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官仪之孙女上官婉儿,虽未参加女子科举,但其才气纵横,聪颖伶俐,特此御前参政,明日起与太平公主一同参与早朝,钦此。"
一道圣旨飘然而至。
早朝,这武皇的速度也太快了吧?不过见识见识也好,一定是个很气派的场合。婉儿摩拳擦掌,枕戈待旦。
第二天清晨,太阳早早的爬上树梢,微微有些热气,熏的人有些烦躁。婉儿穿着一身朝服,被轿子抬着去大殿。天啊,早朝真的好早,相当于现代的四五点,比她六点上学还早,婉儿一边想着一边不住的打哈欠。早知道昨天晚上就早一点睡了。
"大伙快着点,快着点,万一到晚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婉儿身边的小太监不住的让给婉儿抬轿的人加快脚步,深怕迟到了。婉儿仿佛又回到了那万恶的现代高中,妈妈催着她快点上学,小心迟到。她总算知道什么叫做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上官姑娘到!"大殿上太监的声响此起彼伏,太监的声音真不是一般的柔媚尖利,一声接着一声,听得婉儿耳朵疼,耳膜都快被震破了。
婉儿整了整衣装,目不斜视的走进大殿,虽然她觉得这儿很漂亮很气派,但可不能在这里左顾右盼的,要不然被当成没见过市面的小丫头,丢的就不仅仅是自己的脸,还是上官家和武皇的脸。
偌大的殿堂,百来号的大臣,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厚重的朝服压抑的婉儿有些喘不过气。
大殿上的大臣分为两排列队,婉儿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不知道她应该往哪里站。
"太平公主到!"宽大的朝服,却掩饰不住身材婀娜,身后一群跟随的侍从又带出些威严与大气。
"婉儿,你站到我对面。"太平走过婉儿的旁边,压低声音对她说。然后站到了左边大臣的最前方,递给婉儿一个鼓励的眼神。
婉儿硬着头皮站在她对面,右边大臣的最前端。
"武皇驾到!"
"武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婉儿随着众人山呼万岁,盈盈跪倒。
武则天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平日的娇媚被霸气所掩盖。一甩衣袖,带出风声,端坐在龙椅上。
李显,张昌宗,张易之各是一身朝服,分站武则天左右。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太监的尖利声响回荡在安静的大殿上。
习惯性的,一瞬间的沉默。
张昌宗侧立在武则天右手,华丽的朝服遮掩原本消瘦的身躯,一派雍容华贵,浑然天成,然而眼底的海洋却越发的深邃。他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殿中的大臣之间穿梭,上殿参政多年,何曾这样心神不定。此刻的他,心里只有殿上那个娇小的身躯,再也容不下其它。可惜身份和担子告诉他不能这样无所顾忌的看着她,所以他用目光徘徊,期待的只是在她身上定格的一瞬间,一瞬就好。
一身滚金边的朝服,眉间隐隐透出飘逸的霸道,压抑不住满眼的柔情。他是这样淡薄的人,功名利禄于他来说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若不是身为皇子,他一定是山间的一抹闲云一只野鹤。皇位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争,上朝来说只是枯燥乏味的例行公事,可是今天不同,他看到了那个顾盼绝代俯仰无双的女孩,嘴角勾出一抹久违的微笑,他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抬眼看她,看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眼睛瞬也不瞬,像是要把她的倩影刻到生命里去。
婉儿感到头上的压迫,悄悄抬头,正对上李显的眼,那是以上笑意盈满的眼眸,眼底的温柔的像浓雾一样化也化不开,雾气就这样氤氲开来,一直深入到温柔的心底。她心神一荡,抛给她一个浅笑,而后又低下头去,香腮微红。
昌宗的眼扫过李显又掠过婉儿,嘴角挂上一抹自嘲的笑。李显是武皇的儿子,所以他可以这样旁若无人光明正大,他是她的保护伞,他的每一个眼神都相当于向全天下暗示她是得罪不起的人,而自己呢,每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可能置他于死地。他早就知道自己永远只能躲在暗处,把情感压抑的死死的,不让任何人察觉,尤其是...他早就知道这场比试自己一定会输,可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错了,他根本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他对爱情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他突然想起那天自己的骆宾王说的话,他让他放下婉儿,去找寻自己的幸福。他能够劝说别人,却唯独劝不了自己。
不过有些事情,即使没有资格也要去争,就算结局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他也无怨无悔,起码他真真正正的活过,为自己而活,为爱而活。他的眼神如沉沉湖水,透过湖水,可以看到一片死寂之后汹涌澎湃的柔情。
太平公子站在婉儿身侧,这一刻,她原本清亮的眼眸如同天上的繁星一样耀眼,闪烁夺目凌厉的光彩。她看到李显的眼神与婉儿的微笑,渐渐的从诧异转为愤怒,轻咬朱唇,身子微颤。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李显,那个白衣的儒雅少年在她脑海里浮现。
"显..."太平不禁低声呢喃。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安静的仿佛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武则天全身一震,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叫李显。一道白色的影子从眼前晃过,那样俊逸的男子,儒雅而沉静的少年。那么优秀的儿子,却被自己威逼至死,是为国还是为己,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朝堂更加寂静,媚娘仿佛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眼前的身影愈见清晰,"三摘犹自可,
摘绝抱蔓归。"耳畔响起他沉静而单调的声音,带着一种心灰意冷的压抑。
身子略斜,皇冠微倾。如果你是在朝的臣子,此刻抬头,会看到这位历史上以残酷无情著称的女皇眼中晶莹闪烁。是泪吗?
"臣启万岁,叛军已于日前被我军剿灭,叛首徐敬业等已被当场斩杀,骆宾王不知行踪,臣等认为,不杀骆宾王不能正视听,已派出人手搜寻骆宾王下落,若是见到此人,应当场让他服法。"一个白胡子老臣跪地禀报。
婉儿突然觉得脚下很是吃力,徐敬业死了?她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的那天,小树林里身材魁梧的黑衣人,扬州春日里处处照顾他的叔叔,居然死了?那宾王呢,他怎么样了,会不会被他们抓到杀死,不行,她要阻止!
"臣启万岁。"婉儿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一板一眼的启禀,这可比上课主动举手回答老师的问题还紧张多了。
"骆宾王固然反叛,但叛军已被剿灭,他一介书生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何必大费周章的追捕?不如让他自生自灭,这也可以显出我大唐的气度!"婉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有这样才可以站得住脚,只有这样才能救宾王。
"臣认为不然,徐敬业起兵,骆宾王为其写文讨伐武皇,言辞激烈,辱我圣朝,此等贱文,字字当株,武皇仁慈,不把他凌迟处死已是宽容,若是放虎归山,恐后患无穷,我大唐颜面何存?"老臣跪着向前挪了几步,一脸中肯。
"武皇,儿臣认为,骆宾王虽是反叛,但其已是拜兵之人,况且一介文人,大事难成,杀与不杀并无区别,昔唐太宗尚拜魏征为相,放他一条生路有和不可?况追查之事,劳命伤财,于我大唐不利。"李显上前一步,单膝跪倒。
武则天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缓缓抬头,这骆宾王杀是不杀?
"易之,昌宗,你们的看法呢?"武皇看向右手的张易之和张昌宗。
"回武皇的话,自然是当杀!起兵反叛,其罪当株,若是放任自流,万一下次再有叛贼,主将要如何处置?"张易之的话回荡在死寂大殿上,磁性的嗓音,仿佛金属,掷地有声。他的眼角斜斜的掠过婉儿和李显。嘴角勾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婉儿惊愕的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那天在密室里,张易之明明对她表明了他的真是身份,他跟宾王是一伙的,怎么这个时候却怂恿武皇杀了他,难道是怕机密泄露,所以才要自保?
李显的眼光在张易之身上停留,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神色。
"昌宗,你认为呢?"武皇淡淡的看向张易之旁边的张昌宗。
"不当杀。赶尽杀绝,未必是好事,臣记得武皇说他有宰相之才,今朝不能拜他为相,是乃朝廷损失,书生一介,却又因起义的事无法科举,除了隐居躬耕,他也没什么可做的了吧?难道我大唐,还养不起一个闲人?"张昌宗踏上一步,回禀到后来,竟带着淡淡的调笑。
"贤!"太平公主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满脑子是李显那个俊雅的影子,从小玩到大的哥哥,竟然被自己的亲身母亲间接害死。她眉目如画,却是深锁。
武皇一怔,恍然间又听到有人在叫贤,是她的心在呼唤他吗?赶尽杀绝?可不是吗?对王皇后,萧淑妃是这样,对自己的亲身儿女是这样,她是不是做得太绝了?定都洛阳,表面上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实际上,她是怕了,怕那些索命的鬼魂,一次次从梦中醒来,王姐姐,当年是你引我进宫的,你还记得吗?萧姐姐,我曾和你一起在御花园赏花,你又可曾记得?你们...都还恨我吗?贤,你呢?
"好一句难道我大唐,还养不起闲人,昌宗啊,知我者,莫若你也。这骆宾王,就不追究了,正如婉儿说的那样,让他自生自灭吧。"武皇有些庆幸张昌宗给她放的台阶。
"臣..."白胡子老臣还待再说,却见武则天一甩袖子,冲着太监使了个眼色。
"退朝!"武则天起身,这个早朝,她真的累了。
"张易之你站住!"等到散朝之后,婉儿拦住了一身朝服正准备却给武皇读书的张易之。
"张易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骆宾王是你的兄弟,你们情同手足!"婉儿拦在他身前,骆家与张家是世交,骆宾王和张昌宗又是要好的兄弟,他怎么忍心至他于死地?
"兄弟,是兄弟。"张易之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从婉儿身边走过。
"不过...在兄弟和你之间,我想,我还是会选择你的。恩?"他贴着婉儿的耳边,磁性的声音被刻意压得沙哑而柔软。
婉儿呆呆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好复杂的事情,只是她早已经懒得去想了。起码,宾王的威胁警报解除,他可以安安心心睡个好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