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被北越人看见了？”

“是，不过没有正面碰到。他应没有看见我的脸。”

“但他看到你进了大理寺。”

那人沉默。

“有别人知道这件事情吗？”

“今日有人来打探那胡人的事情，不知道是谁派来的，而且，今天那个新来的……”

“她看到你了？”

“并无，只是她似乎和那个胡人认识，也在打听这件事。”

听完这话，他冷笑一声，“你也太不小心，恐怕来打探的人是皇上那边的人，常洛和皇上素来关系密切，此时她若觉出端倪，必然会告诉皇上。让你出去办件事情，你把皇上的注意都引来了，皇上若是查出了那人的身份，自然也会去查偷他们东西的人，到时候查到大理寺，麻烦就大了。”

“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这几日先别出去办事，避避风头再说。还有，盯紧了常洛。”

那人点点头。

付子欣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的是正在看书的常洛，神情专注，外面的阳光柔柔地洒了进来，铺了一地，常洛就坐在那一片阳光里，眸子中映出点点的光亮。酒后的昏沉还没有过去，那些昏暗的，驳杂的东西似还能见到，却被这乍一眼的光亮劈开，瞬间豁朗了起来。

撑着身子坐起来，常洛听到动静，回过头，“大人，您醒了。”

付子欣揉揉昏涨的脑袋，“你是，常洛？”

常洛微笑答是，把桌上的小碗端过来，“给大人煮了解酒汤，大人喝了或许觉得舒服些。”

“你有心了。”

常洛坐在一旁，“大人……今日为何喝得这么醉？”

付子欣手顿了一下，将小碗里的解酒汤一饮而尽，把碗放到床头，“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不尽意而已，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们倒是无所谓，只是吴大人可能有些不太高兴。”

付子欣擦擦嘴，“他那里自有我去说。”

“还想问大人一件事情，大人是否见过大理寺内有什么人佩戴过那些形状奇异的兽类配饰吗？”

付子欣看都没看她，“未曾，如果有这种怪异的东西，该是一眼就记住了才是。”

常洛也是这样觉得的，可是今天问过段锴，也问过门口的守门人，都说没有见过，那就说明那个人进到大理寺的时候没有带那样东西，平时也没有把那个东西当做配饰，而答阑尔却两次看到了那个配饰，为什么？

付子欣看见她的表情，问道：“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问问。”

十一站在萧衍旁边，看着萧衍在手里把玩那只白玉壶，玉壶在他手里摇摇欲坠，看得十一提心吊胆。

“偷东西的人在大理寺？”

“是，另外，皇上那边的人也发觉了六皇子在京，开始派人打听他的身份和下落。”

“先拖住他，先别让他手下的人打听出来什么消息，让青鸟的人打听清楚，他们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再把消息放给燕轲，顺便告诉一下他，我们某位大人居心叵测。”

十一点头，“那是什么人偷的用不用查？”

“不用了，知道后面的人是谁就行了，反正燕轲一介入，那个人也活不长了。”萧衍叹了声，“本相还以为那个老东西眼见着自己老了，没什么想法了，看来还是不安分啊。这次还打算图一次大的。”说完萧衍随手一抛，十一手快地接住，免了一出看见南壤进贡的稀世珍品在地上躺尸的惨剧。

常洛到大理寺的第五日清晨，大理寺寺正李林和被发现死在了公所里，震惊了整个大理寺。

当日上午，大理寺，刑部同时立案。

萧衍的厉马一众人闻讯也浩浩荡荡到了大理寺门口。

“右相有令，大理寺寺正被杀一案，交与厉马审查，大理寺予以协助。”

吴广元站在最前面，对于这样的的命令似乎已经司空见惯，脸上神色动也不动。

“此案乃大理寺内部官员被刺，初期审查当由大理寺人员负责，后期审查，大理寺相关人等虽然应当避嫌，但也应该交由刑部主查，不知为何厉马要横插一脚？”

这一句话一下子让在场的人炸了锅，厉马乃是右相下属，反抗厉马，无异于反抗右相，而说出这句话的人……所有人看过去。

为首的厉马的首领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常小……哦不，常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了。”

上一次冲进太学，带她到厉马大狱的那群人里，首领也是这个人。

常洛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确实好久不见了，看来我跟厉马有缘，到什么地方都能跟您打交道。”

那人笑了一下，“那么，如今常大人要阻拦我们执行公务？”

“不敢，只是问一问。本来该属刑部和大理寺的职责，怎么移到厉马那里去了。”

“常大人不知，这已经是惯例了吗？”

常洛正要开口，后面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襟，她转过头去，就看见是段锴，冲着她轻轻地摇摇头，常洛安抚性地冲他一笑，然后转身对厉马头领说，“知道是知道，但在我印象里，厉马虽然插手刑狱，也管官员案件，但一般管的都是五品以上，李大人不过是大理寺寺正，从五品的官职，该是不必劳得厉马诸位插手。再者，我虽知道厉马独立于刑狱官署，但也未曾听闻厉马可以参与到断案审判中来。大人替我问问右相，若右相听过我这一番话之后，还觉得这样做得当，常洛自然不会再次阻挠。”

为首的人沉默了一下，没有动。

“大人若愿意回去告诉右相大人，想必会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大人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

那人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地看了常洛一眼，转身带着一帮人离开了，留下大理寺一群人面面相觑。

常洛转身就向吴广元深鞠一躬，“下官今日僭越了。”

吴广元把她扶起来，拍拍她的肩，“没事，大理寺自己人的案子自己人查，也总归是个交代，你的用心，本官清楚。”他转过去，“行了，该采证的采证，把仵作叫来，准备事宜，厉马如何做先不管，先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

段锴走过来，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吴思敬默默经过她，看了她一眼，“一同来看看吧。”

常洛点头。

今日这一举，并非她莽撞，偷东西的那个人，不可能只是简单的盗贼，必然是受某人指使，而那人显然是明白如今在京的那个北越人的身份的，而这件事，连燕轲的人都不知道，也就可以想到这人的消息通达，地位权势如何，在如今的帝京中，不过两人。而这人又在大理寺，据答阑尔那日所述，能佩戴的了黄玉的人，绝不会只是下面的小吏。她是清楚的，大理寺和刑部两处，多是姜家的党羽，于律政刑案一方把控极严。不然萧衍也不会费尽心思建立厉马。近年来，大理寺逐渐被萧衍架空，姜党便也逐渐厌弃了这没滋味的肉。大理寺几乎成了三不管，萧党不管，姜党不管，王党也不管，不然也不至于让她钻了这么个空子。

前几日答阑尔刚刚知道那人进了大理寺，她告诉了燕轲之后，想必这边的人已经察觉到了，今日发现被杀的李林和，恐怕就是偷东西的那一人。燕轲知晓后，必定会让人来暗查，为保安全，只能将此人灭口。

萧衍派厉马前来插手此事，看来也是知情者之一。不然也不会对如此一个小小官员感兴趣。看刚才厉马的态度，对这件事情倒是没有多强硬，恐怕不是萧衍所为了。京中还有能耐做出这样的事的，只有姜家了。想及此，她不禁冷笑，和敌国权贵暗里沟通，怎么想都没什么好事。人人说萧衍嚣张跋扈，却没想到姜家背地里却是和敌国暗通款曲。熙平的朝堂，如今真是乱成一锅粥。萧衍派厉马干涉此事，怕不是也是想给姜家下个绊子。这两家争的时间，比燕轲和萧衍争的时间可不知道长了多少。

姜家不仅是萧衍的眼中钉，也是燕轲的肉中刺。她自然是明白这点，所以自己刚才那番话不过是表明态度，这次这件事情，她和燕轲与他所站在的立场上是一样的。厉马毕竟不是正统的审讯机构，就算查明，朝野也会觉得此事是右相胡乱罗织罪名，姜家会趁机反咬，但如果经由大理寺和刑部，这罪名从姜家自己手里出来，就是另一种意味了。虽然此事颇难，免不了会有人从中作梗，但从萧衍手里抢回刑狱权，没有比这一次更好的机会了。

萧衍这边听完回报，唇角轻轻地勾了一勾，“十三，这是她的原话？”

厉马首领颔首，“是，属下一字不落，大人，属下看这丫头狂的很，您要不要杀杀她威风？”

“狂？”萧衍摇摇手指，“非也非也，她这是在跟我表立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