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宋律扶着喝下清酒晕倒在他怀里的孝莲,轻轻拍抚着她消瘦的脊背,朝门外候着的落尘喊道:“进来吧!”
落尘推开门,径自走到他身侧,伸手接过孝莲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宋律握着她的手一紧又松开。“带她离开,好好活着,重新开始。”
天下局势正朝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挡下一切杀戮,只身留下来走完这盘死局。我不知道我还可以怎样去爱你。若是从没遇到我,你应该会更幸福一些吧。
落尘打横抱起孝莲,沉默着径直走向马车。
宋律忽然想起什么,拾起一旁的披风,拄着杖急急赶了出来,却只能遥遥望着长驱而去的马车,久久站立在大红宫墙下。
大红灯笼高高举起,暗红色的烛光落在他不复明媚的面容上。宋律转身,将持着的灯笼扔向装饰于凤翔宫廊道上的华美锦缎上。火花四下燃起,不断蔓延。
落尘扬起马缰,缰绳狠狠落在马臀,马车檐角铜铃摇晃出悠远的呜咽声。漆黑的夜空,朗月隐没,稀疏几点星星也渐渐黯淡下来。
孝莲在马车的颠簸中惊醒,回过神来,急忙探出头,望向那座禁宫。“不行,停下!我们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在那儿!他会死的!”
孝莲紧紧揪住落尘的衣袂,却阻止不了他扬鞭驾马的决心,回头,便看见一抹明黄身影孤独地站立那堵大红高墙上。他身后是漫天的火红,风吹得他的身影摇摇欲坠。孝莲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她知道,那个人正在看着她。
“不要!”孝莲想要跳下马车,却被落尘拦住。
他紧紧握着她纤细的手臂,大喊道:“他让你和孩子好好活着,重新开始!”
好好活着么?那你呢?孝莲觉得心口被狠狠击中,很痛。你怎么办呢?律?孝莲的手覆着自己的腹部,泪如珠儿坠落。
宋律一个人呆在宗庙里头,一整晚跪在蒲团上,不言不语,心情不再大起大悲。也许上天注定,今日,他的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但是,他深爱的那个人至少逃出生天了。苍天仍为他们留下了一条活路,一个小生命。
一缕晨光穿过窗缝,洒落在他平静的面容上。大宋宗庙的宁静被窸窸窣窣的铠甲声击碎。
宋律捧手,俯身,再拜。
他的手里遗留着她的发香,仿佛她就站在他身侧正朝他微吐舌尖,俏皮一笑。他自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桃红签文,又再看了一眼,然后将签文收回袖兜里,拄杖起身,缓缓踱至门口。
宗庙大门一开,万箭齐发。瞬间,漫天箭矢骤雨似地落下,落在他疲惫不堪的身躯上。
宋律无声无息,跪膝倒下。自他怀里摔出两截血迹斑斑的同心玉锁。他艰难的伸长手,终是将它们紧紧握回手里,溢着鲜血的嘴角微微扬起,笑容映着明亮的晨光,犹如初见般动人温柔。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事情就是遇到你。从今以后,我无法再给你描眉,无法再陪着你。可是我最爱的孝莲,就算只有一个人,你也要好好活着。
凤于九天求其凰,乱世携手心彷徨。
一朝凌云权势倾,韶华流转情义尽。
寒窗飘雪孤灯寂,雨打芭蕉泪沾衣。
寻妻千里皆不见,遥想当年涕泪咽。
此情绵绵莫相忘,靖江边上魂梦断。
问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