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3 染了色的女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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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神经病啊?”

“对啊!你有药吗?”

“喝多了吧你!”

“明知故问。”

说完,他就把车窗关了。

绿灯,他的车先开出去。

这个时候,又是塞车高峰。

北京街那里堵得难过,前头排起长龙。

司机猛按喇叭,“堵死了。”

车里对讲有人说话,“妈的,北京街十字路口,有个人魔狗样的男的站马路中间儿呆着呢!不是傻子吧?”

“我也在这堵着呢,这人干吗的?不是想不开吧?”

“谁他妈知道啊!”

千凝电话忽然响起来。

“又干吗?”

“怎样才能消气?让我下不来台被人骂神经病够了吗?”

千凝刚想回嘴,又一想,“你……你在哪里干什么呢?”

“上次你站过的那个十字路口,跟我求婚的地方。”

千凝拧起眉毛,“你神经病吧?站马路中间儿那个人模狗样的是你?”

“对,就是我!我这样跟你道歉,你收下么?”

“你……你真是喝多了你!”

“你收下么?”

“你别给我丢人了!”

车里对讲又有人说话,“妈的,这男的还不走了,打上电话了,一会儿车开起来撞了他看他后悔不?现在的年轻人脑袋都有病吧?”

千凝旁边的司机赶紧说一句,“你们别瞎说啊!人家有事儿的!”

千凝没听见他说什么,心里正在为那个神经病担忧,没忍多久,就下车去了。

他果然站在她站过的地方,见她过来,还冲她招手。千凝实在想找个缝儿钻进去,挡着脸跑过去拉他。

乔振东反倒把她拽到身边,“你在公司丢的脸,我现在给你补回来,你扣掉的工资,用我的银行卡换。”

“你有病啊你?”

“比起被车撞死,还是你犯神经病比较可怕,谁知道你不吭声又会做出什么事来,我跟你赔罪。”

“你这个傻瓜,你错哪里了?你公私分明,你公事公办,你按照合同办事,你赔什么罪啊?”

“你失去的你在意的,我都赔给你。”

“乔振东,我说了你不会懂的,你们这些男人永远不懂。”

是啊!从她和宋宜廷恋爱的时候,她就认识到了这一点,男人和女人的差异性是有史以来就有的,是亘古不变的矛盾冲突,无法调和。

男人不会理解你何来伤心,何来失望,说了也是废话,她面前这个,也是男人,都一样,他们永远不知道,女人这个时候并非在生气,她们需要的,也不是我错了,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道歉,她们需要的,很可能这辈子都要不来。

千凝与他对视,他眼睛深邃难以望进,她只能用她尚浅的功力揣测他,却是没有结果的。

“你别以为你这样就会吓着我,我就会担心你,你随便在这里站着,我这么肤浅的女人需要的就是你的钱,你的银行卡,你爸的房产,你妈的VIP金卡,我要的,我要的就是这些,你赔给我吧!”

“你说的这些我都可以给你,随你开口。”

“因为你有,所以我可以随便要,可你……可是我……”

望进他的眼,她说不出话来。她怕她哪句话会有泄漏,她怕她的眼神任何举动都会有泄露。

“我……我今晚去珠珠家里睡……我走了。”她垂着眼皮,步履迟疑转而坚定。

“陆千凝,你是在躲着我吗?”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她也答不上来,他接下来如果有一连串儿的轰炸,她当真无法招架,所以,落荒而逃了。

千凝跑到珠珠家里,珠珠正在敷面膜,一个蓝脸来给她开门,她看也没看,“今晚睡你这里。”

“我这里是旅馆啊?白天刚给你交给你老公,怎么又粘过来了?”

“珠珠,求你了好吗?收留我吧!”

“哎!你这个样子……何苦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脑袋很乱。”

“文艺小青年,又开始了,你脑袋里总乱,都结婚了,乱什么乱?”

“啊!!”

忽然抬眼见一张蓝脸,千凝吓得尖叫一声,反倒把珠珠吓着了。

“你有病啊!大半夜喊什么?”

“还以为见鬼了?你干什么大半夜吓唬人啊?”

“吓唬人的是你好么?”

“好吧!我活该我坏,珠珠,那你收留我么?”

“收留你一时是可以的,你总不会想跟我过日子吧?你别忘了,自己是有丈夫的已婚妇女。”

千凝不吭声,窝在沙发上,一副可怜相。

珠珠坐到她身边,“多多,我可以收留你,但是,你要自己走回去。”

“走回去?到哪里?”

“管他是哪里,你已经跨出去的一步,已经走了一半的路,鲁莽了这么久,什么都不怕了,不是很好吗?干什么一脚踩外头去呢?”

“珠珠,我不是什么都不怕,我会怕,我还是会怕的。”

“怕有用吗?你的心已经替你做了抉择了。”

“烦死了,烦死了,我心脏要跳出来了。刚才,他抓着我的手的时候,我的心脏狂跳啊!不知道是不是在嗓子眼儿都让他看见了。”

“多多,你不好喽!你爱上他了,唉?不对,你爱上他很正确,他是你的灵魂伴侣,你爱他是应该的。”

“灵魂伴侣?算了吧!我才不是。”

“不像你啊!你当初的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哪去了?不是信誓旦旦要把他拿下吗?”

“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啊?”

陆千凝哪知自己会爱上他,她当初的设想,是要接受他,对他产生好感,最后就是有人缴械投降,也是他,不是她啊!本来设想,他终有一天对她茶不思饭不想,而不是现在这样,如此颠倒。

她完全没料到的,也觉得绝不可能发生,所以从未计入考量的因素,就是爱上他。

这一时半刻的,她消化不了了,那种爱着一个人,又怕被他发现,被他嗤笑,被自己嘲笑的感觉,让她难以和他在一个空间里呆着。

乔振东到珠珠楼下,一通电话打过来,珠珠瞪起眼睛,“来了来了,你老公的电话,我接还是不接啊!”

“随便,你别问我。”

“你这个没出息的,那他要是问我什么,我怎么回答啊?”

“问你什么?”

“我哪知道她会问什么?”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你这个笨蛋!”

珠珠披了一件外套就出门去了。

过很久才回来。

期间,千凝忍不住偷偷掀开窗帘往外看,见他身形修长,站在路灯下面,手里夹着一根烟,烟头火光星星点点的。

他永远这样,西装革履的,头发整齐得像刚拍完广告大片。

手腕上的手表闪出月色静柔光泽。

他抬头看过来,她立刻把窗帘放下了。

站在窗户边上,心脏狂跳。

她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这种感觉,实在是久违了。

珠珠回来了,千凝立刻扑回窗户往外望,“他走了?”

“走了。”

“他说了什么?”

“说你给我添麻烦了,说你任性。”

她差点把窗帘拽下来,“就这样?”

“他喝酒了吧?”

“嗯,喝多了。”

“那就应该是酒后吐真言了。”

“他到底说什么了?”

“就是这些,什么麻烦我,说你任性,不放心你在这里,总是要来看看的,我在他嘴里听见的全是对你的宠爱啊!多多,你嫁了一个好丈夫,他对你,真好。”

好,这份好,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

她对他也很好,她给他洗衣服,操持家务,把他的衣食住行当做自己的事情来做,她早习惯了的,那么他给她的这份好,是出于等价交换么!

她很怕这样的答案:

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因为你太好了。

千凝这一晚上,有些失眠,许久没有这样过。

夜里,睡不着,她又悄悄爬起来,打开邮箱,准备写邮件。

刚开邮箱就吃了一惊,她的邮件都发出去了,并且有了回复。

这么多年,从未有过消息的人,忽然来了消息,实在让她稍有兴奋,赶紧打开来读。

“这么久没接到你的邮件,还以为你不写了,怎么一次性发了这么多?花了我一个下午才看完,首先恭喜你,你结婚了。”

这么多封邮件,这么多心事全被他知道了,不知他作何感想,是不是被她烦死了,实在烦得要命赶紧回了一封,婉转地告诉她,恭喜你,你结婚了,别再给我写邮件了。

千凝也回了一封,却是只有一句话,“为什么一直没有回复?我还以为没人看见。”

刚发出去几分钟,邮件就有回复,“没人看见的话,你是比较放心,还是比较难过?希望我看见还是没看见?”

千凝斟酌一下,“看都看见了,就不做假设了吧!很抱歉打扰到你,而且打扰那么多次,也很谢谢你看过我的邮件。”

“看来是后悔了,我就应该不出声的。”

“不是……只是你出现地太突然了。”

“你高兴还是不高兴又‘见到’我?”

“高兴呀!一直想和你说谢谢,那些日子,谢谢你的照顾,你恐怕已经把我忘了。”

“我记得的你,只有半截鼻子和嘴巴。”

说道这里,千凝想起被他夺走的初吻。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默默对他倾诉这么久的心事,这关系愈发微妙了,那个吻的事,她没有提,他也没有。

他们聊到很晚,是千凝先说了再见。

飞云酒吧里头,年轻人逐渐多起来,听方离说,这里的生意不错,他打算继续替哥哥经营下去。

“你哥当年开这酒吧是为了个女人吧?”乔振东问。

“对,可那女人回不来了,女人一旦薄情,是真他妈不是人。”方离愤愤道。

“飞云,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吗?”

“不是,这是他们俩中间有过的故事,后来取了个名字,我哥一直想等她回来,后来,一直没动静,我哥等不了,去找她了。那女的,在外头有别的男人了,我哥当年供她出国念大学,后来没比得过一个普普通通的留学生,家里没什么钱,也没什么背景,但人家有的是关怀,我哥就输这里了。”

“大老爷们儿,也早该学会放下了吧!”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放不下的才是傻子呢!哪有什么忘不了的人,哪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不过说实话,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在等郝佳,你心里还想她,后来没想到,你丫一下就结婚了,啧啧。”

“岁数到了,不结婚,危害社会安定。”

“你还知道啊!你们公司那些小姑娘,你的那些学妹,酒吧里这些常见着你来的,整天盯着你看啊!你这妖孽,幸好被多多给收了,否则还真是危害社会安定。”

乔振东笑起来,望着舞池里一众群魔乱舞的男女。

“唉,你这几天跑我这来,是不是和多多吵架了?”

“小姑娘的情绪,莫名其妙的。”

“振东,这事儿吧,我觉得你肯定有责任,生气了就哄哄呗!要我说可不是什么莫名其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日久生情,才是正常,对吧?”

“你今年几岁了,当看电视剧呢?”

“你还别跟我犟,人都是七情六欲组成的生物,这一块如果缺失再没有了,你就可以出家当和尚去了,如果当不了,就甘愿在这红尘里呆着,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该干嘛干嘛去。”

“我真发现你丫最近大道理太多,谁给你改造了?”

“哎!我没你那么命好,没遇见我的‘多多’。”

“没出息的。”

“话说回来,你不是真把人多多给气走了吧?”

“还真是,小孩子,过劲儿了就回来了。”

“那万一人家不回来呢?”

“她不会。”

“这么大把握?”

“她这人,别的事儿我不敢说,有关家庭稳定和谐的事儿,她都会认真对待,像做课题似的,认真着。”

“哟!讨了这么个好老婆,你真有福气啊!对人家好点,别欺负人家,我看多多这姑娘挺可爱的,男人都想娶这样的女孩儿回家,你要不要,我可上了!”

乔振东斜他一眼,“有种你来,是个坑人就跳啊?真把人当二百五呢?”

“嘿!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感情就你这坑不是火坑,跳了给人留个全尸没有?好歹跟了我,我让她天天痛快!”

“找你自己的坑挖去吧!我走了,你要敢上我这里抢食,小心我一把火给你烧了。”

“能耐别往我身上用啊!哥们儿才不怕你呢!”

这几日,乔振东虽然总来飞云,可也到点儿就走,这个所谓的点儿,就是他和她聊天的时间。

陆千凝在厨房里刷碗,敷了面膜,打开电脑,打开邮箱,没有新消息。

又去视频网站溜达一圈,过不多久,再回来看还是没有。

晃荡几圈,再回来听见一声邮件提示音,有新邮件进来,打开来看,是他留下的QQ号码。

陆千凝犹豫过一瞬,还是登陆自己的QQ加了他,这QQ是她多年不用的,因为不常用,密码都快忘了,空间日志照片什么的全都没有。

千凝发了个笑脸过去,“加好了。”

“嗯,今天过得好么?”

“还可以。”

“还可以?就是不够好。”

“也没有,我现在被放假,能做什么?”

“还在生他的气?”

“是啊!”

“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暂时不回去,他不是好人。”

“……”

“真的,他很坏。”

“那你还嫁给他!”

“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反正中间的事,就跟邮件说的差不多。”

“小女孩,气不小。”

“难道你不觉得他过分,他很坏吗?”

“好吧!他很坏,让你生气。”

“那你说他‘不是人’。”

“你这小姑娘会不会太记仇?”

“你和他一伙儿的?”

“不,我和你一伙儿的。”

“那好,那你说他‘不是人’。”

“……好吧!他,不是人。”

千凝满意地发了一个笑脸过去。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聊着时间就过去了,发现的时候都是后半夜了。

珠珠半夜起来上厕所,见她对着电脑傻笑,也过来看,见她在聊天,说:“还聊呢?谁啊?”

“你还记得我眼睛手术那时候,照顾过我的那位么?”

“啊!是他?你们俩联系上了?”

“也是最近才联系上的。”

“哎呀呀多多,不好不好,这样下去,和一个夺走你初吻的人这样玩下去,你会婚外恋的。”

“你别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你都已经半夜傻笑了。”

“才没有,你快回去睡觉。”

“我劝你啊多多,婚外恋是不道德的,你要自己守住底线,不要搞什么网恋啊!”

“知道知道。”

千凝从来做事有谱,没经历过网恋这么新潮的事儿,她觉得那东西部靠谱,她更喜欢脚踏实地,能亲眼见着,摸着,感受着的感觉。不过,这一次,和这个陌生人聊天,不知道是不是她第一次的原因,倒觉得挺新鲜的,甚至有一点刺激。

他们像朋友似的聊天,从生活到工作,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第二天,千凝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早早回家去了,她知道乔振东的行程,这天他不在家,她才回去收拾了一包行李,然后买了火车票,跑去立群分部了。

珠珠去送她,也劝过她,“你这样做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这个项目我跟定了。”

“哎!真不知道你们俩要斗到什么时候?”

“你放心吧珠珠,我一定凯旋归来!”她在珠珠脸上亲了一口。

“你别恶心我了,希望你回来的时候,四肢健全,你自己保重啊!”

千凝从未像现在这样坚定,和那个人聊天之后,她似乎释怀许多,不再那么生气,气消了不少,她又想起那个自己一直跟下来的项目,她不想给别人,即使乔振东最后气得要炒了她,她也想做完这个项目。

待到分部,天气阴冷。

推开宿舍大门,里头那几个搞技术的宅男,见到是她,欢呼雀跃,就差给她举起来。

“是你,小陆,就知道是你。”

“那是自然,我不能半途而废啊!”

“欢迎回来。”

“经理呢?”

“他出去了,这次你会常驻么?”

“能到项目完成!”

千凝把自己行李收拾了,床铺都铺好,准备在这里安营扎寨。

这里天气比较冷,刚到这里,就鼻子难受,晚上就感冒了,吃完晚饭,买了药回来,窝进被窝里开始工作。

立群分部所有人员都知道她是个工作狂,从里不把自己当美女使唤,一般她工作的时候,叫着谁,谁都过去配合,效率比平日里提高不少,这小丫头严肃起来,也挺怕人的。

经理回来的时候,见千凝在屋里和技术人员讨论工作,走过去拍她肩膀,惊讶道,“还真是你啊?”

“对啊!是我,我回来了!”

“你这,搞什么呢?”

“我在讨论原型啊?”

“我知道,我是说,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反正我来了,经理,有什么任务尽管派给我,争取我也中个标什么的,给公司争光啊!”

“你倒是心大!”

经理没再说什么,回办公室去了,这事儿他也管不了了。

总部都传开了,这姑娘和老总吵起来了,老总放她的假,她自己反而跑这来了,这不是和他宣战是什么,还从来没哪个女员工敢和老总这样,这事儿,他管不了,他只能围观。

千凝刚来,金信那头就给了消息,说要他们一起去开个会,讨论一下接下来的产品设计。

千凝于是和一众同事去了金信,金信在这个城市是通信界龙头,派头比较大。

千凝他们七八个人,来了就被送进会议室,等了一个小时才见人来,这拖拖拉拉的作风实在讨厌。

一场会下来,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金信宋经理把自己联系方式留下来,也把千凝他们几个的电话记下来了,千凝一开始不愿意给,因为她知道,这个宋经理的行事作风,一定会半夜把她弄起来给他做原型,可事情总有无可奈何。

散会之后,陆千凝和同事们赶忙回到宿舍奋战,才进屋,外头就飘起雨来,千凝打个喷嚏,这天气还真是说变就变。

这天气还真是说变就变,就像女人的脸。

乔振东在北京开完会出来,天上一个闷雷,他手机里收到短信,是分部经理发来的。

乔振东站大厦门口,握着手机瞧了一会儿,皱起眉头,这姑娘,分明是和他对着干来的。

打她电话,她不接,发短信,她也不回,这姑娘,真是翻天了。

陆千凝这头手机进来好几条短信,她都仔细看了,可想想,还是没回。

他说话的语气,她想都想得出来,“你胆子太肥了,谁批准你去的!”

乔振东这些日子很忙,她坚信,他不会抽空和她斗,她没那么大分量。

她一直不接他电话,不回他短信,总不是个长久之计,总这么避着,倒真像有什么了,哪知,这念头一起来,她便有点做贼心虚了,有点儿东西遮遮掩掩的,心里倒不踏实了。

咬着嘴唇挠头半天,还是拨了一通电话回去,电话接通的时候,她咳嗽一声,脸蛋唰一下就红了,真是莫名其妙。

她按着脸蛋,仿佛不按着点儿,里头恐怕有水要滴出来了,“你打电话给我了?我电话静音了,不知道。”她撒起谎来,竟也这么自如了。

“静音?干什么静音?你先给我解释解释,谁准你跑去分部的?谁?”他质问起来,老板威严马上就隔着电话扑过来。

“没谁,我自己,不行啊?”

“你当这是玩笑,你当这是床头打床位和的事儿呢?”

“你说什么呢?这个项目一直是我在跟……”

“我不管你跟没跟,总之我不允许的事,你为什么要做?”

“我……反正我来了,我就想继续做这个项目,你同意不同意我也要做。”

“理由呢?”

“好吧,我的理由,我就是仗着你,怎么了?”

那头沉默一会儿,有他轻轻呼出来的声音,不知道是笑,还是无奈!

“陆千凝,你给我等着。”

陆千凝不知不觉开始发呆了,看着已经暗掉的手机屏幕发呆。

这样子多久没出现过了,想起这事儿来,她打个冷战,紧接着打个喷嚏。

想起他这人来,她就抱肩膀,有点冷似的。

分部的办公和住宿都在一起,这会儿办公室的宅男们出去买晚饭吃了,留她一个在这里看家。

门口有人敲门,打断她的思绪,可马上又给接上了,这敲门的,不会是他吧?

曲静的手指头还没等放下,刚想再敲门,门已经开了。

陆千凝见着她,的确是吃惊的,想起上次的事,千凝已经没法儿和她太过热情,但也笑说;“曲静,怎么是你?”

曲静踩着高跟鞋进来了,观察一圈她的办公环境,问,“你们多少人在这里办公?”

“8个。”

“都住这里?”

“是的,条件差了些。”

“就你一个女的吧?”她忽然这样问。

“对!目前就我一个。”

“哦!”

“你怎么也在这里?”千凝问。

“昨天我看见你,还以为看错了,我也在这里出差,我就住你对面那宾馆,来看看你。”

“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你先坐。”

千凝对她说不上有多深的结缔,可这时,她也知道,曲静,已经不再是她的朋友,她背着她和乔振东说的那番话,她全都听在耳朵里。

曲静今天的落落大方,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反感。

千凝判断,她是有话要说。

屋子里没别人,两个女人隔着一层肚皮聊了几句,然后就进入主题。

“你是不是听说了,我和乔总的事?”曲静问。

千凝笑了,点点头,“听说了。”

“千凝,你还想瞒着我么?”

千凝想了想,“我本来没想瞒任何人,只是,这事儿拿出来嚷嚷,没什么意思。”

“那你是承认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承认是什么。”

“千凝,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把你当朋友,我和你什么都说。”

“我知道。”

“你真沉得住气!”

“如果你是专门来谈他的,我真没什么好说的。”

“这是逐客令么?”

“曲静,如果你曾经当我是朋友,你应该对我有哪怕一点点的了解。”

“是啊!恐怕也只有那么一点点,我为了我快要三十岁人生,为了纵容一次,我放弃了我的工作,甚至,可以说是我的前途,我什么都告诉你,可你,你一直藏在他身后,却眼看着我这样像猴子似的在你们面前耍,是不是很有趣?”

话说到这里,千凝也没法儿再忍了,早就想说出去的话,早该说了。

“曲静,对这件事,我问心无愧,我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早一点告诉你,有些话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前因后果我就不说了,因为,这也是我自己的私事,为了不让你进一步误会这件事,我觉得,有个事情,你应该知道。”

“什么事?打算跟我坦白了么?”

“曲静,乔振东,已经结婚了,你知道吗?”

她挑挑眉毛,好似她说了一个她根本不在意的事情,可听了又觉得不太对,为什么陆千凝要说这件事。

曲静脸上坦荡的笑容渐渐淡去,“什么意思?”

陆千凝举起自己的手来,把钻戒给她看。

曲静愣了一会儿,盯着她一直看,仿佛刚听见了一个她实在难以相信的事情。

一直自诩聪明的女人,和一个一直看似傻乎乎的女孩儿,这会儿,身份,地位,颠倒了。

这对曲静来说,是个莫大讽刺。

“你们……原来是你……是你?”她还是不敢相信。

千凝点点头,“是,他是我丈夫。”

曲静枯坐一会儿,再看千凝时,冷笑一声,“陆千凝,真有你的,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看到我最大的笑话,看到我抛出我三十岁才敢抛出去的珍惜,你……你真够狠!”

“曲静,我承认这件事里面有误会。”

“误会?你说这是误会?你是不是背地里和你的丈夫嘲笑我这个傻女人?”

“曲静,你别这样好么!从来没有过。”

“上次,上次我找到的,是你们家,你在家,是么?”

“是。”

“到今天为止,我才知道,谁是最大的傻瓜!”

曲静再也呆不下去,站起来就走,脚步轻飘飘的,仿佛走路耗费她很大的力气。

走到门口,她站住了,回头对她说:“你们两个,是相爱的么?”

千凝看着她,难以作答。

曲静的笑带着苍凉,自嘲,“从头到尾,我没有过你这个朋友,陆千凝,我不会祝你幸福的,今天,你不是我,有一天,你也不会是今天的你。”

“曲静……”

曲静走了,门关很大声。

你们两个,是相爱的么?

这个问题,似乎对于曲静来说,是个比较重要的问题,可能,她的沉默,是给她的最好回答。

只要他不爱她,她心里可能就会好过一些。

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得不到,这样,可能才算公平。

在其他人的眼里,她陆千凝,不配得到他的爱。

乔振东回到家,屋子里一股许久没人住过的味道,她也才离开几天而已,这里就已经变了天了。

他找了家政公司钟点工来了一趟,把屋子给彻底清洁了。

钟点工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面善,从垃圾桶里拿出来一幅画给他,说:“先生,这个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我看画得不错,没舍得扔了,给你看看。”

乔振东第一次见自己的脸呈画作出现,拿过来仔细瞧了,越瞧越仔细,从眼睛,到鼻子,到嘴角,摸摸自己的脸,倒真是像。

钟点工见他脸上露出笑容来,知道这东西找到主人了,便没再做声,把垃圾清了,安安静静离开了。

陆千凝从小就是个活泼健谈的孩子,看似没什么烦恼,可她的心思一直很细,尤其是感情这一块。

当年和宋宜廷相爱,她想得特别简单,以后,会有一个男人来跟她承担生活中的不如意,快乐,心酸,浪漫,一切,她的世界,再也不是她一个人了。

她的爱,第一次给得彻底,最后收回的,却是她自己的残骸。

这一次,遇上乔振东,她放松了警惕,放松到不设防,甚至,主动出击。她低估了时间的能力,也低估了自己的能力,她的这颗心,原来还好好放在那里,还会跳,还会疼。

工作做到晚上七点,接到金信宋经理电话。

千凝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这个宋经理完全是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工作狂,不管什么时间,只要他想到一个对他来说特别带劲的点子,他就在短信里说,微信里说,各种渠道各种说。

他是甲方,千凝不能得罪,只有应承,再者,今天,她的心,有点不稳,也应该出去多见见人,分散一下注意力。

千凝穿了大衣,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去了金信。

金信竟然还有一些没下班的工作狂,到了宋经理办公室外头,见几个平日里被他欺压的员工,正在加班加点,她之前听说过,这宋经理就爱搞加班,自己家庭不幸福,孤单就用员工陪,实在太不像话。

千凝脑子里忽然闪过这句话,脸上还带着笑,刚要敲门,门从里头开了,见着的人,竟然是宋宜廷。

宋宜廷似乎并不惊讶,“多多,来了?”

“怎么是你?”

“进来吧。”

宋宜廷让路给她,她只好进去,“我是来找宋经理的,他说有事找我……宋经理,你和宋经理,你们是……”

“我们是兄弟,他是我哥,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是你们甲方。”

“哦。”千凝没有再问,看来,宋经理是知道了她和宋宜廷的关系,主动走人的。

“那,既然他不在,我就走了。”

“等等,刚来就急着走,我没那么吓人吧?”

“不是,我来得太急了,还没吃饭。”千凝刚说完就后悔了,这话说的,她真多嘴。

宋宜廷笑了,“你想躲着我,想不出好理由吧?我也是,想见你,找不到好理由,算了,认识这么多年,我了解你,我们都别别扭了,分手了,依旧是朋友,我也没吃饭,介意一起么?”

千凝没想到,和宋宜廷还有机会再见,而且是在他乡。

宋宜廷了解她的饮食习惯,点菜也都按照过去她的口味点的。

他倒了一杯热水给她,从桌子上推过来,“你瘦很多,吃不饱么?”

“没有啊!我都快成大胃王了,可能最近太忙了吧!”

“再忙,也不能把身体搞垮了。”

千凝端起热水来喝,“这要怪你哥。”

他笑说,“我哥是个工作狂,我知道。”

“所以啊!遇上这样的甲方,我没办法。”

分手后的这次见面,比想象中轻松太多了,他们真像老朋友。

“你,结婚了吗?”她问。

“没有,分手了。”

“哦。”

“你不会以为是因为你吧?”

千凝笑了,“当然不会。”

“你啊!容易把这些事想成自己的,给你一颗定心丸,我的分手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原因。”

“那就好,慢慢来,总会有一个好女孩儿的。”

“最好的,已经在我眼前了。”宋宜廷眼看着她,眼底是许久不见的温柔。

里头的真挚,她看得见。

“比我好的,有很多。”她笑说。

“你别害怕,我这是自讨苦吃,说实话,现在这样和你聊天,无比轻松。我们彻底分手之后,我想了很多事,是我过去从来没想过的,这可能是成长吧?这个过程里,多亏有你,只怪我,把你弄丢了。”他笑着说,口气里有释然也有一点遗憾。

男人的成长,一样要经历女人,陆千凝是他曾经认为最无足轻重,甚至感觉不到的那个,却也是现今回忆起来,最重要的,最不该错过的那一个。

有时候,生活,成长,就是这么讽刺。

男人,都有犯浑的时候,这个最好的女孩儿与他擦身而过了。

再回首� ��总会想起她在雨里的泪眼,她猫在他怀里的等待,她对他无奈笑起来的宽容,她比他晚一些转身之后的失望,坠落……

一切一切,都在和她分手之后,在某个晚上,喝醉酒的晚上,忽然涌上来,他哭过。

不知道,现在的她,是不是还在重复?

不,应该不会有第二个宋宜廷。

不应该还会有一个人,让她做出这样的傻事。

除非,这么多年,她的年龄都白长了。

“你呢?好吗?”宋宜廷问。

“嗯?”她抬起头来,不知道他在问哪个方面。

一瞬间,她眼中闪过的那丝淡然,一点点的成熟风韵,倒让他多看几眼,是哪个男的给她染上了这么几笔?那个人?

“……我是说,你的婚姻,好吗?”他问。

她笑了,低着头,又去和热水,“还不错。”

她找不到别的话回答。

“他对你,好吗?”他又问。

她放下水杯,服务员开始上菜,中间儿一个酸菜锅上来,两人之间隔了蒸汽。

她说,“挺好的。”

这个话题无法延伸,她只顾着吃饭吃菜,想起她晚饭没吃,也就不再问让她吃不下饭的事情了。

一餐饭,比想象中完成地愉快,轻松。

外头下起雨来,宋宜廷车上有伞,取了来,千凝以为他去买烟,回头见他拿着一把伞从门口进来,一时觉得,她现在享受到的这些,仿若是她曾经幻想,求都求不来的温暖,这会儿,一并来了,来得如此自然。

他们,都长大了,温暖,不知不觉,蔓延给了其他人,再次惠及彼此,却已陌路。

宋宜廷撑把伞给她带到副驾驶,破天荒给她开门关门,自己再绕到驾驶座。

“系好安全带。”他说。

“哦。”千凝忘了,好久没有自己系安全带,这事儿,都是乔振东干的。

想到这事儿,新人旧人,光影重叠,她忽然觉得可笑,于是笑起来。

宋宜廷转头看她,“你笑什么?”

“没事,就是想笑。”

宋宜廷也呵呵两声笑起来,然后,他们俩一起笑。

立群分部的宿舍在民宅里面,外头下雨,把小区院子里的路搞得泥泞不堪。

陆千凝视力本来就不太好,夜里看路比较吃力,宋宜廷早知道她这毛病,把手给她牵,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握上去,后来,还是笑笑算了。

宋宜廷把她送到单元门口,把手里的袋子给她,“拿着。”

“这是什么?”

“一些吃的,还有药,你感冒了,工作那么晚,总有糊弄的时候,饿了就吃一点,发烧就赶紧吃药.”

“我都不吃零食了,小感冒也没关系,我不是小孩儿。”

“那就再当一次小孩儿。”他把她头发上的水珠弄掉,收回手来,才觉得这动作不该做了,好在她也没躲着,否则,难免尴尬。

“那我走了,有事,打电话给我,不管什么事,都可以。”

千凝点点头,“好,我会的,你路上小心。”

她目送他离开,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把头发上还沾着的水珠给弄掉,领子上,后背上,也都沾了些雨。

回宿舍,刚把包放下手机就响起来,看号码,是乔振东。

电话刚接通,那头问:“你在哪里?”

“我在宿舍。”

“你们那里今天有雨。”

“是的,你看天气预报了?真难得,看这么无聊的节目。”

“挨雨淋了么?”

“没,宿舍里准备了雨伞。”

“还蛮聪明的。”

这会儿,一场雨已经把所有人关屋子里了。

经理也往窗户外头看,这天气,竟然来雨了。

玻璃被雨水模糊了,外头院子里停了一辆车,黑色的。

双手聚拢在窗户上,仔细瞧了,才觉得熟悉,“乔总的车,怎么在这儿?喂!你们谁接着总部指示没告诉我啊!”

屋里人一头雾水,也往外头望,“怎么了?谁的车?”

“谁的谁的?头儿的车,下雨天,没人接,自己开车来的,怎么做的工作?”

说着,经理已经披了衣服,拿着伞,准备下楼去献殷勤。

屋里男员工们也都开始手忙脚乱收拾宿舍,一边收拾一边还说:“这么晚了,微服私访为点啥呀!”

陆千凝拎着电话从里屋出来,见经理要出门,捂着话筒说:“经理干什么去?”

“正好,小陆,你跟我去。”

“去哪里啊?”

“拍马屁去!”

“拍谁马屁?”

经理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把他吓了一跳,这人正是他们头儿,头发湿了,衣服也湿了,出其不意出现在他们宿舍门口,糟糕,他刚才都说了什么。

陆千凝一时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刚才还在和她讲电话的人,现在就站在门口。

目不斜视,瞧着她。

乔振东阴森恐怖地出现在宿舍门口,本来他的身份就容易给人压迫感,这会儿低气压来得快又厉害,屋里人想谄媚起来拍个马屁,再看他的脸,又不敢了。

经理在他们两人之间看了一眼,把雨伞塞到千凝手里。

“大家辛苦了,我不是来视察工作的,你们可以休息,或者,回避,谢谢。”乔振东忽然这样说。

千凝惊讶着,嘴巴都张开了,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忤逆他,他板着脸的样子其实还是有点吓人的,千凝脑袋低着,想起刚刚的事情,有些忐忑有些不安。

屋子里的人自动挤到经理办公室里,和经理讨论几天积压下来的各种工作,平时躲都躲不过来,这会儿一溜烟儿全都钻进去了。

乔振东今天又像个愣头青,脑袋里想着这个女人,在家里坐着,忽然就抬屁股出门去了,告诉秘书给订了一张机票,直飞分部这头。

下了飞机,才发现这里下雨,天有点阴,有点冷。

他打车到分部,没等下车,刚好碰见一对男女,一个前一个后,小心踩着路面往院子里走。

女的点着脚尖跟着,男的时不时回头,手里拎着东西,空着的手过来牵她的手,她似乎有一瞬间是想要握上去的,后来没有。

男女情事,哪那么容易说清楚。

这个年龄的男女,还要求个唯一么?

他都已经早没了那个念想,这会儿,还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在车里给她打电话,听她语气不疾不徐,唯独在说宿舍里有伞的时候,有些迟疑。

人,向来都会撒谎。

这个世界当然没有一个人,是纯洁无暇到天真可笑的程度,她陆千凝,也不是。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和男人周旋,懂得留守家庭,懂得一个让人喜欢她,爱护她,想着她,惦记她,对她产生欲望的方法。

也懂得,让人相信她的所有全是由心而生的真实。

她倒真是仗着他。

他坐在车里,观望一会儿,打过电话,还是下车去了。

是要质问,还是见她如何圆谎,他没细想,总之,他想见她,是重点。

宿舍里有一间屋子只给她一个人住,里面有两张单人床,一个上铺一个下铺,桌子上摆放着她的小物件,粉红色的小玩偶,小钱夹,桌角放着一大袋子东西,是那个姓宋的刚才给她拎回来的,袋子外头还有雨滴顺着袋子的褶皱往下淌,在地板上汇聚起一小块水渍,碍眼,需处理,像他这会儿潮湿肤浅的情绪。

他走到那里,停下来。

“吃晚饭了么?”他回头说。

“吃过了。”她说话带着点鼻音,哭过之后,也会有鼻音。

感冒和哭,有时候后遗症略有相似。

“你被雨淋湿了,换一下吧!”她提议。

“你有男装么?”他忽然问。

她的脸沉着,依旧提议道,“经理应该有,我可以跟他说一下。”

她转过身去,开门之前略微有那么一瞬的迟疑。

与此同时,他上前一步,把门给关了,一手撑在门板上。

暴风骤雨,沉默一并袭来。

她低着脑袋,倔强着,僵持着。

他的呼吸在她耳边,不疾不徐,带着他的味道和体温,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特别近,让她感觉透不过气。

似乎是一场拉锯,似乎是一场角逐,不知道谁的力道更大,会把对方拉个趔趄,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打破僵局。

他的手从门板上一点点滑下来,手指头划在她的手背上,描绘她的手指。

“你既然仗着我,就让我高兴点。”

他把她一下扳过来,靠在门板上,声音不大不小,她后背有些痛。

千凝望着他,她的倔强,她的坦诚,映在他眼里,她望进去,毫不退缩。

动情,是很可笑也很可怕的,信任,不是说来的,不是求来的。

只怪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没奢望过这些,现在,却咬得人生疼。

“怎样,才会让你高兴?”她望着他问。

他的眼神沉着,里头微微漾起波澜,深入大海,望不尽边际。

他似乎微笑着,说:“你说呢?”

他捏捏她的下巴,手在她身上划着弧线。

他离开一点,看着她,点起一根烟来,打火机扔到一旁桌子上,那声音又冷又硬。

“扣子解开。”他靠在桌边,双腿交叠,闲适淡然,像是她见过的那些商人,眼神锐利,不容任何人拒绝,仿佛这是一笔生意,要谈成买卖,就需要做些妥协,拿些诚意。

千凝有些后悔,以往好好儿的时候,可以和他胡来的时候,没做那事,现在,有种被人凌辱的感觉。

她的脑袋里这会儿很乱,考虑太多,顾虑太多,要的太多,最后却是空无的。有些感受,一辈子一次就够了,何苦再来给自己添堵,到底还是她太天真了。

她穿一件针织衫,上面扣子有一排,红色小纽扣,很精致,解开的时候,有些费劲。

她把扣子挨个解开,去看他的眼睛。

他手里夹着烟,烟雾缭绕,抬抬手,示意她的裤子。

她的手有些哆嗦,心里冷得发颤。

裤子拉链解开了,她又抬眼去看他,眼睛里竟然蓄起泪水,一望他,便盛不住了,扑簌簌掉下来。

她把胸衣也给解开扔到一边,走向他,望着他。

他的烟快要燃尽了,看着她的眼神,不知道都是什么含义。

他只是望着她,越来越严肃。

她走到他身边,把他的烟拿走,按在桌子上。

她走入他怀里,踮起脚尖,他的手臂紧紧将她拥进怀里。

他不太温柔地亲吻她,他的强悍压迫着她脆弱的感官。

这个时候,陆千凝才真正感受到,他本来就是一个危险的男人。

他的吻来势汹汹,牙齿咬到她,有些疼痛,无限扩大。

他的身体有反应,她有些害怕,却是倔强着没有跑开,夫妻之间,这种事是再正常不过,他对她一直手软,已经是仁慈太久了。

和他走过的这条路,迂回曲折,荆棘遍地,她的初衷已经不知不觉变了,她不知道他的选择,不知道他的底限,不知道他是否还能给予,不知道,他还剩什么,是给她的。

到底是谁沦陷了,越要越多?

你们两个,是相爱的吗?

千凝脑袋里忽然出现这句话,阻碍了她与他交融的速度,阻碍了她一时间的思绪。

情感动荡边缘,是非,喜好,对这个人的好坏感受,全在一瞬间模糊了,只剩下自己内心最疯狂最直接的呐喊,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是谁的?

他的动作不轻,她在他怀里扭动,试图为自己找一个出口。

可这两个人中间,暂时找不到出口,看不见出口。他们在不同的地方,迷路了。

抬眼所见,是他锐利的眼神。

他与她对望,触摸她的底限。

如果早晚要来,那就来吧!

这一场暴风骤雨般的拉锯,来吧!

他再度和她陷入迷情纠缠。

她的脑袋乱哄哄的,只顾眼前意乱情迷,心中一团乱麻不断搅和,她气喘吁吁,说:“麻烦你,轻一点。”

她如此说着,哪如她往日伶牙俐齿,爱闹人的样子。

这般委曲求全,这般豁出去地交付,是为了什么?

不甘愿?

这滋味儿真他妈难受!

他忽然一下捏住她的下巴,看清楚她的脸,上面两行泪流下来。

他声音低沉,悠悠问道,“你这叫让人高兴么?你是真不会,还是装不会?”

“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在你眼里,你一眼就看得穿,干什么还问我呢?”

“陆千凝,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的……我要过什么吗?”她的眼里又有眼泪流下来,“对,要过,我要过一个大钻戒,要过你的银行卡,还有妈的银行卡,还有爸的房产,还有很多,我暂时还没想出来。”

他的眉头皱起来,脸上有残酷的温柔。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钻戒来,很大一颗,比她现在戴着的要大一倍,那枚钻戒吊在他的小指上。

“喜欢么?”

她咧开嘴角,“喜欢,好大一颗,老公你真大方。”

“我帮你戴上。”

他把她冰凉的手托起来。

钻戒套到她手指头上,大小刚刚好。

“谢谢老公。”她说。

他扣着她的下巴,低头狠狠吻下去。

随后,又从兜里掏出另一张银行卡,在她眼前晃了晃,放在桌上,“这张是我爸给的,他让我转交给你,我说过,我们家真正有钱的是我爸。”

“是啊!爸真大方,你过生日,他反倒给我钱,密码是什么?8478吗?”

那几个数字,她说得清清楚楚,一字一顿,倒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似的。

他忽然放开她,拉开门,出去了。

门在她耳边砰一声关了,一室空落寂寥,从四面八方灌过来。

这种感觉,为什么,还是会有这种感觉!

她是有多傻,才会往这火坑里这么勇敢地跳进去。

她穿好衣服去洗手间时,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竟然眼睛红红,满脸眼泪。

镜子里的人再度被悲伤淹没,陆千凝,你为什么要爱他?

屋子里的一群男人,静悄悄不再多嘴瞎闹,老总终于走了,之前他们差点以为两个人动手了,他们听见屋子里有砰的一下声响,不止一次。

老总从未在员工面前发过脾气,这个样子,倒是第一次见。

陆千凝和乔振东的关系,没人再说,似乎大家都已心知肚明。

这一晚,乔振东对着外头寂寥夜色,狠灌自己一瓶酒。

第二日,一大清早,陆千凝正在和技术人员确定原型。这个项目跟了这么久,反复这么多次,终于有了尘埃落定这一天,这一次,终于排除万难,没了瑕疵,尽管有许多地方不够专业,可也充分满足了甲方的需要,终于做到可以让客户满意。

千凝挂着肿眼泡,给宋经理发了QQ消息,说原型已经按照要求完成,请再过目一下。

那头头像暗着,隔了一会儿才亮起来,回答却是让千凝大吃一惊。

他说:“这个项目,辛苦你了,不做了,终止了。”

千凝一时没看明白,又拨了一通电话过去,是宋经理的秘书接的,明摆着是不想接她的电话。

千凝搞不懂,和分部经理说了,经理也没说出个什么来,只说,双方合作不是你说了算的,要双方沟通达成一致才行。

千凝有些激动,“我按照他的要求改了,他要怎么改我都改了,为什么还是会这样?我们没问题,技术没问题,我也没问题,或者,我哪里有问题告诉我,我可以按照他的要求,改,改到他满意,这样做到一半放弃,实在……实在……”

“放不下?做不到?”

千凝垂着眼皮,“对。”

“小陆,社会上的事儿,你还要再学学。”

“……”她不做声。

“我们只按照规矩流程,做好该做的,就行了,你去忙吧!”

千凝什么都没说,出了办公室,又给宋经理打通电话。

宋经理最后接了,语气却是和以往大不相同。

说话很客气,“哟!小陆啊!那个项目辛苦你了,你的努力我们一直都看着,你是个人才,这样……这个项目我们不做了,日后希望还有机会合作。”

“可是,宋经理,我们之前反复沟通那么多次……您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如果是我做得不够,可以对我说,我们团队,是很负责任的。”

“那是那是,小陆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我们日后的合作还会很频繁的,这次就先这样,我还有事,再联络!”

陆千凝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

下午,经理把她叫进办公室,说:“小陆,这段时间,你是不是累着了?刚从总部调过来,气候什么的都需要时间适应,我看你一直感冒,我认识个医生,你去医院看看吧!调一调,公司里没什么急事,项目都不急。”

“我没事,经理,您不要觉得我是女孩子,就对我开天窗,时间长了,我会有公主病的。”

“小陆,是这样,公司里现在项目不紧张,你没事儿就去调调,有工作肯定跑不了你,啊,这样,你回去吧!我接个电话。”

经理桌上电话响起来,她没机会再说什么,只有出去了。

晚上下班的时候,千凝感冒鼻塞,在屋子里一个劲儿打喷嚏。

经理敲门进来,看她面容憔悴,“还没去医院呢,不是怕疼吧?”

“没有,我就是小感冒,不碍事儿。”

“啊!行,这个你先吃了吧!”经理放桌上一个袋子,里头是几盒药,可能怕她感觉这份关心来得突兀,不自在,又说:“你可别把我们都传染了,现在流感严重,别给弄个疑似病例什么的,咱们可就真耽误工作了,你自己注意啊!”

经理嘱咐过几句,和她说了些轻松闲话就出去了。

千凝想了想又给宋宜廷拨了一通电话。

说了事情来龙去脉,问,“你哥到底怎么回事?”

“多多,有时间么,我想跟你见面说。”

千凝即刻答应下来,和他约在宿舍楼下见面。

宋宜廷开车来后,电话晃了她一下,她就下楼去了。

车子开到市中心步行街,她才开口问:“宜廷,怎么回事,你说吧!”

“多多,你丈夫,是你上司对吗?”

“是。”

“你们当时,因为什么结婚?”

千凝眼神及时移走了,这个原因,她有些难以启齿,说来话长。

“和这个有关系么?”

他转过头去,看街上行人,说:“是我自己好奇吧!”

她不说话,情绪一直不高。

隔了一会儿,他说:“你丈夫,对你究竟怎么样?”

“他……对我很好啊!”她说,声音里不知不觉带出一点没能掩饰得住的落寞。

她真不想扮演一个怨妇的角色。

随即展开一个笑容,“怎么问起这个来?说你哥的事儿呢!他可把我折腾够呛!”

“你爱他吗?”

这个问题,又让她一时口吃了,这段日子堆积的不良情绪这会儿全都拱出来了。

“多多……”

“你到底有没有事?为什么都要问我这个问题?爱来爱去的能当饭吃吗?”她忽然说道,声音不低。

“多多……”

“别问我这样的问题,什么年代了,爱情,能当饭吃?爱情,能永久保鲜?如果能,我们俩也不会有今天了,究竟是我有问题,还是你们都有问题?”

这样的话,在她肚子里盘旋久了,刚有个出**发出来,就有些过了。

她实在不该对他说这样的话,她及时开门下去了,她怕控制不住自己,会说一些不合适的话。

这个城市,她不熟悉,她在步行街上走着,抱着肩膀,感觉有点冷,步行街上行人不少,年轻男女不少,她身在其中,觉得自己仿佛异类,好像所有热恋中的男女,都能看到她的失意,她的失败,她的落寞。

宋宜廷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看她有些冷,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膀上。

他的举动,让她停止脚步。

她不喜欢这样的关爱,手往后一扒拉,衣服掉地上了。

他又好脾气给捡起来。

她见他这样儿也不舒服:“你干吗要这样?”

“多多……”

“不要这么对我,都不要这么对我!”

心里空落落的,有回声似的。

曾几何时,她变得这样,闭上眼睛,睁开眼睛,满大街好像都有他的味道,他的身影,仔细看去,又每一个都不是他。

我们总是这样,爱上另一个人,在自己,还不知道的时候。

宋宜廷从未像现在这般心疼她,关注她。一直到她累了,陪她坐在广场的长椅上。

过往,都是她跟在他身后,默默忍耐着,痛了,累了,他都不曾在乎,不曾知道。

情商的增长,让他挨了讽刺的巴掌,狠狠的,非常响亮。

烟拿出来点,打火机打不出火,索性算了。

他望着广场上对对情侣,说:“多多,我如果回头再来追去你,你会不会跟我走?”

陆千凝仿佛听见了不可思议的笑话,转头看她,终于不再一脸冷漠茫然,“没有这种如果。”

“多多。”他握起她的手,“你过得好我不会打扰你,可你现在……”

“宜廷,你对我的了解和关注,来得太晚,又太温暖了,原谅我,不能再回头,也回不了头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跟他……”

“他是我丈夫。”

如今闪婚的太多了,似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能联想到,他们两个结婚不是因为爱情,他们不是相爱的,但是他们结婚了。

她低着脑袋,把脸埋在腿上。

宋宜廷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痛滋味,把她揽进怀里,让她在自己怀里,为另一个男人掉眼泪。

乔振东在政府办公大楼的楼道里,手里握着一个硬邦邦的文件夹,看见窗外那对抱在一起的男女,烟圈吐出去,一切都模糊了。

他映在窗户上没什么表情的面孔,却是清楚着。

方离刚好来这里出差,临走前找着他喝酒。

他恋爱了,对方是个他酒吧里的服务生,据说人挺老实的。

“振东,女人,流七天血都没事的动物,真是可怕,我一直以为,她对我好,我对她好,她还特别感动来着,结果,就那么回事儿吧!现在的男女,别谈爱情,谈那个伤感情。”

“你丫受什么刺激了?前几天皈依佛门,这几天就还俗和尚了。”

“我他妈受伤了,心难受,被他妈个女人给玩儿了!谈这么长时间,床都上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我以为来真的,跟她求婚来着,结果你猜人说什么,说她不想欺骗我,她要对婚姻负责,所以,她不能心里装着别人,来跟我结婚,我一直以为她特纯情,特专一,对我的好都是真的!”

方离喝多了,说话开始没头没尾。

“现在的女人是不是都这样儿?我招谁惹谁了?她跟她那个初恋男友弄一块儿去了,我回忆起来她对我的好,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那些事儿,我特别不明白,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她图什么呢?你说,她图什么呢?”方离迷迷糊糊,一边说话一边比划,问乔振东,“你说,为什么?她——到底——为——什——么——?她对我没那个意思,干什么跟我上床?干什么到我家里来关心我?”

乔振东推他一把,他就倒吧台上了,迷迷糊糊地,嘴里还叫着人家的名字,像个二百五似的嘟囔,为什么。

乔振东忽然想起上次来这里出差的那几天,有一个场景,陆千凝趴在他腿上,头发在他指尖入水流动,她仰起脸来看他的样子,温暖,娇羞。

“你,掉坑里了。”

“那你打算活埋我吗?”

还有,她趴在那个男人怀里,把悲伤也许还有高兴放到他眼前。

乔振东却没法儿像方离似的问个为什么,因为,他根本就知道原因,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方离还在自言自语,“我还真以为她心里装着我,跟我上床了,起码愿意跟我长期保持不纯洁关系,我给她个长些的期限,让她随便挥霍我的一切,我啥都不趁,要命一条,要,哥就给她,哥愿意给她了,她怎么……她怎么……我算看明白了,这世上再纯情的女孩儿,都可以随便找个男人嫁了上床,找不到一个原装的,有心的……有心的……你知道吗振东,上高中那会儿我暗恋那女生居然上网吧,就那种感觉,她都去网吧了,这世界的女孩儿肯定都去过了。”

乔振东打火机往桌上一放,听他胡言乱语惹人发笑,往他肩膀上使劲拍一下,“没出息的,什么年代了还要原装的?你自己都几手的了?”

从酒吧出来,一阵冷风吹过来,乔振东把方离塞进出租车里,送他回酒店去了。

秘书打来电话说,金信的宋经理想跟他见面。

乔振东直接回电话告诉秘书,“以后这个金信拉进黑名单,不做他们的案子,不见。”

放了电话,翻出陆千凝的电话号码,那个她比着耶手势的照片,现在再看,竟有可笑的感觉,是他自己,太可笑了。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有人接。

“你在哪里?”他问。

“在宿舍。”

“我去找你。”

“别上楼了,我下去。”

“到了我打你电话。”

他的车很快到院子门口。

千凝接到电话,在屋里磨蹭一会儿,下楼去了。

见她远远走来,身穿一身米色外套,脚底一双黑色高跟鞋,牛仔裤把两条腿趁得修长,头发披散着,带着微卷,隔着烟圈瞧着,倒有女人味儿。

她小跑着过来,没来得及瞧他。

她自己系好安全带,手上戴着他上次给的那枚钻戒。

他拎起她的手来看,“手指头太细,钻石大了点,那些女人不会以为这是假的吧?”

她笑说:“她们的眼睛才毒呢,比显微镜还厉害!”

“你呢?”

“我?我不行,我近视眼。”

她说话有鼻音,脸蛋有些发白。

“病还没好?”

“没事,小感冒。”

他把手放在她额头上,她躲了一下。

“不是告诉你去医院调一下么?”

“没时间。”

她转过头来,“我说经理为什么给我一堆药,还让我去医院,感情是在拍你的马屁!”

他笑了,一边嘴角翘起来,那笑容让她不能直视,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笑。

“像你这么笨的,有几个?”

她倒是没做声,挑挑眉毛。

他叫了晚饭进酒店,吃完了两个人就在屋子里各忙各的,这是千凝起初的设想。她没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他也没说,两个人在屋子里忙了一阵,乔振东过来摸她额头,见她脸色苍白,说:“我找你来,不是工作的,我不是那么严厉苛刻的老板。”

“我不是做给你看的。”

“你不听话跑到这里来,难道不是做给我看的?”

她抬起眼来,“都已经开过几次天窗了,你刚说过的,不是那么严厉苛刻的老板,那就对我宽容一点嘛!”

“我对你的宽容,你少用一点,我可不保证我一直有,要是有天没了怎么办?你就不怕?”

她站起身,被他一下捞过来靠进怀里。

“不怕,你的宽容不会枯竭的。”

只有你对别人的宽容不枯竭的时候,对我才会有枯竭那天。

他看进她的眼睛,她坦荡却少了些平日里野蛮的可爱。

他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她眼波流转,看着他,拿手指头在他胸前划过,伸进他的领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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