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早上。仲秋的天气逐渐的凉爽起来了。郎子家牧放的“贼牛”转交给别人牧放了。郎子可以睡懒觉了。但今天却不能。昨天上午放学的时候，他和水子、莲子已和海子、燕子、顺子、雄子等十几个同学约定，今天早上海子将带着这些同学来他们的村上玩豹虎①。

怎么带海子他们去玩？雄鸡还未啼叫，郎子就给萦绕在心头的这个问题敲醒。他不敢翻身，不敢出声，更不敢坐起来，就连气也不敢喘大一点。老爸和自己同睡在一张床上。他不想让老爸知道自己叫海子他们来村上玩豹虎这一秘密。如果让老爸发现，他们玩豹虎的计划就落空了。

天刚蒙蒙亮，“煮粥佬”就起了床。他洗漱完毕，吃了几条红薯，天已大亮。郎子不敢跟着老爸起床。他睡在床上，如同睡在针毡里。他心里想，海子他们是否在来的路上了？不要现在来呀，老爸还没出去！如果来到了，是不是会先到水子那儿去呢？或者，水子会不会先带他们上禾堂子去，一边玩一边等我呢？

郎子胡思乱想着，见老爸将头偏过去要拿烂泥墙上挂着的腰带，悄悄抬起头往门口看了看，发现水子在门外向着自己使鬼脸，知道海子他们已经来了。他将头向左撇了撇，示意水子先带大家去禾堂子那边，等一会儿他再去。刚示意完，老爸的头转了过来，他马上佯装着又睡着了。

“郎子，”“煮粥佬”从烂泥墙上将挂着的腰带拿下来，口中嘱咐着郎子，“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爸爸不让你再放牛，就是想让你抓紧时间好好学习。人勤地生宝，人懒地长草。读书也是这个理儿。你不去读，这字怎么会自己钻进你的脑子呢？今天，你就好好呆在家里给我写字啊！”“煮粥佬”将腰带缠在自己瘦小的腰肢上，扛起锄头出工去了。

老爸的脚刚跨出大门，郎子也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走到门的旁边竖起耳朵听着老爸的脚步声。待老爸的脚步声在门外消失，他打开门缝看了看，确认老爸已经不会发现了，便轻手轻脚闪身钻了出来，跑到水井边的石竹园，从裤兜里掏出小刀，挑了一片上好的和一片较差的簕胶①叶割下拿着，一溜烟赶上了禾堂子。

“郎子哥来了。”莲子摘下一窦火筒公②叶上的豹虎，站起来直了直腰，看见郎子兴冲冲地往这边走，高兴地连声叫了起来，“郎子哥来了。”

“郎子哥来了!”“郎子哥来了!”见郎子上来了，十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叫着喊着，从禾堂子上面的山里走了下来。

“哥们呀，你们先别着急去捉豹虎，”郎子走到同学们的中间微笑着说，“有些同学未曾玩过这玩艺儿的。我们大家从头玩起好不好？”

“好！”大家齐声回答。

“好吧，同学们呀，要捉豹虎，首先得做好豹虎的笼子。怎么做笼子呢？不会做的同学请过来，我教你们。”郎子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利用昨晚睡不着的时间静静地想好了今天要做的事儿。现在，他要按照昨晚想好的一环一环地和同学们一起玩下去。见同学们向着他围拢了上来，他先拿出小刀举起来摇了摇问道，“大家带这个来吗？”

“带来了！”大家点头应道。

“好的，先看我做。”郎子先把两片簕胶叶拿起来，“这里是两片簕胶叶，选簕胶叶是要选老一点的。老的不那么容易被风干。风干了的簕胶叶会向外卷起来，”他说着，从裤兜里拿出一个被风干了的豹虎笼子示意给大家看，“看吧，这是个被风干了的笼子。这样的笼子可不能用了。”郎子将左手的簕胶叶放在地下，站起来，用空着的左手指着风干了的笼子的边缘说，“还用的话，豹虎就会在这被风干的卷缝里逃走”。他说着，弯下腰把刚才放下的叶片又拿了上来，“叶子要用大片的，大片的叶子做成的笼子里面比较宽阔，豹虎在里面住得舒坦”。

郎子讲完了做笼的选料，接着将左手拿着的小片的簕胶叶丢到地上，伸手从裤兜里掏出小刀，教起同学们如何做笼子来：“一片叶子，用小刀将中间的簕骨削去，取其中的半片，估计一下一只笼子所需要的叶子的长短，”他在叶子靠尾三分之一的地方下刀，齐刷刷地将叶子切断，一边按照做笼子的步骤挥动着小刀，一边解释说，“选择中间最好的这一段，在离切口约一寸多长的这个地方，朝着叶头的这个方向顺着叶槽向内重叠折五折，用小刀把多余的这部分簕胶叶切掉，将最后折的一小段削成小闩杠儿，在笼子上面开个小闩口，再将小闩杠儿插进小闩口闩实。最后削齐两边，稍微的修圆四角。”

郎子的动作是那么的娴熟，讲解的话儿也是那么的娓娓动听头头是道，且不说没有玩过这玩艺儿的同学如何的投入，连经常玩的水子听了也为他点头称赞。“嘻嘻”，莲子看着郎子这样的一本正经，与正儿八经上语文课的李老师好像是同一版本印出来的，感觉有点滑稽，禁不住一下子掩嘴笑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笑声吵醒了郎子，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行确实有点儿“老师”，既滑稽又可笑，自己不禁尴尬起来。他不知所措的追上去佯装要打莲子。莲子带着他绕着禾堂子转了一圈，然后用李老师戴着眼镜瞪同学的动作制止了这场嬉闹。

“你笑我，我不讲了！”郎子生气地说。

“好啦，我的好哥哥！”莲子走过去抓住郎子的左手撒娇的摇了几下，连拉带扯的将郎子拖过来，再转到背后把他推回同学们的中间。

郎子的生气是佯装出来的。他不会生莲子的气，更不会不负责的丢下同学们不理。他庆幸莲子的撒娇，是莲子的撒娇给了他继续讲下去的台阶。即使莲子不去撒娇请求，他同样也要拉下脸皮继续给同学们讲下去的。顺着莲子铺就的台阶，郎子继续给同学们讲了下去。

“下面我说说如何捉豹虎吧，”刚开口说了一句，想起莲子那诡谲的笑，自己又觉得不好意思，抬起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难为情地对着水子说，“水子弟，要不你来讲，好不好？”

水子不知不觉地给郎子将了一军，有点儿不知所措，引得同学们哄笑了起来。待他醒过来后，一口拒绝了：“不行，你是知道的，我讲不好！”。郎子想到水子可能真的是讲不好，也就不再为难水子，自己接着又硬着头皮又讲了下去。

“到哪里去捉豹虎呢？我跟你们说，这豹虎呀，它不会在过软的树叶筑巢，也不会在太小的树叶上筑巢，更不会爬上太高的树叶去筑巢。最喜欢筑巢的叶子是火筒公叶、连箭①叶、大叶婆②叶、山稔③叶等，还有我们用来做笼子的这种簕胶叶。”

说完了寻找豹虎的巢儿，接着又说起要捉的目标。

“可以捉的豹虎有三种：第一种是又黑又大的，这种豹虎叫‘老铁’。这种‘老铁’不太好动，但打起架来可厉害了。第二种是屁股大大的，我们叫它作‘大屁股’。这种豹虎比较勇敢，但经验不足，太肥大了，动作也不够灵活。”他停了停，伸出舌头舔了舔风干了的嘴唇，继续说，“第三种豹虎头和身体长得很是匀称，个子不算很大，但打起架来非常灵活，也非常勇敢。这种豹虎叫作‘冲虎’。发现这三种豹虎，我们捉的时候可得注意了”，说到这，郎子自己好像正在捉而又生怕豹虎逃走一样，动作突然放轻了，声音也压低了，“脚要轻轻地动，手要轻轻地摘巢儿的叶子，最好连呼吸也屏住，绝对不能让它觉察，否则，它就会逃走。”他停了停又补充说：“除了这三种豹虎，其他的都是还小的，都不能捉。”

最后，他考虑还有些不认识这些树叶的同学，单独去捉还会摸不着头绪，又嘱咐这些同学，叫他们如果自己独立捉不了，就跟着他或水子和莲子一起去捉。嘱咐完了，同学们各自分头出了去。顿时，十几个人从禾堂子出发，像是要在山上的树叶寻出宝贝似的，向着长坑口搜索前进。

果然不出郎子所料，镇上来的海子、燕子等几个居民的同学，根本不认得长成什么样的叫什么叶子，这里弯着腰儿寻寻，那儿扒开树叶看看，连个豹虎的影儿也见不到。无奈之下，海子等四个居民的同学只好回到了郎子的身边。燕子也带着两个居民的同学跟上了水子。其余的居民同学都跟莲子去了。

郎子虽然是捉豹虎的老手，但捉了几个都不是很理想的，都是尚未成熟的“冲虎子”。郎子想放掉它们，但一时又捉不到更好的来代替。他带了那么多同学过来，而且还是第一次，怎么能没有一点的收获？想着，郎子便将它们保留了下来。就在海子跟上他不久，他因为拿不出好的收获向同学们交差而感到垂头丧气的时候，他的目光在一棵大叶婆最底层的两片叶子之间发现了“新大陆”：一只特大的“老铁”趴在两片叶子之间的小巢里，甜滋滋地睡着大觉。

“呵——好大的一只‘老铁’啊！”，郎子搓着两只小手兴奋地说，“这么大的‘老铁’我还是第一回见到，真是太棒了！”

“在哪？让我看看。”海子急忙问。

“你把头偏向左边看吧，再低下点，”郎子指着那两片叶子的中间对海子说，“看这两片叶子之间。见到了吗？”

“见到了，真是好棒呀！”海子虽然自己不曾捉过豹虎，见过的豹虎却不少，但从来没见过这般硕大的。听郎子这么一说，更是看不够了。要不是其他同学抢着要看，他准会赖在那儿不肯起来。

之后，几个同学轮番的看了，个个看了都赞不绝口。

没等同学们看完，郎子便要伸手去摘豹虎筑巢的那两片树叶。海子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快速伸手拦住了郎子。海子看了看豹虎筑巢的两片叶子，发现连起两片叶子的白丝不多，粘连得也很不牢靠，他想到，动手摘叶子时稍有不顺，就完全有可能会惊动它。再看看周围，那么大的一棵大叶婆树，叶子密密匝匝的，筑巢的两片叶子的上下左右都有叶子阻碍着，周围又那么多的柴草和小树木，惊动了它，它要是逃走，我们就束手无策，眼巴巴的看着它逃得无踪无影。他眼睛仔细地观察着这里的一切，心里默默地想着一套切实可行的捕捉方案。

郎子看了看整棵大叶婆树，再看看海子，不解地问：“海子弟你怎么啦？”

海子头也不抬，继续用心地想着观察着：“你不是说遇上这样的豹虎得十分注意吗？”他转过头看了下郎子，又将头转了过去，“你看这环境能捉得了吗？要是让它跑掉了多可惜呀！”

“哦，原来是这样”，郎子会心的笑了笑说，“没事的，你让我来。”

郎子要捉豹虎了。他将右手掌伸到下面托住筑巢的那两片叶子，又将左手轻轻地插进树叶里面去拧断下面树叶的叶柄，反上来拧断上面叶子的叶柄拿着，两手慢慢地将两片树叶移出，徐徐地站起，小心翼翼地走出去，找到一块干净而明亮的地方将两片叶子打开，一只令人惊羡的“老铁”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方正的“虎”头，粗壮结实的身体，黑洞洞的大口，又粗又黑的钳儿，看了给人一种阴森可怕的感觉，加上一身黑不溜秋的颜色，不难看出，这“老铁”具有饱经风霜的丰富阅历和娴熟老到的斗殴经验。但“老铁”生性懒惰，不必说筑巢的那两片叶子的连接没有花上功夫，笼子里面的巢也只是牵了几条白丝丝儿。现在整个的“老铁”暴露在大家的面前了，它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既不惊慌也不着急，只是抬起头左右扭动了几下，观赏风景似的看了看四周，什么都懒得理，也什么都懒得动，十足的孤家寡人模样！

郎子刚把“老铁”收进自己的一号笼里，莲子那边也发出了好消息：

“郎子哥你快来！”莲子喜出望外地叫起来。

“什么？”听到莲子的求援声，郎子带着海子他们拔腿就走。

莲子高兴得站了起来，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拿着刚才捉到的两窦豹虎，举起双手就摇：“‘冲虎’，好大的一只‘冲虎’！”

莲子发现的这只“冲虎”，是把巢筑在一棵火筒公的树叶上的。树干不大，叶子也不算很多。周围的环境不是十分的整洁，但也不复杂。

趁郎子和海子他们还未赶到之机，莲子俯下身子趴在地上托起双腮审视着这只“冲虎”：轱辘地转个不停的眼睛，英俊、匀称而不失强健的身材，机动灵活的双钳和敏捷的脚儿。整个儿都表现出年轻的朝气蓬勃和干练洒脱。莲子怕弄丢了它怪可惜的，自己不敢动手。燕子伸出手来跃跃欲试，给莲子拦住了。

郎子赶上来了。莲子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他。他趴下看了一眼，马上跪起来，不声不响地清理干净树上其他的树叶和周围的环境。

要动手了，海子和燕子想尝试一下捉豹虎的滋味，双双一同抢着要捉。郎子想到这“冲虎”具有很高的灵敏度，弄不好随时都有可能让它给溜走，想拒绝他俩的请求，但考虑到他们大老远的来到这里捉豹虎，不让他们尝试一下不是个理儿，也就带着冒险的心理点头同意了。

他们的手伸出了。海子要去拧左边靠近自己的那片树叶。燕子去摘右边的。偏大的用力惊动了里面的“冲虎”，它爬出叶边看了看外面，发现那么多的人围着自己，马上惊慌地一跃，跳了出去。海子和燕子不知所措了。

郎子被吓了一下，见到“冲虎”跳到地下四处张望，又镇静了下来。他制止同学们的躁动，打开莲子的一号笼子，缓缓将手伸到“冲虎”的面前，让“冲虎”跳上他折弯了的食指，收入笼子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