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中,漫天风雪,她躺在了雪地上,白色的雪花在她头顶上飞舞,许多片小小的雪花围绕着她的身体乱绕,白色的衣摆乱飞,发丝夹杂着白色的雪花,轻轻地飘动,有一缕缠绕在了她干涸的嘴唇间,而那嫣红的唇瓣渐渐变得泛白,再慢慢转为青紫。
画面虽唯美,雪地上不断蜿蜒扩散的殷红血迹却令人怵目惊心。
她就像躺在地面的一块雕像。
不知道躺了多久,终于,有一抹光亮打照了过来,然后,那抹光束越来越亮……
最后,一记警急的救护车汽笛声划破了黑夜的长空,冲破云宵。
豪华医院手术室外,伫立着一抹高大颀长的身形,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香烟正悠悠地燃烧着,已积了好长的一截烟灰,却没有阖去,而他整个人低下头,眉宇间一片暗黑,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全身上下弥漫的一股子萧杀之气让谁都不敢靠近他。
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在他面前多语半句。
也许,他真的会杀人。
陆锦川是一个知趣的男人,在他身边陪伴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气,而且,陆锦川也从未见过他这翻模样,曾经的厉景呈,就算有天大的事儿,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总是持着一种观念,哪怕是天塌了,地陷了,也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正是凭着这股儿韧劲,坚强的毅力,他带着陆锦川开辟了一片商业帝国江山。
以前,遇到什么事,他都会有办法解决,可是,面对这件事情,任何男人都是没办法改变的。
尤其是像厉景呈这种高踞云端的男人。
曾经,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如今,只能无助地倚靠在墙壁上,等候着上帝的裁判。
夹烟的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他的心理素质一向过硬,然而,对他的性情了若指掌的陆锦川还是发现了。
面对千万投资眉毛也不会掀动一下,如今,却为了躺在手术台上女人心力交瘁。
他斜靠在手术室门外的墙壁上,而他陆锦川,面对老大心如刀割之际,也只能心酸地在几米远之距陪伴着,整个长廊很静,静得连风儿吹过都能发出巨大的声响。
整个世界很静,很静,静得令人人心发憷。
时间是那么漫长,钞针走一圈儿感觉都是一个世纪之久。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紧闭的门扉敞开,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咚咚咚,一阵仓促的脚步响彻了整个长廊,陆锦川回头,便看到了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匆匆而来。
额际因散落一绺秀发,再加上面色苍白,感觉整个人有些狼狈不堪。
陆锦川缓缓转过脸,将视线投射到了老大身上。
当然,就在陆锦川转头的那一瞬间,厉景呈也抬起了眼眸,自然看到了那个匆匆而来的女人。
焦急的眉眼,秀气的五官,与他的妻子裴染有几分相似,不,准确说,应该是裴染长得像她,因为,她是裴染的亲生母亲裴太太。
“阿染……她怎么样了?”
女人颤抖着声音,眸光瞥向了那道紧紧关闭的门扉。
“裴太太,少奶奶在里面,还在急救中。”
陆锦川深怕她冲上前找老大吵,所以,整个身体刻意迎上前,借以挡在了她的前面,无声阻此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虽说,这位裴太太出身名门,知书达礼,可是,锦海市人都知道,这位太太只生了裴染一个女儿,多年前就失去了老公的宠爱,裴梁的父亲在外面养了女人,那个女人同样生了一个女儿,那个女儿虽没裴染漂亮聪明,可是,那个女人智商明显是高于这位裴太太的,当然,不能说裴太太愚蠢,也许是由于出身好,从小养在深闺,未经风雨吹打,洗涤,所以,自是单纯,涉世不深,哪怕女儿都二十几岁了,她仍然如一朵山中的空谷幽兰,整个人生如一张透明的白纸。
裴染可以说是她全部的生命支撑,女儿出了这种事,万一她一时情急,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出来,哪就不太好了。
事实上,陆锦川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他也猜到了裴太太的心思几分。
尽管心里再家怕,她还是本能地用手拔开了他的身体。
冲上前,咬着牙关质问着:“阿呈,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刻,厉景呈似乎不太敢迎视她逼人的眼眸,毕竟,整个事件上,裴染虽有错,可是,他不该那样对待她。
他们中间有着太多的误会,他没办法一一向她去说明,千言万语更是不知从哪儿说起。
见厉景呈低头不语,明显是对裴染有愧。
想到自己的女儿躺在手术台上命悬一线,伤在儿身,痛在娘心,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她一下子就扑了上去,抓住了他的衣领子,怒声质问:“厉景呈,为什么你要那样狠?染儿怀的可是你的孩子啊。”
真是疯了的节凑,陆锦川被她的行为吓坏了,然而,更让他吃惊的是,老大居然任她打骂,一句声都不啃。
“裴太太,有什么事好好说。”陆锦川赶紧奔上前,抓住她乱飞的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她拽开。
“厉景呈,如果我女儿有半丝差池,我不会就这样算了。”
一辈子唯唯诺诺,小心冀冀,在这个男人面前,由于想挽救破败的裴氏江山,她容忍了太多不能忍受的。
一个做母亲的,愿意承受太多,哪怕是让她付出自己的生命,只要女儿能够幸福美满地过日子,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只是,她忍辱了这么多,到头来,却是将女儿推下了地狱。
为了保住裴氏,她几乎是将女儿一生的幸福毁了。自个儿的姑娘心情脾气自个清楚,裴染是一个要强的人,自从十七岁开始,她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从不与她讲,尤其是裴氏出事后,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镇静,在她与老公去求她设计厉景呈时,她眉毛也未掀一下,直接接受,速战速决,当下晚上就把那事儿搞定了。
她们当时还觉得裴染长大了,能帮父母排忧解愁了。
直到她带着愁容回家,她才知道,原来一切不过是装出来骗她们的,嫁入厉氏,她并不快乐。
而她们夫妻也一直坚信,厉景呈从小与女儿一起长大,不管是学识,人品,家世背景,在一大堆的同龄男孩子当中,对于裴染来说,都算是上上之选,厉景呈这个人,除了少言寡语以外,似乎其他的一切都挺好的。
但,正是这样的性格,让她们夫妻逐摸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娶裴染。
裴染与厉景呈一块儿长大,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当时,她们就是这样想的。
心里巴望着,有了这个孩子,可以让厉景呈释怀她们设计于他。
可是,女儿此刻就躺在里面,生死未卜,只有她这个做母亲知道女儿有多疼。
“你想怎么样?”
扬起纤长的睫毛,眸子里一片冰冷,终还是吐出了冷冷的话语。
“我要你生不如死。”
这是裴太太第一次说狠话。
薄唇一扯,笑开:“你有那样的本事?”
“妈,在我与裴染还未离婚之前,这是我对你最好的尊敬,最好的称呼。”
“发生这样的事,并非我所愿,孩子没了,裴氏也即将不保。”
这是恐吓,绝对的恐吓。
裴太太被他气得浑身颤抖,腮帮子咬得鼓鼓作响,眼眶绯红,似乎恨不得把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口吞了。
“即然如此在乎这个孩子,为什么不好好地保护她?”
“你没资格这样训我,裴太太,不是只有你在容忍。”
他厉景呈同样也在忍耐。
“裴染是你生的,你进去问问她,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裴太太当然也看到了那些有关于女儿与莫司魅的绯闻报纸,关于女儿红杏出墙的事,她是一清二楚,并且天天都在关注报纸的相关报道。
“我女儿不是那样的人。”
只听‘哐当’一声,手术室的门开了,然后,一群身着白衣的护士将裴染推了出来,裴太太疾声大呼着‘阿染’,然后,拔腿跟着担架车一路迅速消失在了长廊尽头,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后,整个长廊迅速归于平静。
在死一般的静寂中,最后走出手术室的医生摘下了脸上的口罩。
眉目间尽是说不出来的歉意。
“厉先生……太迟了……”
送过来的时间太迟了,也是,裴染躺在雪地里,被雪埋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是个正常的人都受不了,更何况还是一个身怀六甲,就要生产的孕妇。
“还差十天足月了……大人情况非常不好,我已经采取了紧急措施。”
见厉先生眼神变得狠戾,医生赶紧又道:“没事的,只要过了今晚,如果她能够醒来,厉太太就没事了。”
医生没能保住胎儿的命,一条生命的夭折,让他失落,毕竟,救死抚伤是医生的天职,几乎每一次,只要有生命流逝,他们都会十分感伤。
而这个孩子呆在娘胎里已经八个月零天,从预产期看,只差十来天就可以来到这个世界,与他们见面子,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事情,小小生命夭折在了母亲的身体里。
带着淡淡的感伤,医生离去。
厉景呈站在原地,低垂着头,好半晌才启口:“陆锦川去病房看看,她有什么需要。”
“是,老大。”陆锦川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如果是平时,他可能还会贫几嘴,在这节骨眼儿上,他还是老实一点得好。
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当他迈起步伐的时候,感觉整个半边身子都麻木了,两条腿像灌了铅块般沉重,举步艰难,一步一步迈入手术室,进去时,赫然,视线就扫到了垃圾桶里,那具染着殷红血迹的小小身体,小手,小脚,小胳膊,小腿,小脸蛋,小眼睛,小鼻子,全都长全了,再过几天,他就可以与自己见面。
可是,他却就这样走了,停止了呼吸,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曾经,他是多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十根手指紧紧地捏握成拳,格格作响,世界就此染上了一层透明的水色。
他甚至都给他取好了名字。
就在他电脑桌面上的文件档里,至少拟了十个左右,每一个都是他精心挑选,甚至在夜深人静,将工作忙完之际从字典里挑出来的。
如今,那精心选出来的名字一个也用不上了。
裴染,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裴染,天大的事儿你给我说,只要解释合理,一切我都会原谅你。
哪怕这个孩子不是我的,只要从此以后,你一心呆在我身边,我都会原谅你。
裴染,为什么我们之间就走到了这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那么小,医生却强行将他从你的身体里取出,裴染,你疼吗?
泪水模糊了视线,这一刻,仿若有千万把钢刀刀尖在不停地戳着他心窝子。
小小的染身死亡身躯凌迟着他一颗脆弱的心。
前来收拾尸体的护士站在手术室门口,不敢上前一步,被他全身染上的悲伤以及阴戾色彩吓住。
这样孤寂而幽伤的背影,让她感动,也让她惧怕,厉景呈是锦海市知名人物,谁都知道他的光辉业绩,上天是卷顾每一个人的,卷顾了事业,就收走了你的爱情,如今,他就是一个只有事业,却无爱人与他一起分享的可悲之人。
眼前一片漆黑,脑袋也有些晕沉,闭上眼,泪水还在眼眶里肆意泛滥。
他知道身后来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正是前来想收他儿子的小护士。
“葬于西郊南端……明天联系我。”
“噢,好,好。”
在他睁眼转身,从小护士身边掠过之际,虽然很快,小护士还是看见了,男人眼角不断坠落的泪水,天啊,小护士在心里嚎叫,权倾锦海市的厉先生,也会掉眼泪吗?或者说,是她看错了。
厉景呈来至病房门口,病房里床榻前,独坐在那抹苍老的女人身影,孩子的离开之于她,就是一个致命的打击,而病床上还躺着昏迷不醒的女儿。
病床上的女子,满脸苍白,几无血色,唇眼紧闭,像一具毫无生气的充气娃娃。
两鬓散落着乌黑的发丝,那黑与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狠狠地揪紧着他的心。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这个时候,他不想进去,他不想与裴太太吵。
也许是他不敢面对她吧,怕面对醒过来的她。
那场雪一连下了好几天,是十年以来的隆冬下得最大一场雪。
锦海市西郊,墓园!
漫天雪花飞卷,陆锦川指挥着两个民工挖开了一道小小的墓穴,然后,将那具小小的棺材放置到墓穴里,再掩盖上泥土。
不多时,那一处鲜花盛开的地方便新垒起了一座小山丘!
“老大,按你的吩咐做了。”
坐在别墅里书房窗台边的男人,一动不动,如一尊经艺术家之手的雕像。
一双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炯炯有神。
“莫氏最近股票走向怎么样?”
“经上次打击之后,稍有回升。”
“将莫氏股票炒至最高点,股市动荡,以高价全面收购垃圾股,我要他姓莫的,这辈子永远都翻了不身。”
“遵命。”
这一招的确狠,陆锦川明白,以前,老大一直都看在裴染的份儿上,对这个男人手下留情,可是,如今,姓莫的把裴染与他害得这样惨,老大想让莫司魅死无葬身之地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而已,一般正常的男人面对这样的打击,都会做出一些过激行为,更别说像老大这样精明睿智,高智商型的男人。
病房里,静悄悄的。
她还在沉睡中,也许是不愿意醒来,都已经一天一夜了,裴太太守了女儿一天后,丈夫再次病倒住进了医院,她两边跑,实在是累得发慌,再说女儿这边医生并无生命危险了,然后,她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隔壁床的老公身上。
裴染做了一个梦,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中,她的孩子出生了,被一个人摊在了掌心里,望着儿子红润的小脸蛋,她亲在了儿子额头小。
“儿子,妈妈爱你。”
突然,小小的人儿不知道地就闭上了双眼,指头伸过去,指节一颤,儿子毅然停止了呼吸。
她的儿子死了。
不,不,不……她惊恐地大叫,尖叫出声。
孩子,你不能走,妈妈爱你,妈妈爱你啊!
可是,孩子听不见她的呼唤,听不见她那颗为了留住儿子破碎的心。
“裴染,心痛了吗?”
就在她全身弥漫着浓郁绝望之时,扬起头,阳光下,她看清楚了那个把儿子摊在掌心的男人的脸,是厉景呈那张精美绝伦,却遍布阴戾的俊颜。
“爱他吗?很爱是吧,可惜,我不爱,裴染,我就是要他死。”
“你疯了?厉景呈,他是你的儿子啊?”
她就想不明白了,他怎么可以这样狠,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
“我狠?我有你狠吗?是你亲手毁掉了我们的一切,裴染,我说过,只要你乖乖的,你想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都可以为你夺来,然而,你却是这样让我心痛,你知道一个男人最在乎的是什么?是脸面啊,你让我在这座城市无法做人,我也要让你生不如死,就算他是我的,我也不要,我不要这种来路不明的孩子,这将会是我一身耻辱的标签。”
不……不……厉景呈,你不能这样对我……厉景呈……厉景呈
他是你的孩子,虎毒不食子,虎毒不食子啊!
倏地张开了双眼,入眼的一片片白,是云端飘渺的云烟。
胸口疼痛,火烧一般的剧痛,身体更是如刀割一般痛入骨髓,从那样的剧痛感觉孩子似乎已经离开了自己,一阵惊慌扩散至她的四肢百胲,入眼的世界,看不到成片的雪花堆积,知道自己是在医院里,喘`息着,来不及去想刚才梦中的情境,她冲着外面的护士大叫:“来人,来人啊!有没有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