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抬大轿，堂而皇之的入了唐宫。气派的宫殿，带着一种压抑的气氛。生，死，纠缠，勾心斗角，在这里，如同空气一样不可或缺。

轿子稳稳停在上阳宫前。

"出来那么久，理应先去上阳宫给武皇回话。"李显一掀轿帘，大步迈出轿子。只是脸上还带着一种病态的惨白。

"恩，说的也是。"婉儿跟着出了轿子。

张昌宗走出轿子，端详着眼前的一切。威严的上阳宫殿，熟悉的一砖一瓦，此刻却变得这样的恍惚。如果可以，他宁愿从来不曾来过这里。

富丽堂皇的宫殿气派威严，纯金的皇冠光彩焕然，头戴皇冠的武媚娘娇媚之中带着望着威严的霸气，让人不可逼视。她的身旁侧身而立的太平公主，淡妆浅衫，却是与她一样的明丽妩媚，威严淡定。

"武皇，儿臣在剿灭叛贼之后，把上官姑娘带回来了。"李显躬身回禀背对着他的武则天。

"奴婢参见武皇。"婉儿听叫到自己的名字，上前请安。

"婉儿，这么些天，我看，你倒是混的不错！"武则天缓缓转身，用一种犀利的目光凝视着婉儿。被反贼掳走那么多天，居然毫发无伤的回来，这个女孩，确实不简单。

婉儿一个激灵，她的目光，好吓人！

"母后，上官姑娘回来就好了，你看，这不是，张大人也回来了！"太平公主看到武则天的看婉儿目光，急忙上来打圆场。她从来都与武则天贴心，一直就是母后母后的叫，武则天也出来不以为逆。

"昌宗，你还知道回来？"武则天的侧脸看着一旁的张昌宗，虽然是质问的话语，语气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回武皇的话，臣蒙圣宠多年，自觉隆恩浩荡，无以回报。今次江南之行，暗访以剿灭叛贼，全为武皇，若是武皇要怪罪昌宗的先斩后奏，昌宗请罚！"张昌宗单膝跪地，心里是在是每个谱，为了婉儿他私自出行那么久，即使找了个理由，恐怕也是罪责难逃。

"武皇，要怪罪张大人的话，请连显儿一同怪罪，是显儿要去江南平叛，拉着张大人去的。"李显抱拳颔首，张昌宗和自己一样，都是在婉儿被抓的时候就出宫去的，说他跟着自己出宫，武皇不会怀疑。

"显儿，昌宗，你们这是干什么，朕说了要怪罪你们吗？"武则天亲自伸手扶他们。

"显儿，太宗皇帝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水指的就是民众，你多微服私访是件好事，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武则天竟是一派语重心长。

"儿臣谨记。"李显颔首。

"显儿，贤去了也有大半年了，这太子之为一直虚悬，弘年幼体弱，也早早的去了，你就是我的长子。今日母后看到你贤德之知礼，心里甚感安慰，按照祖先传下来的立长原则，这太子之位，朕理当传于你。今后，你可以以太子的身份批阅奏折，受百官朝贺。"武则天如流水一般的说完，眼里闪烁晶莹的泪光，却别过身子去不让任何人看见，弘，贤，你们还怪母后吗？

婉儿看着武则天眼里的泪光，吓得后退一步，历史上说李弘和李贤都是武则天害死的，如果真是这样，她又为什么流泪？

李显挺了挺背脊，没有接武则天的话茬，不谢恩就等于没有受太子的位置。

张昌宗的眼底带着闪烁的喜悦，却突然间黯淡无光。

太平公主衣袂飘飘，神色微敛，眼光是一种难以测量的深邃，似乎沉思着什么问题。

一时间，大殿上，人人各怀心思。没有人说话，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清晰无比。

他到底...还是不肯...

武则天看着背脊笔挺，嘴角上扬的李显。李弘，李贤的身形在他身上重叠，一样的年少，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傲气。他终究，还是不肯原谅自己。

"罢了，改日再说。"武则天的眼光涣散，第一次，她感到一种巨大的无奈，她曾经以为自己是坐拥天下的帝王，无所不能无所不晓，掌管生死大事。可是，她现在才知道，自己仅仅是一个失败的母亲，拥有了天下却独独失去了自己的亲儿子。她终究是人生的败者。

"儿臣告退！"李显一言不发的走出大殿，眼神冷酷，背影决然，仿佛多呆一刻，他就会窒息而死。

"你们也都退下，上官婉儿，你留下！"武则天瘫坐在龙椅上，纯金的椅子闪烁夺目的光彩，此刻却刺痛了她的眼睛。

太平公主什么也没说，一个转身，已然在几步之外。

武则天哑然失笑，是啊，太平，这也是我欠你的，原来你也不肯原谅我。

武则天递给张昌宗一个眼神，示意他出去。

张昌宗看了一眼武则天，轻叹了一口气，他们之间的恩怨，自己再清楚不过，所谓皇家，不过如是。他想递给婉儿一个安慰的眼神，可是终究不敢，恭敬的退出宫殿。

"上官婉儿，你祖父是前朝宰相上官仪，上官家满门抄斩的事情，你还记得吗？"武则天深吸口气，平复一脸颓废。

"我记得。"婉儿抬头，宰相上官仪因为拟废后诏书得罪当时还是皇后的武则天，后来就被武则天借口满门抄斩。

"上官仪，满腹经论，才华横溢，是个忠臣，贤臣，良臣。"武则天轻叹一口气，第一次用这样柔和的语调对婉儿说话。

"是，祖父的确是一代才子，一代忠良！"婉儿不卑不亢，他虽然没有见到过这个上官仪，但她的历史只是告诉他，上官仪是个不折不扣的贤臣，况且见过昌宗送来的上官仪的字帖，字字珠玑，繁华旖旎。试想，他也是个风流才子，可惜才子潇洒，英雄气短，最终沦为死囚。

"那么，坦白回答朕，你，恨朕吗？恨朕杀了你祖父使你上官家家道没落，恨朕杀了你父亲使你和你母亲孤儿寡母流落皇宫掖亭吗？"武则天的气息，一瞬间的凝滞，语调喜怒不明。

"说实话，我恨。"婉儿抬头，脑子里突然掠过许多影子，一个孤独的女孩流落掖亭，受尽欺凌，她无助过，哭泣过，悲哀过。然后是一瓶毒药，没入咽喉，瞬间，绝美的容颜不再。婉儿吓了一跳，逆反的话语脱口而出。她哪来那么多记忆，这些，是属于原本上官婉儿的记忆，难道，她是被武皇赐死的？

"可是婉儿，你知道吗，我很无奈。"武则天的目光变得遥远，仿佛透过婉儿看到了别的一些什么。

"那年，我十四岁，被父母送进了唐宫，宫门禁闭的那一刻我体会到一种紧紧的朱红色的悲哀，我知道，我的生命将要在这里度过。我很早就明白，争，是这里的生存法则，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所以，我尽力一搏。我用自己骨肉的死，除掉了王皇后，又弄的萧淑妃万劫不复，最后登上了皇后的宝座，你知道，沉甸甸的后冠是用多少人的鲜血换回来的？"她的目光一点一点加深，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从一个十四岁的单纯少女变成母仪天下的皇后。

"那是我第一次，尝到权利的滋味，可是我不甘心仅仅做个任人摆布的皇后，我的目的是争霸天下。可是那一年，我弄死皇上宠爱的贺兰夫人，先帝要废了我这个皇后，上官仪代为起草废后诏书。凤凰浴火，粉身碎骨，可我偏偏不信，我哭闹着求先帝念在夫妻情分不要废我，皇上动摇了，最后终究是没有废我。但这事不能就那么完了，总要有个替罪羔羊吧，代为起草诏书的上官仪，就是最好的替死鬼。其实我舍不得他，舍不得这样的贤才，可是我不得不那么做，否则，皇家的颜面何存？"武则天吐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敞开心扉的对别人说出自己全部的权谋，她一直都说太平公主像自己，而现在，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孩与当年的自己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才华横溢，八面玲珑。

"为了面子，灭了上官仪一家，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婉儿感觉到头脑里有一个淡淡的影子，带着轻蔑与不屑。

"婉儿，你知道吗？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如果当年上官仪是我，他也会那么做。我清楚的记得他接旨的时候什么也没说，脸上是一副坦然的表情，他知道他必须去死，而且，是为了皇家颜面而死，死得其所！不愧为一代忠臣！"武则天狠狠一拍龙椅，若干年前的那个年轻的白衣身影在他脑海里浮现，他走得那样决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沓。

婉儿怔了一下，这就是所谓的愚忠吗？她感到脑海里的影子，晃了一下，弄得她有些眩晕。

"他是自愿的，自愿的！"一个柔弱的女生在她脑海里不断浮现这样的话语，她听出来，这是原来的上官婉儿的声音。

"婉儿，你知道死得其所的意思吗？所以，上官仪是幸福的！还有，你母亲是否对你说过她怀你时梦到你可以称量天下的怪梦，那么就让我们携手，一起去开创一个女人天下！"武则天踱步到窗边，扬起眉毛，仿佛在端详她的万里江山。

"婉儿，我武媚娘自问当政以来，政绩卓著，偌大一个锦绣山河被我治理的稳稳当当，治大锅若烹小鲜。当年太宗皇帝，也是杀了太子李建成才建立的血腥政权。杀戮是任何一个帝王都免除不了的，要判断一个帝王的好坏，只需看看这万里江山是否富饶，百姓是否安居。"武则天突然感到头上的皇冠是那样沉重，却又是稳稳当当。

"要不要原谅她？"婉儿的脑海里，原来的上官婉儿发出痛苦的呻吟。

"原谅她，因为她是一个帝王，一个能够治理天下的君王！"婉儿心里默念，希望原来的婉儿能够听到。

"好，原谅她，只要，她能够福泽苍生！"原来的上官婉儿叹了一口气，婉儿只觉得脑子里的幻影渐渐消散。

"婉儿，可愿为我一同造福于苍生？"武媚娘一脸诚恳。

"好，我允了！"婉儿垂眉拱手，来到古代，她第一次知道了肩上的担子是那么的沉重。造福苍生，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办到，但是看看文章提出点见解，这可是她从幼儿园就开始的强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