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定下来呢,不过我可能会在船务公司工作。你知道,我大半辈子在海上过,离开海就会不习惯了。而且我就一个女儿,她以后也不可能接我的班。这打渔太辛苦了,连普通的男人也吃不消,更别说一个女子了。"说完陈伯吐了一口长长的烟,看了看晋明。
"的确是这样,我刚才还晕船了,海上跟陆地真的分别很大。"晋明已经深有体会。
"你几岁了呢?还在读书是吧!"陈伯问道。
"是啊,我念高三了。今年18岁,晓菲也是高中吧!"
"她也是高三。很快就要毕业了,到时候还打算供她读大学呢,现在这个社会,挣钱也不容易。我就是小时候书读的少,现在想找个好点的工作也很难。稍微好点的工作全要求有高文凭的,所以不管怎样,我也要让她读上大学。"
跟陈伯聊了一会儿,晋明就回到了船舱。晓菲正在那里安静地看书,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我们钓鱼去吧。"
晓菲微笑的看着他:"怎么,刚才还要吐呢,怎么现在好了,还要钓鱼去了?"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一钓鱼注意力集中,就没晕船的感觉了。我刚好带了两根鱼竿,等会给你一根钓钓。"他活像个小孩子想与人分享手中的玩具一样怂恿着她。
晓菲只有放下手里的书本,跟着他来到船头。打开竿袋,晋明先摆弄好一根鱼竿和钓组放在一旁,再开好一根自己手里拿着。
"晓菲,你等会看我怎么做你也跟我一样操作就可以了。你看着,这样把虾穿在钩子上,然后把线松了,轻轻的甩一下,好了。你看这里并不深,就0米左右。等线和铅坠到底了就轻轻的往回收一点,再收住线,这样就可以了,等着鱼儿来吃吧。"晋明一边说一边示范着。
晓菲模仿着他的动作,很快就找到了要点。这时候她的竿稍弯了一下,晋明连忙跟她说:"有鱼了,有鱼了。"
她有点激动的瞧着竿子说:"哪里啊,我怎么没看见。"
"好,你快起竿,鱼儿已经吞钩了,快点啊!"他兴奋的叫着。
"哇,真的有鱼了呀,我比你强,哈哈,你还没鱼呢!"晓菲拎着抖动的鱼竿,线的那端传来鱼已经中钩了,她不免骄傲的说道。
"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小心,拿上船的鱼才是你的,我给你捞起来。"看着晓菲钓起来的鱼,是条一斤左右的黑鱲,晓菲开心的像个小孩子一样蹦了起来。
"嗯,真不错呢,还是你厉害啊,哈哈。"他看着她高兴的样子自己也笑着。在记忆当中,晋明已经好久没有这样高兴了。
"你看,我的也有了,我的也有了。"晋明赶紧跑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钓竿。这力道可不小啊,只见杆子被拉弯了。看到这个样子,他立马抽竿,好家伙,中了。放了几次线,一条一斤多点的黑鱲就被钓了上来。
"晓菲,你看,跟你的那一条差不多大的,看来它们是一对啊!"
"还是我的大,我比你先钓到的。"晓菲炫耀着自己的鱼获。
"好好好,你钓的大,我们继续吧。"他笑着说。
再次给晓菲的鱼钩穿好了虾。
晋明象个勤务员一样忙着,两个人有说有笑的钓着鱼。到傍晚的时候,太阳西下,海上的帆影点点,海鸥飞来飞去地觅食。
"晓菲,我们不钓了,休息一下吧。"他说着。
"嗯,我们钓了很多了。也够了,是有点累了呢。呵呵,钓鱼真好玩,比抓鱼有趣多了!"晓菲兴致未艾。
两人放下手上的钓鱼竿,整理了一下鱼获,再把手洗干净。晓菲拿着鱼获走进厨房交给了妈妈。
等晓菲回来,她带来了一杯水,晋明接过就喝了。她微笑着说:"晋明,你过来这里,你看西边的落日多美啊。"
他走过去站在她的身旁,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放眼望去。只见落日融金,周围的云彩慢慢的变的透明,而橙红的太阳更显得神秘巨大。晚风轻轻吹拂着她的秀发,晚霞在她脸上披上了一层粉红的光晕,晓菲秀气而白嫩的脸庞更显得柔和而妩媚。
晋明和晓菲倚靠着栏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右手,轻轻的扶在了她的腰上。晓菲略微迟疑了一下,侧过头来看着他,那含着晚霞的目光晶莹剔透,好像要看穿他的心。虽然晓菲觉得有点意外,但她并没有拒绝他的举动,在这一刻他们都觉得彼此之间需要温暖,而这种温暖并不是单一的语言可以表达或满足。她顺着他的肩膀把头缓缓的靠近他,两个人目光相触。
当晋明的嘴唇压在晓菲的小嘴上,晓菲微合双眼,近乎颤抖的双手被他牢牢的抓在手心。在两唇相触的一刻,他们听到了各自的心跳是那么激烈,如起伏的花朵在风里乱晃。
良久,时间仿佛停顿了几个世纪,两人的的心里仿佛浪潮翻涌。从此两个人的心贴的更近了,这一刻,他将一切抛开,他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不能没有晓菲了。
她羞红着脸低声说:"你,.你真坏。"回头四顾望望,她怕被父母发现。
"恩,晓菲,我.我喜欢你。"晋明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句话。
晓菲低着头不说话,嘴唇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还在回味她的嘴唇的芳香,比如玫瑰在清晨的露水。晓菲身体上一种淡淡的香味,感觉象野***一样的气息,是那么迷。
云姨已经做好了晚饭,今天的主菜是以他两钓的鱼为主。席间云姨不停的说好吃,还夸奖了晋明一番。晋明自然很高兴,他愿意为大家做点事情,而且何况他也喜欢钓鱼。
他只是喜欢那种钓鱼的过程中的等待和胜利的感觉。至于吃是其次的,他最满足的是大家可以分享他的劳动成果。
晓菲只顾低着头吃饭,也不敢正眼看晋明。刚才那船上的一幕令她心里还是不能平静下来,甚至还有点羞涩。陈伯打量着他女儿,觉得奇怪。但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已经喜欢上了眼前的这个年轻小伙子。吃完饭,陈伯一边悠闲的抽着香烟,一边吩咐着大家做好准备,过半小时放网。
海上的日落和云霞预示着明天将是个大晴天,这时候海上风平浪静。陈伯一声令下,几个工人就忙开了。长长的绳索连接着一个个狭长的虾网笼,呈一个个之字形状被抛落船尾,浪花飞溅。工人们个个期待着这次能有好的收获,因为前几次出海都没有好收成使得工资都不能按期发放。但他们跟着陈伯做了多年,也不能说什么埋怨的话。
等放完网已经是接近深夜了,由于现在的鱼获越来越少,只有更多的放些网来增加收获率。但捕鱼这行业不仅要看天气,更要靠运气。大伙收拾完船上的渔具,就坐在船舱里歇息,等明早上天蒙蒙亮之前收网。
晓菲这在船舱里看着书。晋明刚才一直在看着工人们放网。心想陈伯他们真不容易啊,这大半辈子捕鱼要靠多大的毅力才坚持得下来。现在鱼获稀少,这行业已经到了要转变的时候。如果捕鱼不能解决生计问题,以后晓菲读书怎么办?她还有很多美好的梦想要去实现,如果学费靠自己解决那会很累,而这些也正是他们一家最担心的问题。
他来到晓菲的舱房里,晓菲放下手头的书本,抬头看着他。
"看完他们放网的过程了?好看吗?对你来说这很新奇吧!"她笑着说。
"嗯,看过了,这捕鱼可真累啊,我看到那些工人们都累得满头大汗。但他们干劲十足,还有啊,我也帮了些小忙呢。"晋明得意的说着。
"哦,你还会这个,那你现在是捕鱼实习生了。哈哈,难道以后你也想做个渔夫吗?"
"别开玩笑了,现在年轻人做这行的不多,因为鱼越来越少了。晓菲,如果你爸爸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而这一行又不能长做下去,我担心你以后呢?"
"以后,以后靠自己呗,我可以出去打工啊。到餐厅做服务员什么的。总有办法的,你说是吧。"
"嗯,到时候再说吧。或许是我多想了。但不管怎样,以后只要我们肯努力一定有办法的。"
"会好起来的,我想我们不比别人笨,也不比人家懒。嘻嘻,你说是不是?"晓菲兴致勃勃的说。
"嗯,对!"晋明深深的点了一下头,他体会着她说的话,心想面前的女孩有一种特质是如此坚强和充满朝气。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点依赖的痕迹,他越来越喜欢她了。跟她在一起,他觉得世界上再没有难得到他们的事情。
这一晚上,他两谈了很多。从幼时的童年点滴故事说起,到现在的情况,各自的家庭和将来的打算,两个人想了很多以后的事情。晋明很清楚,他们这个年纪得先把学业完成了,以后就能有个较好的出路。对她的爱慕只能藏的深一点,放在心里。他们在等待着成长,等待着自己有能力和能够承担起一切的时候。
告别了晓菲,他回到自己的房里。
早上晋明醒来的时候,发现窗外已经天亮。梳洗完毕,晓菲端来了早餐,他草草扒了几口面条就急着要去看今早上的渔获。来到船尾,只见工人们正在整理着网,把收起来的网用绳索绑起来,堆成一捆。晋明兴高采烈地问着今天的收获,工人们却个个摇头,说收获并不理想。
晋明看见晓菲跟了过来,就走上前去。与她一起来到了船舷边。望着远处的海水蓝天,两个人的心情却变的很沉重。晋明知道,依靠这捕鱼的微薄收入已经不能满足一家的开支了。
陈伯在一边抽着闷烟,他心里沉甸甸的象灌了铅块。他想着:以后孩子还要读书,得想办法才是。可是我大半辈子打鱼,其他的行业我不会做啊。还是提早回去吧,看来这几天没有鱼群,也不会有好的收获。
回到澳门的时候,晋明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晓菲和她们一家。云姨给他准备了些鱼虾,让他带回去。明昊谢过了她就收下了。
家里的父母看到鱼,就问起了他这次出门的事情,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心里遗憾的是觉得以后还能否一起出海,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一个多月后,陈伯把渔船转让了。
解散了那些老工人。卖掉船的钱分了部分给工人们,自己留下的并不多。这个年头,很多商品都在涨价,陈伯暗叹活着真不容易,渔船没了他从此就失业了。心里的难受没有人知道,但工友们临别的眼里闪烁着泪花。陈伯强忍着盈眶的老泪,双手紧紧相握着,逐个告别了与他一起并肩作战了0几年的"战友"。
卖掉渔船的陈伯为了以后找工作和上班方便,没有回路环老家去住。就在码头附近租了一间50多平方的旧房子一家人挤着居住。这天陈伯出门找工作,从五号A货柜码头边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深秋天气,天色阴下来。
他想着自己以后的出路和打算,自顾低头走着。心想一定要让孩子读好书,不管自己有多累有多苦,毕竟孩子才是他的寄托和将来的希望。
离家不到几十米的马路上。
正在思索的他并没有察觉到身边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正向前开过来。等他听到汽车司机猛按喇叭的时候已经晚了。汽车已经到了他身旁几米的距离,心里一凛,知道要不好了,他已经来不及躲避,突如其来的杀机笼罩住了他,他整个人怔住在原地动弹不得。只听见"啊!"的一声嘶吼。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也充满了对整个家庭和亲人孩子的遗憾。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过后,"砰"的一声巨响。陈伯的身子整个飞起,后脑勺重重的撞在了汽车挡风玻璃上。随之整个身子又象失去了动力的飞机一样重重落下。马路上一条十来米长的刹车痕迹触目惊心,碎裂的玻璃散落一地。
街上一片寂静,空气里充满了死亡的味道。路上的行人纷纷停下了匆忙的脚步。无数惊恐的双眼投向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
空气凝固了。汽车前方是一滩鲜红的血泊。殷红的血液还散发着热气不停地从陈伯头上冒出来。
司机见状马上蹦下汽车。惊恐而无奈地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陈伯,见他已受重伤,忙乱中拨通了急救中心的电话。随着警车的到来,紧接着是医院的急救车的到来。陈伯被抬起安放在护架上,抬上了急救车,快速开往医院。
不知道是心灵感应还是什么原因,正在家里做饭的云姨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眩晕,心里一阵揪痛。看了看厨房窗外,奇怪老公陈高材怎么还没回家。她其实并不知道一个巨大的恶耗就要向她袭来,他再也回不了家来了。
"叮呤呤---"电话声响,云姨拿起电话只轻声说了喂的一声。医院的人平静地说了刚才的事故,她抖动的手已经握不住电话,对方还没有说完电话已经掉落在地上。这对于一个本来就生活艰难的家庭来说,丈夫的死讯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云姨眼前的世界瞬时天崩地裂,什么都改变了。以前虽然穷了点,但日子还是温暖的,家庭还是完整的。可现在,这平淡而幸福的一切都已不会再有了。她惊恐万分,同时又万念俱灰。
当她迅速赶往医院的时候,陈伯已经合上了被命运和生活折磨得疲惫不堪的眼睛。云姨哭喊着:"孩子她爸,你就这么走了,你就这么走了啊?以后你叫我们两母女怎么过啊?我们怎么办哪?"
"孩子她爸,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急救床旁边的女护士看着这残绝人寰的一幕双眼里也泪光闪闪,别开头去。
"啊,,,呜.呜.你醒醒啊."到后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哭了。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孩子她爸,你醒醒啊。你醒醒啊!你就这么走了?你好狠心。"声音渐渐变的细弱,最后只能听见她的抽泣。
无论她再怎么哭泣,再怎么呼喊,他都不会再有醒来的可能。他就这么走了。残忍地抛下了她母女两个人而不顾,但他是那么无奈地闭上了疲惫的双眼,他还有很多事情和心愿未了。短暂的生命已经没有留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肇事司机并没有受到法律的惩罚,因为是陈伯自己不小心没有走斑马线而是横过马路。后来对方保险公司赔偿了几十万给死者家属。谁也不曾想到,卖掉渔船上岸后的第二天,他的生命竟然象一条鱼一样脱离了水。可是鱼一旦离开水,等待着的就只有死亡。
三天后,潭仔。孝思坟场。
这天晋明也来了,还有陈伯以前的工人和一些亲朋好友都来为他送行。这是最后一程,也是每个人都必须走的。只是没想到陈伯这么早的走了,黄泉路上从此以后阴阳相隔,生死两茫茫。
天空是灰濛濛的,一直下着清明时节才会有的细小的雨丝。仿佛一切都是灰色的,灰色的眼睛,灰色的路,灰色的城市让人迷失了方向。墓园里散落一地的冥镪和纸钱在随风飞扬。云姨和晓菲早已经哭成了两个泪人,晋明在一旁劝着她们节哀。但其实自己也很伤心,看着这样她两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多次强忍住悲伤,转开头以至于不让眼泪流下来。他奉上自己购买的花圈。数小时过后,家属谢礼,安葬仪式完毕。晓菲和晋明扶着云姨离去。
家里自从陈伯走后,开朗而活泼的晓菲渐渐变了,她不象以前那样爱说爱笑了。如今只剩下她与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为了节约开支,她和母亲唯有搬到路环老家去居住。
漫长的时间会抚平和淡化这件事情给他们一家所带来的伤害。但痛失亲人犹如一把刀在心上划了一条永不愈合的伤口,经常会隐隐的锥痛。开始头几天里,晓菲不愿意去任何地方,只把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回忆着过往有父亲在的日子,那一个个成长的故事里有父亲陪伴着的景象象幻灯片一样在脑海晃着。后来在晋明三番五次的劝说下才肯从家里出来到外面走走,或许这样对她会好点。
晓菲的家经历了这次变故,唯一的安慰是来自晋明从不间断的关怀。当她见到他,她心里会有一种安慰感油然而生。两个人在一起还是象以前那样平静和甜蜜,心里依旧会觉得暖融融,这种温暖是彼此之间的珍惜、理解和付出而来的。她努力尝试着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尽量不去想以前的事情,她也希望这件事情不影响他们。
离开晋明,回到家里的晓菲还是要一个人去面对生活中的种种困难。父母把自己抚养长大,已经花去了大半辈子的心血和精力,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大人没能给她一个优越的生活条件。因为她心里知道她的父母爱她疼她,他们已经尽力了。更多时候她觉得她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将来。晚上睡觉前也常打算着将来自己该怎么办,以至于不时会有失眠的时候。
她往往会从梦中醒来,看见父亲在远处关切地看着她,好象有好多话要跟她说。但只要她一接近喊一声爸爸,他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哭泣的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晓菲自从经历了这次惨剧,整个人一下子长大了许多。看着母亲的白发一天比一天多,她恨不得自己能够快点长大,靠自己的能力来赚钱,支撑起这个家。
几个月后,晓菲高中毕业。她没有心情再继续读书了,虽然这是她父亲的遗愿。母亲经受不住这次打击,已经不能出外上班工作。她只能选择去找工作,同时好有时间照顾家里年老体弱的母亲。母亲在她眼里比任何人都重要,她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她的母亲自从父亲去世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这天晓菲跟着晋明在新马路的喷水池广场走着。脚下是黑白相间的石子路,踩在上面,发出一些单调的声音。午后的斜阳,葡萄牙建筑风格的老屋,建筑物的凹处产生瓦青色的一片片阴影。两人心里都在想着毕业以后的打算,一些未知的疑问和答案正象房子的阴影,预示着将来未知的变化。他静静地听着,不时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惊奇她说出来的语气却是那么平静,然而脸上的神情却很凝重。晋明从晓菲口中得知她现在工作还没有着落。
他没有说话,拉起她的手走着。当晓菲看见小时候父亲经常带她来游玩的地方,吃过的僵汁撞奶,和玛格利答葡国蛋撻。心里不由得又想起了她过世的父亲。
"晋明,我听我父亲的朋友说。出事前那几天他卖掉渔船的那个傍晚,码头上就他一个人坐在石凳上。你知道吗?就他一个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海出神的想着。我回想着他就那样的走了,一想起来就感到害怕和内疚,你说为什么,他辛苦了大半辈子,可结果却是这样!这个世界真的公平吗?"晓菲眼里有泪光在闪动。
面对晓菲的追问,晋明一时无言以对,只有淡然而惨淡地说道:"这个世界有时候是不公平,可人要想活着,而且要想活的比别人好,就得付出很多努力和代价。"
"我想过了,我明天继续去找工作。以后会很忙,可能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会很少。我想,你还是继续读大学重要,我们的事情以后再看吧。你说呢,我.我们."晓菲欲言又止,她看见晋明已经瞪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她,但牢牢的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你是怕会影响我吗?你觉得我会不喜欢你吗?晓菲,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但你不能拒绝我对你的感情,你别拒绝我,好吗?"其实晋明心里是真心实意的,虽然以他现在的能力和情况,这些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相反,晓菲在这个问题上相对来说成熟多了,因为她从小所接触的环境让她深有体会。事实上在爱情的道路上,许许多多年轻人曾彼此之间真正的爱过,只是没有良好的经济条件或对方家庭的反对而最终没能够在一起。
她喜欢晋明,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也象刀在割一样难受。这些话说出去也是用一把刀在割着对方的心。相爱的人在爱情世界里很多时候会变的更脆弱。她明白两个人现在的状况只会耽误了对方,毕竟她和他还没有真正的走入社会,也没有稳定的经济基础;另一方面,她也暗自担心,以她的家庭条件。他的父母未必真的能接受她,虽然现在她俩还没走到谈婚论嫁地步,但这些不由得让她自卑和担心。
"晓菲,我要给你幸福。我也可以去找工作,以后我们总有办法的,你说呢?"望着晋明深邃而深情的眼睛,晓菲就算再有种种似是而非的理由,也说不出口了。她心里更多的是感动,她再也不忍心提出两个人就此分手的想法。
晓菲真的可以依靠晋明吗?这让晓菲很难决定,毕竟两个人都太年轻了。对于多数人来说,初恋是美好的,但要有真正的结果,真的要付出很多很多。两个人任何一个人犹豫了或力不从心,一段段美好的感情只能作为一生的遗憾印记在心里深处。
一转眼一年过去了。
晋明与晓菲随着交往的密切,双方比之前更加了解对方。感情也与日俱增,两人之间难舍难分,思念在离别以后并没有减少两人的爱意,反而象陈年的老酒一样,纯挚的感情越来越深厚。在美丽的龙环葡韵有他们携手看荷花和葡国人之家的留影,在路环的龙爪角和黑沙海滩更有他们两去看海和游水的快乐和欢笑。在匆忙的学习和工作后他们两依旧陶醉在爱河中,彼此向往着将来幸福而甜蜜的生活。
晋明家里不同意他提出要先工作的想法,他只有遵从他的父母,继续在澳门大学读书。每天早上骑摩托车来往于学校,家,和晓菲的家之间,这样的行程已经成了三点成一线的固定不变的习惯。
同时晓菲因为相貌出众,没过多久就在一家星级酒店找到了工作,这年她刚好满19岁,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面试的那天是一位姓王的先生进行面试。
王先生是该酒店副总,主管人事后勤等事项。已步入中年的王先生挺着个微翘的啤酒肚,穿着一套浅灰色西装。小分头,戴着一双平光眼镜。平时的他趾高气扬,一副至高无上的嘴脸,只有在公司老总面前才会低头哈腰摆出唯唯诺诺的模样。他说话的时候从不正眼瞧人,但面试的时候却一反常态,象晓菲这样青春少艾的美女他恨不得多看几眼。晓菲凭借着良好的外语和秀美的身段,面试只简单的说了几句客套话,很顺利的就过关了。
王先生给了她一个相当不错的职位--酒店公关。初涉社会的她却并没有想到,这个职位是要与不同身份,不同地位的人接触,而且新入行的新手得有一些老手带着才可以。当她问他工作的性质的时候,王先生闪烁其辞的说只是跟客户保持良好关系,与客户多沟通,建立良好的酒店品牌等。还说他们的酒店是很高级的,客户多数是有有钱人,说只要她好好工作就是了。急需工作的她也不便多问,王先生给她安排了在酒店公关经理李莉的手下。
这李莉年轻的时候是一把好手,整个小城的人只要是娱乐场所或黑白两道上的人都知道。这女的做起事情来不择手段,为了达到目的誓不罢休。而且她这人跟上层之间的关系也处理得相当好,因此很多时候警察展开调查和扫黄行动的时候。其他酒店的娱乐场所出事情了,就她手下带的这批人没出过大事情。
晓菲第一天上班,带班的李莉很客气的与晓菲交流了一会儿,对她说了一些工作上的大概情况。然后拿出合约让她签字,晓菲犹疑再三还是签了。合约上写明了工作一年,如果自己提出走人就得赔偿经济损失。李莉喜欢把丑话说在前头,以后出了事情也就怪不得谁。在她身上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毕竟曾经也年轻过。这并不是说她真的有多疼她,做她们这一行工作不能搀杂任何私人感情,她们都明白一个道理就是不能与客人有实质性的感情,这完全是一种公平的金钱与肉体的交换。
晓菲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气质,她既是乖巧的,也是叛逆的;既是单纯的,也是性感的。她身上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成熟和淡淡的忧郁。这对于那些喜欢尝新鲜和猎奇的主顾,她无疑就像山泉一般清澈透明。在现实和残酷的社会里,让那些久经商场的男人一心想去接近和探索。因为她身上有着他们失去的简单和单纯。正因为这样,她凭借这一点足够让那些客人们疯狂和为之神魂颠倒。
李莉是个三十开外的女人,微微上翘的嘴唇和一双丹凤眼,嘴角充满了江南女子的韵味,精致的淡妆和幽雅的穿着打扮让人看起来像是个白领丽人。很难光从外表猜得出她的实际年龄和工作,也很难让人想象面前的这个女人竟然是10年前红透半边天的小城花魁。就算现在她也是徐娘未老,风韵犹在。年轻的时候她是黑道上一个小头目的女人,那次她的男人为了江湖地盘去跟人家谈判,结果谈判不成双方火拼,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她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唯有靠着自己最原始的本钱,踏足了这个行业,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学会了抽烟来麻醉自己。每当抽烟的时候,她总能感觉到以前自己深爱过的男人仿佛还没有离开他,她现在点烟的火机就是他男人留下的遗物。每个彻夜难眠的晚上,她很清醒的知道自己现在只有一个人了,一切只有靠自己,至于曾经有过的爱情,早就跟着那个男人的死消失了。那时候,她也享受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和美好,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她男人的离去而结束。
晓菲在酒店培训部门的训练下,逐渐掌握了作为酒店公关的初步技能。李莉给她的定律:你可以给客人一点小恩小惠,但不能粘住一个客人。要发展自己的魅力让客人来追逐你,因为这些男人一旦得到了你的身体,就会把你当成穿过了的鞋子,扔在一边,所以做这行的万万不能动真感情。
可她哪里知道,晓菲心里早就有了心仪已久的对象,她甚至现在已经开始后悔做这行了,虽然自己还没有真正接触这些来酒店需要公关小姐提供服务的客人。她心里更多的是担心遇到那些不讲理的坏人自己该怎么办。晋明如果知道了,她怎么跟他说?还有妈妈,妈妈如果知道了,她更会责怪自己。
由于晓菲的天性聪颖,很快就初步掌握了与社会各界人士交流的方式和对付客人的尺寸。干这一行的口才也很重要,你要让客人喜欢你而又对你不动手动脚,还要心甘情愿的付钱。这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技巧和手段,当然依靠自己的外表和姿色吸引客人也是个关键。但还得有自己的知识和文化,才能进一步的留住人家的兴味,不然对一些高层次的顾客就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了。
培训的这一个月,晓菲早出晚归,有时候回来的很晚了。晋明只知道她是在某某大酒店里工作,因此也很放心。没有涉足社会的人就是这样,会单方面的把社会想象的很美好,他并不了解理想社会与现实社会之间有着不少出入。他知道她很忙,也知道她现在很辛苦,每次一想到这些,他就巴不得自己能早点读完大学,再找到好点的工作,这样他就可以做一个有承担的男人。
两个人在这一个月里很少见面,晓菲很怕面对他。晋明问起她工作上的事情的时候她总是躲躲闪闪,转移开话题。她不想欺骗他,也不想伤害他。她决定不到非说不可的地步,只有对他隐瞒着。所以她只对他说自己在酒店当普通的服务员。她其实也担心这个工作真正做下去,会怎样,很多时候她不敢去想。如果现在有个人可以带她离开,那该有多好。这个人本来应该是晋明,然而他却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云姨好几次想问女儿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可是晓菲总是逃避着不肯说真话。在她这个年纪,她有过美好的憧憬,她曾经渴望有美好的爱情和未来,可以与心爱的人一起过着平凡而简单的日子,可是现实能允许她有这样的期望吗?
随着父亲的早逝,家里的巨变,单靠妈妈一个人已经负担不起她娘俩的生活开支。那次事故赔偿的钱本来可以作为短暂的经济依靠。但却让妈妈拿了来去炒股票,根本没有经验的她在几个街坊的怂恿下,一下子拿了大部分钱出来炒股票。恰巧时运不济的她刚好碰到股灾,到现在这笔唯一的金钱结果血本无归。为了这件事情晓菲怪罪过妈妈,但她也知道,妈妈是想冒一下险挣点钱,让她不用出去找工作。这件事情的发生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以后她还要承受多少的苦难,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做回原来的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否跟晋明走下去。
她第一天正式上班。没过多久,李莉就安排她去陪一个客户。晓菲怯生生的来到酒店大堂的贵宾酒吧,在开门进去前的那一刻,心里不免有点紧张和害怕。这门踏进去,好像就会与原来的自己告别。酒店侍应看她动作迟疑不决,就开了门,让她进去。晓菲咬咬牙,走了进去。
在她眼前的是一个长着浓密眉毛和胡子的中年男人,双眼炯炯有神,略微诧异的眼神正仔细地打量着她。这时候晓菲不敢抬头。男人用好奇的口气说道:"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晓菲"。这回答的声音轻的连菲菲也差点听不见。
男人微笑了一下,说:"你叫晓菲是吗?哦,你不要紧张。来,坐下来。我叫艾里!"
晓菲硬着头皮轻轻地坐了下来,怀惴不安。低着头不说话。
"哈哈,有意思,看来你是第一天上班吧,这么怕陌生。你这样倒反而显得我好像是个很坏的坏人了,放松点,好不好啊?"
艾里的幽默和略带外国口音的中文让晓菲情绪放松了点,反而好奇他怎么知道自己今天是第一次上班。
"是的,先生,不怕你笑话,我今天是第一次上班。有做错的地方还请您多包涵和指教。"晓菲很有礼貌地说道。
贵宾酒吧里放着轻柔的爵士音乐,晓菲给艾里倒上了酒,出于礼貌,做公关的不可以让客人一个人喝闷酒,她给自己也倒了一点。晓菲从交谈中了解到这位来自中东的商人在澳门也有颇大规模的投资,听他说是娱乐场所一类。
男人跟女人谈政治和生意是比较乏味的,艾里不是那么无趣的男人。情场老手的他从见她第一面给他的印象就能猜出,她还是个新手。也许是出于同情,在晓菲与他说了一些自己的家庭和遭遇后。他不但没有对她� ��手动脚,而且还慷慨的给了她可观的小费,晓菲感觉他是个很有绅士风度的男人。
她回到员工休息室,开起了音乐。这时候,她的手机响起一个短信的提示音。翻开一看是晋明发过来的。他想见她。看看手表,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也该下班了。走在路上,她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今天的遭遇而感到奇怪,她在想其实这个世界上好人还是有的。她并不知道,这个艾里将会令她大失所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