情紧急，到底是因为前几天的事情，她倒也不希望他来告别，那样会让她觉得此次禹州之行危险甚大，他也没有把握此次到底是否能够回来再跟她见一面。

三日之后，露州一案完结，知州宋起贪腐罪重，由大理寺押解回京，常洛升任刑部侍郎，正四品官员。

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少了很多人，萧衍那二十个暗卫仍留在她身边保护她，木槿一路上都没什么精神，小七虽说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但身为暗卫，统领暗影，如今没了右手，想必也极难接受。萧衍如今带他一同去了禹州，安危如何，连他自己怕是都很难保证。

常洛微微掀开轿帘，散一散这轿中的沉闷之气。

如今四境尚安，燕轲为了还政于己，不惜利用禹州大营**之事。若说原先碍着她还有所顾忌，如今便也是什么都不顾了。

她看着外面的天色，越往北走，天气已经越来越寒冷，临近帝京，天色灰蒙蒙的，整个天空笼了一层烟色，冰凉的空气一下子钻进来，冷的常洛打了个哆嗦。

帝京尚且已如此，禹州怕是更加冷的刺骨。

那人的伤，似乎还没完全好透。

萧衍还在去禹州的路上，沿路下了一层薄雪，把本来就不甚好走的路面变得更加湿滑，一行人只得暂缓脚步，此次去往禹州平叛，燕轲并未将击刹给他调用，名为击刹驻守南壤边境，大军不可妄动，给了他些芜州的老弱病残，道是禹州军士不过一帮散兵游勇，没什么有能力的将领，一击即溃。

如今北方值冬，粮草供应本就是问题。自他新政提倡屯田之法，北方粮草供应本就减少许多，军士自给自足，土地贫瘠之地每年朝廷拨款补助军粮，如今他征禹州，不属任何军队，当由朝廷调遣军粮，燕轲却让他一路来自征。

没得朝廷军令调用，自征民粮，怕是他人还没到禹州，一路上就先被民愤给淹了。可芜州地贫，平日里朝廷给的补贴也就只够军士们过个日子，真要打起来，怕是捉襟见肘。

要兵没兵，要粮没粮，芜州那边还有个他刚刚发配过去的死对头，燕轲摆明了就是要把他送过去送死。

刚把姜希明送到断头台，他就忍不住想要把他也送去这血杀场了。

外面不知第几次传来铁剑掉落的声音，萧衍不禁抬头看向营外的那两个身影。小七身体好了之后没几天，就拉着十一要练剑。用惯右手十几年的人，如今单是用左手夹菜都费力，更何况将剑练到原来的水平。

他缓缓起身，走出营帐，小七正在捡地上的剑，因为用力过多，捡起来的时候，连着剑尖都在抖，他闻声回头，看向出来的萧衍，眼眶有些红，深深低下头去。

“欲速则不达，从前你是怎么将右手的剑练起来的，就怎么练左手。”萧衍看了一眼他已经有些裂开的虎口，“今天先回去歇着去，你再把左手也练废了，就滚回京城待着去。”

“……是！”

雪仍在下，飘落得纠纠缠缠，把这一带的土壤都搅得泥泞不堪。

不远处便是芜州，进山的路早已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萧衍抬头看天色，一点要转晴的意思都没有。

“传令，芜州军队，由统领整归，三日内，城下扎营，延期不到者，斩。”

彼时，帝京。

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走到崔秀宫门前，听着里面传来的暧昧不清的声音不知是进是退，心里暗骂刘福生那个老东西将这等不讨好的差事交给自己来办。他在门口犹豫了半天，这才小声通报，“陛下，刑部常大人求见。”

屋内的人似乎根本没听到，女子的娇喘声反而更大了些，那小太监一瞬间几欲想逃，却仍旧硬着头皮又大声通报了一遍。

“陛下，常大人在大殿请见！”

不知什么东西砸了过来，门被砸得哐当一声，那小太监被吓得一跳脚。屋内声音渐渐止息，就听见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响起，“陛下~谁那么扫兴啊。”

“让她过来吧。”

过来？

小太监擦擦头上的冷汗，“陛下……是让，常大人，到，到崔秀宫来？”

“怎么？朕说得不够明白？”

常洛听到小太监的回报，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她一回帝京就听闻自从燕轲纳了那位梅妃之后已经好几日没有临朝了，今日她一个外臣，他居然在自己妃子的寝宫接见她，简直荒唐……

“陛下在干什么？”

那小太监支支吾吾，脸都憋红了半天也没挤出一个字来。

常洛看他脸色就猜到了七八分，心不禁寒了几分，他叫她去是想干什么，刺激她，还是羞辱她？

“既然陛下不便，那烦请公公跟陛下说一声，臣改日再来造访。”

“常大人……”那小太监分外为难，脸都快憋成酱茄子色了，明显也是刚进宫没过多久，根本不善于在这些人中间回旋，他是知道陛下如今在梅妃宫里干什么的，让这么位女大人过去，他想想都觉得害臊，“陛下说了，常大人既然来了，就该将在露州的事过来好好说说，做番述职。”

看来她倒是非去不可了，常洛心底冷笑一声，燕轲倒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他们之间留，非要把她逼到绝境不可。

“陛下，常大人来了。”

“让她进来。”

常洛一进来就闻到屋子里弥漫着的刚刚云雨过后的情糜味道，不禁眉头一皱。

“哎呀，这就是我们那位常大人吧，陛下，臣妾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大人呢。”

燕轲半赤着上身，身边的女人就穿了一件肚兜，半勾半倚着燕轲，脸上还带着情潮刚退的嫣红，红唇艳艳，是个男人看了恐怕都会被勾的心动。

常洛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梅妃娘娘，后宫不得干政，臣与陛下有朝事相商，还请梅妃娘娘暂且回避。”

梅妃看了眼燕轲，发现燕轲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不满地哼了一声，披了件衣裳就到后堂去了。

这梅妃她在京城部下的眼线根本没打探出什么不对的地方，父母亡故的一个普通人家女子，被家里兄长卖进宫里做了丫鬟，一直在皇后宫外伺候，自从姜嫣被废，她和其他几个丫鬟就守着空了的凤翔宫，后来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勾搭到了燕轲，在这后宫稀薄之地，一下子就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底子清白干净，也令人生疑。

“陛下近日，是否有些过于荒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