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青山远,潮平路带沙。
数声啼鸟怨年华,
又是凄凉时候在天涯。
白露收残月,清风散晓霞。
绿杨堤畔问荷花:记得年时沽酒那人家?
---仲殊《南歌子》
西北第一城,将军府。
天色未明,寒霜寂寂。
将军府大门传来急切的敲门声。门房看门的小厮从睡梦中惊醒,颇不情愿的披衣起床,看着依旧黑暗的天色,忍不住唠叨着:“最好是有急事,否则有你好看的.....”
小厮睡意昏沉的打开角门:“谁呀?这时候......”
门外一片寂然。
小厮半响未听到动静,勉强把眼睛睁开,四周静悄悄的。
他心思一动,眼下正值炎军叛乱,将军府虽有重兵把守,他可是在门庭!真要有情况自是首当其冲!
他颇为小心的探出半个脑袋,门外街角半个影子没有!
“真是见了鬼了!谁在招呼着爷爷玩笑!这帮孙子.......”许是门房那帮小子,嫉妒他昨晚赢了两吊钱,不让他休息安生!
他慢慢的退回去,刚要关上角门,只见角门边上落了一份白色的信件。
白色的信封,内里微微露出鲑粉色的梅花信笺!
此信竟然未封口!?
不过凭他一介小厮,纵有好奇心,也是不认字的。
他微微搓了搓手退回了门房,秋意寒凉,虽这西北第一城临近江南,可这涑河一南一北秋冬温差可是巨大的。
“天亮的时候再找韩先生瞧瞧吧,看看这封信是否需要上报!”他小声的咕囔着。
刚要把信笺放下,好继续睡个回笼觉。
“咚咚!”急切的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
小厮开始烦躁起来,他三步两步退到角门边:“今非得逮到你们这帮孙子,好替爷爷值会班!”
角门刚一开锁,大门砰地一声,被一股大力推开!
黎渊牵着黑色的骏马,衣角早被寒露沁湿,一脸风霜站立在门口。
小厮一愣,他不过一个小城将军府的看门小厮,自是不认得眼前的人。只是眼前来人的一身气度却令他遍体生寒!
他忍不住哆嗦起来:“你...你来将军府......所为何事?......可......可有拜帖?”
来人瞄了一眼眼前瘦弱佝偻的小厮,立马被他手中的信笺吸引了过去:“哪里来的?”说着竟是迅速的从小厮手中夺过信笺。
小厮吓了一跳:“你.....这.....这是....是将军府的信!”
来人并不理会他,只把信笺拿在手里,也不着急翻看。竟是轻轻拂拭着信封,仿佛要擦去刚刚小厮的碰触!
小厮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还好,不脏!
“你?........”
“苍狼王!”
“什么?”小厮被这名头吓了一跳,不太明白来人的话!
“告诉你们将军,苍狼王来访!”
小厮颤抖起来:“苍.....苍狼王!”那不是金銮殿上的那位?
他颤抖着身体向将军府里跑去,脚步踉跄。
将军府混乱的脚步渐起。
守城将领匆忙赶到大门,却已不见了人影!
“将军....确实有人自称苍狼王!”小厮被连连惊吓,几乎就要撅回去了。
锦朝初建,作为元帝的苍狼王威名赫赫,谁敢冒充其名?!必是元帝亲临,只是......他会去哪?将军沉思起来。
元历初年,苍狼王建国,定国号为“锦”,定都长安。史称建元帝。
史料未曾记载国号“锦”的由来。
后人众说纷纭,有史学家认为建元帝生于西北,西北人多粗犷,“锦”字可以淡化这种粗犷,再者“锦”字寓意极好,象征王朝的前景一片锦绣之意。
不过据野史记载,建元帝皇后穆清晚,小字名“锦”。元帝私下里常以小字称之。当年初建帝国,皇后并未在身边,元帝感念,遂以“锦”字为国号。
众说纷纭!历史的真相随时间渐渐模糊!
初生的阳光有一种朦胧的美,烟雾还未散去。长长的碧水小巷,即使在秋日里也泛着怀旧的时光。
古旧的小酒馆,木门寂寂。
此时除了熟悉的酒味,一股淡淡的茶香漂浮在酒香中,竟然混搭得很是和谐。
黎渊心里一暖:“杭白菊!”
那是那丫头惯有的口味,他对这种风雅之物不甚了解,只是跟着她常年喝惯了,此时竟然颇有些怀念这茶的味道!
木门里响起一阵鼓声,只听一个女子吟唱道:野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绿草轻轻抖动,无尽的缠绵依恋。柳枝绿了又落,坠入悠悠碧水,为什么春天来了又过,而我远行的丈夫却年年不见音讯?
黎渊走入门内,伴着鼓点的皮影戏仍在吟唱。他走过去拿起,跟着鼓点接口:“离家去国,整整三年,为了梦想中金碧浑煌的长安。这神奇的历险,满足一个男儿宏伟的心愿。现在终于锦衣还乡,又遇上这故里的秋天。看着一江碧水,如黛青山,什么都没有改变,也不知新婚一夜就离别的妻子,是否依旧红颜.......来的是谁家的女子,生的这样好看。这位姑娘,请停下你的美丽脚步,你可知你犯下了什么过错?
女子:这位将军,明明是你的马儿踢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大道直上蓝天,你却让你的马溅了我满身的泥点
男子: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你婀娜的身姿让我的手不听使唤......
江南水乡耳熟能详的皮影戏,那年春天,也是这个有些古旧的小酒馆,他和她也是这样捣乱的把一段经典的皮影戏,不伦不类的唱的热火朝天。
此去经年难相忘!
黎渊忍不住伸手握住了眼前女子的手!
他们的牵扯竟是从几世之前就开始了吗!失而复得的狂喜,黎渊想,管他前世今生,就此沦陷了吧!
孥月站在涑河江边,看着滚滚的东逝水,心止不住的绞痛起来!
他害城主夫人失了一个孩子,那是西北城的少城主!
他愿做牛做马,以偿当初罪孽!
可是,他唯一不能听夫人命令的是诈降伤害城主。
可是夫人......
如果夫人此去,对城主的伤害岂不是更深!
战场上的欺骗不过是兵不厌诈,感情上的呢?
孥月犹豫起来。
大红的衣衫滑落,露出泛着粉色的冰肌,旖旎的春色,却因是这丫头,反而多了一层近乎圣洁的膜拜!
这木质的桌椅,古旧的酒馆。比不了苍狼王府的恢弘大气,亦没有百年世家穆府的小桥流水。
只因这是他们初初交心的地方,因着这份真心,黎渊的心澎湃起来!
他分不清这戏里戏外,此刻也不想分清楚。
其实他和江尔尔一直是发出于情止乎于礼的,在梦境里一上来竟然得知身为前世江尔尔的穆清晚怀了他的孩子,欣喜是有的,只是他也是憋屈的!不见他新婚夜,不见他入洞房,只告诉他一个结果,却忽略过程的欢愉,是个男人都会憋屈的好吧!
而且因着那个可怜的孩子,他和她还产生这样的误会,他差点失去了她!
所以明知道这是幻境里,他此刻也只想沉沦下去!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这丫头此刻真他妈的诱人!
黎渊忍不住的飙了一句脏话!
去他的谦谦君子!
穆清晚坐在涑河边,木质的茶几上,袅袅的轻烟泛起茶香。
身后脚步声渐起,穆清晚头也不回的说:“过来喝茶!”
黎渊走过去,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是无节制了些,老天,请原谅一个一直素着的男人!
穆清晚抬头:“这是今年刚下的秋茶,你尝尝还合不合你胃口?”
黎渊接过茶,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我们和好好不好?以后我都听你的,再不惹你伤心!”
“好!”穆清晚攥了攥他的手:“可是,这棋盘摆开了,势必要下一局!黎渊,我知你心意,也不想把错误推给你一个人。那个孩子......也是我没护好他!”
“那不是你的错,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是啊!只是常常午夜梦回,我总能听见他的哭声!所以,黎渊,我们都不能被原谅!”
黎渊心头泛起一阵哀伤:“是我不好......”
“所以,黎渊我要夺你西北城!我要把西北城从你手里夺回来,告诉那个孩子,西北城根本不算什么!”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穆清晚笑了起来,眼睛泛起淡淡亮光,一如初见时候的那个小女孩:“黎渊,我要的,是你的骄傲!我要你败在我穆清晚的手里,我要看着西北城不可战胜的神话,在我手心里坍塌!”
黎渊一愣:“我不会和你开战的!”
“我们做个赌约好不好?”穆清晚认真的看着黎渊。
“如果这一战我败了,我便重新嫁给你!”
黎渊端杯的手一顿:“你这是逼我?如果我输了呢?”
“你会这么不自信?”穆清晚笑了起来:“我不会告诉你的!”
黎渊叹息一声:“你这是不要我放水!”
“那多无趣!从现在开始,游戏已经开始了!”穆清晚声音朗朗的道。
黎渊,我希望你明白,爱是守护,不是掠夺。
如果从现在起,你还未能明白爱,那个孩子不是白白牺牲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