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有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有……

是什么？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肖昆笑，张开网，只等她投来，她太聪明而世故，之前种种，他未曾对别的女人用过的心思，全被她不屑的忽视掉。

梓瞳话出口，就有些后悔，因为肖昆笑得得意而意味深长的。他少有这样狡猾的时候，从初见起，他一直保持着淡然和温和，但，也许现在有着这个笑容的他，才是真正的他自己。

灯光打到肖昆那张俊美的脸上，挺直的鼻，薄薄的唇，唇的轮廓棱角分明，笑起来也好看，一边的嘴角微扬起，梓瞳想伸手去撕碎他脸上的那种仿佛天生就拥有的尊崇感。

“其实你应该骄傲，是你让我有挫败感，我所做不到的事……”肖昆伸手拉着梓瞳离自己近一些，因为感觉她要跑开，他接着说：“就是，你不承认你爱我……”

炙热的气息，在梓瞳的耳边轻轻的吹过，肖昆是俯下头，对着她的耳边轻声说出的。

梓瞳感觉到那份暧昧，周身突然有一种淡淡的，奇异感觉，仿佛再次置身那个效外的园子里的温泉中，眼中升起氤氲来，他说，她不承认，是因为，他笃定，她爱他……

梓瞳神思恍惚，肖昆却镇静，月光下，他静静的站在这里，拉着梓瞳，不疏远，也不急迫将她拥住，只静静的对峙着。

他的眼睛，是湛湛的蓝，等到梓瞳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晚了，她早就陷进去，陷进去，只是，她不会承认，永不会承认吧。

“那对不起了，你的挫败感，怕会一直的存在……”梓瞳轻笑，不再看肖昆的眼睛，抬手腕：“九点半了，肖老大，你可是食言了……”

手腕被他再次抓住，肖昆看着她的眼睛：“你就不能实诚点吗？说爱我的话，会死吗？”

梓瞳笑，眼睛微眨，“这是哪个韩剧里的台词呢？”她认真的说，没事的时候，她就看韩剧来杀时间，她与别的女人不同，别人看韩剧里那些撕心裂肺的爱情哭，她却笑，因为，剧情远没有她自己的悲情。

肖昆看着梓瞳的唇角，她就是这样，总能轻易的诱惑了他，她让他的心柔软，也让他的肝火上升。

“你还对原来的男人念念不忘，对吗？”肖昆说道。

梓瞳原来带着笑容的脸上，突然间变得阴沉：“我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你是输家……”

“那我们再来比一场！”肖昆说。

“对不起，时间到了！”梓瞳说。

她的眼睛不妥协，公事公办，没有一点的私情，这一刻的她，真实的一点也不可爱，肖昆轻咳下，这个女人，还真是会煞风景，他装做若无其事的松开梓瞳，两个人往车前走去。

还是梓瞳开车，回去的路上，出奇的静默。

电台里放着邓丽君的一首老歌，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到梓瞳公寓楼下时，肖昆坚持着送梓瞳上楼。

梓瞳开门的时候，倒是犹豫了一下，怕身后的肖昆会闯进来，但他还是一样的彬彬有礼，只是在两个人道别后，梓瞳关上门的瞬间，他伸出手抵到门上，门只留了一条缝，他们看不到完全的对方，梓瞳只听到肖昆说道：“是的，我承认我的挫败感，因为，我比你诚实，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你……”

为什么不是爱上你呢？

梓瞳想着。

肖昆下楼，也在想，那时候对着崔明珠时，轻易的说出的，我爱你的话，现在对着梓瞳，却是明显的觉得出口困难。

他对她，说不上是一见钟情，只能说，第一眼，有些惊艳，有些新鲜，有些好奇，但他们之间也远远划不到日久生情上头，因为，他们还没有相处到日久，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

就在这三四个月里，他们也是遇见有限的。

之后的两天，梓瞳与肖昆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只有闲下来，才会想起对方，不过是玻璃窗上，模糊的影子。

梓瞳端着咖啡杯轻笑，连影子也淡下去了，她不想陷入无意义的虚幻里，肖昆就是虚的，他那样的身世背景的人，自己这一生，都不想招惹的。

还有，虞冰冰，潘燕……，谁知道他床上的女人还有多少？梓瞳不想成为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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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瞳最近的压力很大，台庆专题纪录片，要收集好多的资料，找好多的原始带，一个镜头，一个片段的挑选，还要去找一些当年的老人去做采访，五十年，苍海一粟，却是整个电视台的发展史。

上头已经定下了，纪录片要拍十集，五年缩在一集里，要不光纪录电视台的发展变迁，还要有时代的烙印，人们的生活变化，总之，要做得有人情味，有故事性，不同于一般的纪录片。

为了尽快的完成这个工作，梓瞳从一开始就开始加班加点。她把几个暂时归她调度的同事分了公。

剪片的，电脑制作的，后期编辑的，还有配文字字幕的，连着两天，他们什么也不做，就是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天。为了让镜头更精彩，他们付出了最大的耐心与细致。

明天就又是周末了，梓瞳把东西整理好，她是准备这个周末在家里加班的，这几天虽然工作很辛苦很累，但感觉很快乐，心里很满足。

如姜主任所说，全中心的人，都在为她服务，之前有些小荠蒂的，现在，也都不存在了。

下班的时间一到，办公室里，水静河水，周末的白领，如末日逃亡，盼了许久，终得解脱，一分钟也在办公室里待不下去的。

梓瞳也收拾好东西，足足两个纸袋，她拎着，边走，边与同事打招呼，走到一楼大堂里时，她听到有人叫她：“梓瞳姐”。

梓瞳习惯性的带着亲切的笑容看向来人，这台里好多后来的男子女子，都学会这样的叫她了。

梓瞳猛的站住了，手里的袋子，突然间坠落，砸到了脚面上，连疼都感觉不到。

休息区一个男子正慢慢的走过来，身形板板，头发干净而利落的，走路时右手不自觉的贴近着裤腿。

“明哲……”梓瞳轻声的念着这个名字，今夕何夕，犹在梦中。

可是，当那男子终于走近，在越来越明亮的光线里，梓瞳终于知道，刚刚真的是梦，是自己的错觉。

一样的身高，相似的样子，走过来的男子，与梓瞳初见霍明哲时，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明晰，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梓瞳深深的呼吸，平静自己的内心，不让失望太多的露出在脸上。

虽然很久没有见过面，但一样的眉眼，梓瞳一定是认不错的。

“我来了有一阵了，没敢上去叫你，赵宇哥说带我来，但他临时有任务，我想我还是先来吧，也想看看梓瞳姐到底在什么样的地方上班！”霍明晰说道，一出口，截然的不同了，霍明哲是典型的军人口音，说话堂音极厚的，因着平日里操练，而有些略略的沙哑。

而眼前的霍明晰不一样，年轻人的涩涩的嗓音，而更有一点文静。不同于他那个豁朗的哥哥的文质彬彬。

就在这时，梓瞳的电话也响了，正是赵宇，梓瞳同他说着话，同时，霍明晰蹲下去捡她刚刚掉下去的袋子。

“是的，在我这里，吓我一跳，没想到，长这么大了，呵呵，我也是呢，还是两年前见过一面呢，完全是个大男人了吗？”梓瞳笑着同电话里的赵宇说着。

眼看着面前的霍明晰因为听到她的话，而露出的一丝忸怩，双手提着袋子，二十一岁的小男生，带着敬仰的神色看着她。

霍明晰的目光让梓瞳有些不自在，她向来爽朗，自认为当不得别人的偶像。

“好啊，我们这就赶过去，你先点菜吧，我们马上到……”梓瞳说道，挂了电话对着霍明晰说道：“赵宇完事了，咱们去吃饭吧，好小子，你来了，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啊！”梓瞳捶了下霍明晰的肩。

小男生脸红了一下，吃吃的答：“来时妈妈说，梓瞳姐工作忙，要是知道了，又是接站又是什么的，怕你会受累，下午到时，打过一次电话，可是，你电话占线，就没有再打。”像是回答长辈或是老师的毕恭毕敬。

“学校那里都安顿好了吗？哪天正式的开课啊，生活用品都买全没有，如果没有，我一会儿带你去超市选些东西！”梓瞳说道，震惊过后，有些兴奋，她一直从霍明晰的高中供到大学，终见到自己的成就，霍明晰一表人才，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

“不用了，妈妈都给我备好了，缺什么，我也可以自己去买，梓瞳姐不要老是当我是小孩子！”霍明晰说道。

梓瞳抬高手臂，拂拂他的脑袋：“你呀，就是小孩子，需要帮忙的，就和梓瞳姐说！”

霍明晰再次的脸红了，梓瞳姐的性子还是没有变啊，多年前，她来到霍家的时候，就是欢天喜地的，多少年过去了，她还是这样的乐观亲和。

中间，隔了自己的哥哥的去世。

唯有死亡，是不可原谅的，霍明晰想，他永远忘不了，在他得知哥哥的死讯赶到邻城去，在那里，遇到的梓瞳。

疯了一样的梓瞳，死命的扒着霍明哲的骨灰盒子，好多领导上来劝，她才允许他们把哥哥葬掉。

那时的梓瞳，不到二十四岁，大学刚毕业，美好的人生，才向她展开来，可是，命运却将一扇门，永远在她的面前紧闭了。

霍明晰永远记着，公墓里，自己站在梓瞳的身后，听到她那低哑的，压抑的哭泣声。她的手指，一遍遍的摸娑过那石碑上的字，眼泪落在花岗岩上，泅成了一片的黑色。

他想梓瞳一定和他一样，没有想到，那样健康硬硕的哥哥会死，而且，死得那样的匆忙，连给他们，爱他的人，看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一生，只缩在一段小小的讣告里。直到现在，霍明晰都不相信，哥哥已经死掉了，死于执行完任务回部队的途中。

车祸的现场，霍明晰去过，当时的惨烈一点也看不到了，只有汽车轮胎滑过的，留下的黑黑的痕迹。

梓瞳没有赶过来，她来的时候，已经是事故发生的三天后了，她和苏青青去了上海，走时还笑言，去置备她的嫁妆，因为，毕业了，她就要和霍明哲结婚。

结果，没有新郎了，没有婚礼了，在梓瞳二十四岁，即将毕业的那年夏天，她永远失去了她爱的人了。

在那之后，快乐而无所畏惧的梓瞳姐，就成了另一个样子了，只有在奶奶的面前，她才又是那个开心的女孩子，她配和着家人来骗自己的奶奶，奶奶的眼睛不好，每次都会揉着眼睛，抹着眼泪，拉着梓瞳姐的手说：“都怪明哲，部队上那样的忙，还不将你娶家里来啊，不行，我得让明哲妈和组织上说说，再忙，也要给人结婚的空不是……”

梓瞳姐会笑着，有着羞涩的语调说道：“奶奶，咱不能拖明哲的后腿呢！我们还小，我才毕业啊！”

转过脸，她的嘴角抽搐得厉害，却强压下那哭泣。

每次和梓瞳姐通电话，她常对自己说的就是，要好好的学习，你哥哥说，你从小就学习好，一定比他有出息的……

说的时候，梓瞳姐不哭，可是，霍明晰感觉到，她的心在流泪。

这样的梓瞳姐，在悲痛之后，也走过来了，现在，她走在自己的前面，不时的回过头来向着自己笑一笑，当年漂亮的长发，已经变成了略弯曲的半长不短的头发，个子因此显得更高了一些，肩有些瘦削，却是固执的，三年来，就是这个只大自己五岁的女子，担起了原本不属于她的负担。

“明晰，快点，赵宇要等着急了！”前面的梓瞳拦了一辆出租车，向着他说着。

霍明晰赶过去，随着梓瞳坐到了车里。

锦城的一切，开始慢慢入到霍明晰的眼睛里。霍明晰听着梓瞳给他讲着路边的某个建筑，锦城，你好，梓瞳姐，你好，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他在心里说道。

梓瞳与霍明晰赶到饭店时，赵宇和他的老婆已经点好菜等着他们。

赵宇的老婆，是个老师，客客气气的说话。给梓瞳倒酒，夹菜，像个大姐姐。

“嫂子，赵宇是不是总这样的忙啊！”梓瞳问道。

“是呀，有时夜里还加班，他现在是个小头头，也不见他轻闲下来，反倒更忙了……”赵宇老婆看似埋怨，实则骄傲着呢。

“赵宇，你忙着什么啊？”梓瞳问。她要找一些话题，才不让自己在这样的场合，想起霍明哲来，霍明晰，天生是好孩子，吃饭都老老实实的，不发一言，看到自己看他，就有些生涩的笑笑。

相似的容颜，不同的感觉，明哲对着她笑，总是带着宠溺的感觉，像个容忍着淘气妹妹的大哥哥。

“最近的事有些棘手……”赵宇刚说，就听到电话响，他接听着：“是吗？把那些人的样子拍下来，不，不要动，不要打扫惊蛇！什么，还有尹绍辉，那个老狐狸，被他们发现也没什么，他们也一定不忌讳我们的，你们只管拍照，这是他们换了老大之后，第一次聚会，估计都是报着试探的心，也不能发生什么重大的事的，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好的，手机都二十四小时的开着，好的……”

梓瞳在听到尹绍辉这个名字后，耳朵就注意的听着赵宇的话。

结束通话后，她也没有过问，她知道他们都是有纪律的。只是，她在心里将赵宇的话，反复的琢磨着，总感觉，这里面，也会有肖昆的事的。

梓瞳猜得不错。

确实是肖昆搞的事。

肖公馆，在沉寂了三年之后，头一次的，如此的热闹。

公馆的门前洗刷得光亮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

黑铸铁大门外，停了好多的车子，不停的有衣履光鲜的人走下车来，在肖公馆的仆人的带领下，走进公馆里。

经过喷水池，这个位置，原是一个影壁墙，但破四旧的时候，连同公馆前的下马石和石狮子都被小红卫兵砸掉了。

所以，在原来的位置上，修了个颇为西式的喷水池，光屁股的小天使，肩后带翅膀，手里举着小弓箭。

喷水池的后面，是一座有些气势的假山，绕过假山，是一片的小花园，然后才是公馆的主楼。

今天到底不同，主楼与副楼都点着灯，整个公馆都似灯火通明。

只有三楼上，一个略僻静的小房里。

肖昆站在窗子前，蓝色的百叶窗遮得严严实实的，他伸出一根手指，挑出一点的空隙。“很好啊，都来了呢？”

修长的指尖，在百叶窗上慢慢的滑下，祁叔在身后，手上托着他的礼服。

他向来注重仪表，何况，这样公开亮相的第一个场合。

他伸出双臂去，祁叔把衬衫搭到他的肩上，他转身穿好，仔细的系着每一粒扣子，暗黑的衬衫上，白色的小小的扁扣子，再到腕口上的装饰性袖扣。

看看镜子，他感觉，自己又变成了小时候每一次期考时，佯装的镇静。

不过，外人看不出来，自己内心里的恐慌，他从小就熟捻，用淡漠来武装自己的脸，面无表情，便是最好的表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