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莫云锦懵懂的望着越靖明，而他却一直低着头。

微风徐徐而过，满池荷花都如娇羞的姑娘般垂下头来。

莫云锦腰际的流苏在风中摇摆，那串着玛瑙石的链子发出清脆的声音，然而在这个当下，没有谁会理会它。

莫云锦的手被越靖明握在手里，这不是越靖明第一次握她的手，可是，惟独这一次让莫云锦厌恶至极。

她冷冷的说，“靖明，你刚刚说什么？望着我再说一次！”

越靖明.心里遽然一缩，他缓缓抬起头来，望着阳光下有些绚烂夺目的莫云锦。嘴唇蠕动着，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莫云锦缄默的等待着越靖明的回话，她那明媚张扬的脸上，不知何时浮出些许恼意。

越靖明深吸一口气，目光躲闪，重复道，“我爱你，你不要嫁给龙泽，你嫁......”

“够了！”莫云锦猛的甩开越靖明的手，“你连看我勇气都没有，凭什么说爱我？你若真想表白，对象不该是我吧？！”

越靖明也不想逼自己了，他站起身来，表情看不出喜悲，只是极其认真的说，“云锦，不要嫁给龙泽！”

莫云锦无奈苦笑，“靖明，你今天难道除了这句话，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莫云锦撇撇嘴，“你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和龙泽大婚是皇上赐的，你倒是说说看，你凭什么管这事？”

“你生性闲散，受不了束缚，皇宫根本就不适合你，你和龙泽勉强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怎么，你这是在质疑皇上的英明决断吗？皇宫不适合我，龙泽也不适合我，那你倒说说看，谁才适合这一切，雅洛吗？”莫云锦着实恼了，本来心情就不好，越靖明也来闹一场。

不想莫云锦猜出了自己的来意，越靖明脸色一变。

她扬起脸，质问道，“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是怎么了，先是皇后，现在是你，大婚是圣旨根本不可能改变，为什么还偏偏要扰乱我的心绪？！”

“你不该这么自私！”

莫云锦微微一怔，不甘道，“我哪里自私了？”

“你明知雅洛喜欢龙泽，为什么就不肯成全他们呢？你独霸皇储，已经不仅仅是自私的问题了！”

“独霸皇储？呵，靖明，你们是不是看我好欺负啊，有本事你跟龙泽说去。我为什么要成全雅洛，我爱龙泽，我难道疯了么，让他去娶别的女人？”

越靖明愤愤不平，“你是疯了，亏得雅洛还把你当好姐妹！”

“若真当我是好姐妹，她就不该让你们连番来做说客！”莫云锦也是烦躁不堪，身体还没复原，她疲惫道，“如果你抱着和皇后一样的目的而来，那我只能让你失望了。皇后都无法左右的事，你又凭什么让我妥协？你回去吧，我累了，想回房了！”

莫云锦心烦意乱的转身就走，身后却传来越靖明笃定的声音，“就凭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了解你，你想要的生活根本不在皇宫！”

“我爱的男人在哪里，哪里就是我要的生活！靖明，你若真了解我，就不要企图说服我，你知道的，我决定的事没人劝得动。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龙泽，我嫁定了！”

“你嫁龙泽没人管你，但你也别阻止别人嫁！”

“你是雅洛的哥哥吗？”莫云锦突然话锋一转。

越靖明摸不清头脑，反问，“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最怕麻烦，从不管闲事的吗？为什么这一次跟一头扎进去似的，这么热心？你若是雅洛的哥哥，我还可以理解，可你偏偏什么都不是！”莫云锦把“什么都不是”几个字咬得极重，她清楚的看见越靖明脸颊抽搐了一下。

“我只是希望你和雅落都能幸福，毕竟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越靖明突然平静下来，言语宛如大哥哥般亲切柔和。见莫云锦喜欢荷花，便主动摘了两颗给她。

莫云锦低头看着荷花，须臾，微微的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想要了，不管什么东西，多了就不觉得稀罕了！”

“可是，你也要清楚，贪心到最后，就会像现在这般什么都得不到！”越靖明说罢，将好端端的荷花仍在地上，一脚毫不怜惜的将它碾碎。举止言行中，满是对莫云锦的警告。

看着这一向谦和平易的越靖明，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莫云锦震惊之余，更觉得他陌生。

他的严肃、他的威胁，都让她惶恐不安.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认识他，这个男人，真是那个温暖如大哥哥般的越靖明吗？

莫云锦本就身体不适，这会见越靖明变化如此之大，不由得惊得目瞪口呆。就连那苍白的脸也愈加惨白了，她紧紧拽着衣袖，一脸探究迷茫的望着越靖明。

想来自己是吓到她了，越靖明逼近莫云锦，伸手抚上她的头。不同于过往，这一次，莫云锦本能的回避。

越靖明苦涩一笑，终是缩回了那爱抚妹妹的手，他无奈轻叹，语气里满是寂落，让莫云锦的心微微颤抖。

他说，“云锦，你不是一向最重视感情的么，为什么你会忍心折磨你最好的朋友？雅落爱龙泽，却从来没有真正告诉过你，为什么，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吗？”

莫云锦低着头，沉默不语。

“因为，她把你看得比她重，比龙泽重，可是，你呢？你究竟把她当什么，你眼里除了龙泽，还能不能容下别人？你们两个自幼就亲如姐妹，这寂寞深宫，你为什么宁愿和别人共享圣恩，都不肯与雅落分享？她是那般痴傻的人，难道你忍心让她带着对龙泽的爱嫁给不爱的人，就此悲哀一生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莫云锦捂着耳朵不要听，可是，越靖明却钳着她的双肩，逼着她面对现实。

“云锦，你清醒点，龙泽是太子，就算他愿意，那天子的身份也不许他风花雪月。雅落又有什么错，她若请旨，皇上必定为她赐婚，位置不一定在你之下。你该明白，她这么隐忍痛苦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还可以自私逃避？”

莫云锦有气无力的垂着头，语气清冷道，“那你要我怎么办，让我也一样隐忍痛苦，然后把龙泽让给她吗？”

“不需要你退步，雅落她不介意和你共侍一夫的，你们两个可以......”

“可是我介意，我介意共侍一夫，即使是雅落都不可以！”莫云锦突然冷冷的打断越靖明的话，她霍然抬头看着越靖明，疑惑道，“这是你的真心话吗，让雅落嫁给龙泽，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越靖明眉头一皱，不明白莫云锦问这话的涵义，只是含糊道，“你必须这么做，一个真正的太子妃是需要有宽容博大的胸襟！”

“为什么要拿太子妃压我，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我只是龙泽的妻子！”

“生在帝王家，半点不由人，这个道理难道你还不懂？皇储的婚姻怎么可能只是两个人的事，当你决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该明白，你的人生再也不能由你自己做主！”

越靖明的话句句在理，可是莫云锦一个字都不要听，她不满的反驳越靖明，“不管嫁给谁，我还是我，谁也左右不了！”

莫云锦的“蛮横无理、不听劝告”，越靖明算是领教到了，他皱了皱眉，不客气的指责道，“莫云锦，你真冷血！”

“越靖明，我招你惹你了，你今天是要来跟我吵架吗？如果是，恕我没空奉陪！”

莫云锦气呼呼的转身就走，那一刻，连她自己都诧异。究竟是越靖明失常，还是她自己失态，他们十几年来不曾红过脸，为何在今日恶语相向？！

“等等！”

越靖明喊停，可是莫云锦气冲冲的根本不理他。越靖明急了，飞身而去，一把钳住莫云锦的肩。

莫云锦反扣他的手，来了个过肩摔，可是，却不及他手劲大。轻而易举的被他制住，推拉中，他竟下意识的掐住了莫云锦的脖子。

这突然一击让莫云锦彻底蒙了，她只是和越靖明简单的过过手，却不想他一出手就这么狠。

莫名忧伤涌上心头，莫云锦脸色一寒，冷冷道，“靖明，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会对我动手！”

越靖明这才意思到自己过分，急忙松开了手，“我以为你可以避开！”

“是啊，我可以避开......因为我会武功，所以，你对我就从未手下留情......”莫云锦突然觉得委屈，她一直希望自己强势，这样不但可以成为父亲的左右手，也可以保护自己。

可是，当有一天，她的坚强成为别人肆意伤害的借口时，她再也不能笑着说没事。

因为她会武功，所以人人都以为她坚强，进而对她颇多责难，而对温婉的林雅洛呵护有加。

皇后是这样，越靖明也是这样。

他们都习惯了保护林雅洛，而对莫云锦不闻不问，从来不曾关心她累不累，她难不难过。仿佛，在他们眼里，坚强的人是没有心的，所以更不会有伤心。

莫云锦早早就明白，这世上，除了父亲和龙泽外，再无人真正关心她爱护她！

越靖明拦着莫云锦，却久久不语，仿佛该说的都说了，可是，她不让步，他就不能让她走。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僵持不下。

若是以往，莫云锦不会如此强硬对他，越靖明亦不会如此咄咄逼人。仿佛什么东西一夕尽变，亦或者早已改变，只是当局者迷罢了。

阳光在彼此眼中熠熠生辉，许久，莫云锦才轻扬秀眉，赞赏道，“靖明，你还真是伟大啊！”

越靖明不解，只听莫云锦继续道，“为了心爱的人，不惜娶她的情敌，这不是伟大又是什么？”

“你胡说什么？！”

“我有胡说吗，难道你敢否定对雅洛的爱？”莫云锦的话让越靖明神情一震，他怎么也没料到，糊涂如莫云锦居然看出了他的心思。

“不要觉得讶异，你对雅洛这么好，谁都看得出来。只是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那么爱她，为什么还要将她让给别人？”

“我没有让，我是成全她！”

“成全，呵，好高尚的词。不过，说白了，也就是懦弱！”

面对莫云锦毫不客气的指责，越靖明并未生气，反而极其认真的告诉她，“你的人生一帆风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隐忍，什么是无奈。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什么又是珍惜。或许，当真正有一天，你会明白，懦弱才是真正的成熟！”

“懦弱就是懦弱，干嘛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既然你不敢和雅洛说，那我找个机会帮你说！”

“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管！”越靖明以为莫云锦真要找林雅洛，急得脱口而出。

然而，莫云锦却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句话了，她振振有词道，“既然如此，那成亲是我和龙泽的事，也不需要你管。纵然有雅洛，也只是我们三个人的事啊......”

“你......”越靖明被她气得无语。

“你还真是好笑，爱一个人不敢说，还拼命的让她嫁给另一个人，你说，如果她日后知道了你的情意，该做何感想？”

越靖明神情一凛，“她永远不会知道。”

莫云锦有些惊愕，大大的眼眸满是不解。

越靖明继续说，“如果你真爱一个的时候，你想的就不单单只是拥有，你会把最好的一切给她，会不顾一切的希望她幸福，纵然她爱的人不是你，也或许永远不是你，都没有关系......”

“怎样都没有关系，只要她幸福就好？”

“是，她过得幸福就好，我怎样都无所谓！”

“靖明，你这傻瓜......”莫云锦轻叹，既心疼又气恼的看着这个朋友，“真爱一个人是可以不顾一切的希望她幸福，可是，你为什么不可以肯定的说，你就是她的幸福呢？为什么要一次次将她推入别人怀抱，如果爱她，就要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和承认！像你这般，是打算一辈子不说么，我现在都不知道是该说你痴情，还是该说你傻了......你不告诉她，又如何知晓她不爱你，也许她也......”

“没有也许，她不爱我！你也别做梦她会放弃龙泽，如果你还真念那么一点姐妹情意，就让她和你一同进宫！”

“我当她是不是朋友，和愿不愿意跟她分享丈夫是两回事，你不要总是混为一谈。像你这样连爱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的人，凭什么教我怎么做？或许，雅洛根本没有你们说的那般爱龙泽，要不然，我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过，更不曾有丝毫感觉？”

“你要她怎么说？难道是希望她大大咧咧的来找你？她不是你莫云锦！”越靖明说着，一把拽过莫云锦的手，撩起她的衣袖，愠色道，“她和你有个一模一样的刺青，这说明什么，难道你不比任何人都清楚？”

看着手腕上的刺青，莫云锦彻底无话可说了，她再也不能强词夺理、自欺欺人的说：雅洛不爱龙泽、不爱龙泽......

所有人都知道雅洛爱龙泽，为什么只有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刻，盯着手上的小白龙刺青，莫云锦就不禁想起那日刺上去的情形。连她尚不能承受那股剧痛，林雅洛又是如何做到的？

难道深爱一个人，当真可以如雅洛、如靖明那般，什么都不顾，也什么都不说吗？

莫云锦茫然了，自认很懂爱的她，彻底糊涂了。

越靖明放开她的手，见她神情茫然，并未安慰半句，反而咄咄逼人道，“你现在该想的不是雅洛爱不爱龙泽，而是，你究竟在不在乎他们！同样是爱情，你无法放弃龙泽，又如何忍心让雅洛放弃？难道你认为她爱得比你少吗？云锦，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很多事情都在你一念之差。如果你还是一意孤行的话，自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罢，越靖明扭头就走，他是来去自如，可是却在莫云锦原本阴郁的心里掀起轩然大波。连越靖明都来做说客了，她还坚持什么？

“越靖明！”

突然，莫云锦不甘心的大喊一声，“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吗？为什么我会如此痛恨！”

这样一种无声无息的爱，简直比杀人的剑还要锋刃！

“彼此彼此，你爱人的方式也让我痛恨！贪心、自私，这样的女人，怎配做太子妃？！”越靖明毫不客气的回应，那样子像被惹怒的小猫，逮谁抓谁。

“我们不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为了雅洛，我什么都可以做。如果你再这般欺负她，我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你......”莫云锦气急，明明是他们合伙欺负她，居然还敢倒打一耙。

气愤苦恼压在胸口，让莫云锦原本虚弱的身子雪上加霜，站都站不稳。

她看着越靖明头也不回的越走越远，突然觉得悲哀，她的身边又少了一个朋友。原本四人行，现在，似乎...似乎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眼前越来越模糊，身子摇摇晃晃的，莫云锦企图找到什么支撑，终究黑暗袭来，她轰然倒在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