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郎子入睡得快,醒得也快。早晨四点多钟,他在梦中给这些蛹蝉挠醒,就再也睡不着了。他想象着水子和莲子的蚊帐里趴着的蛹蝉,在找不到那黄皮树的时候,会不会到处乱爬?在蚊帐里面它是否能够适应?它能不能在蚊帐里面褪壳?会不会选择在蚊帐的角落悄悄地褪壳?褪壳时是先从哪个部位褪起的?它是不是像人脱衣服那样褪掉自己的壳的?褪了壳后,它在蚊帐里面会不会像其他的蛹蝉那样,到了早晨就鸣叫?这一连串有趣的问题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脑海里,教他再也难以入睡。他想着,如果自己的老爸和水子的老爸“笔杆子”一样,能够让自己拿着这些“古玩”回来,放在自己的蚊帐里面蜕壳,那该有多好呀!那样的话,他肯定会在这个时候点起小煤油灯坐在床上,认认真真地看着这些“古玩”一步一步地将那古铜色的外壳褪去,这样才叫过瘾呢!等到母亲将烧好的红薯从锅里端出来的时候,他马上从床上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穿衣洗脸等,双手捧上一条冒着热气的大红薯就向水子的家走去。
水子回到家里,让五只“古玩”趴到了蚊帐壁上,心里暗自嘀咕道,呵呵!现在我累了,估计你们这些“古玩”暂时也不会褪壳。我要好好地睡一觉,到明早儿四、五点钟的时候,我再起床看你们的“脱衣”表演!他想是这么的想,但睡着了自己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当他在梦中被郎子叫醒时,发现五只蛹蝉已经变成了五只成蝉。这些成蝉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而是趴到了另外的蚊帐壁上。就连蝉蜕也挪开了原来的位置趴到了别的地方。水子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了看蚊帐壁上五只成蝉都在,赶紧开门将郎子迎了进来。
“怎么样?”郎子问道。
“全部褪齐了。”水子答道。
“走,到莲子妹那里去!”郎子走进水子的房间,连蝉儿都还未看上一眼,拉着水子的手就往莲子家走。
水子不明白,他的郎子哥刚来到这里,怎么连蝉儿都还没看上一眼,就急着赶往莲子妹的家里。他还来不及多想,就跟着郎子走了出去。
莲子今早儿早早起了床。她将点亮的煤油灯端进蚊帐里面的床上端放着,自己垫高枕头仰卧在床上,专心致志地看着四只蝉儿。她想道,在我这里的四只蝉儿中,有三只是公蝉,一个是母蝉。等到外面的蝉儿鸣叫的时候,自己这三只公蝉一定也会放声鸣叫的。她要清清楚楚地看看,这公蝉是怎样的鸣叫,公蝉鸣叫后,母蝉又有些怎样的反应?
在莲子深深地沉思着的时候,郎子在外面敲门了:“莲子妹快开门!”莲子开门让他们进来。他二话没说,便冲进莲子的房里,掀开蚊帐抓住四只蝉儿就走,“快走!”他用力推着水子和莲子。
“到哪儿去?”莲子有点儿不解地问道。
“水子哥的家里。”郎子一边回答着,一边加快脚步向水子的家走去。进了水子的房里掀开蚊帐门,他让在莲子那里捉过来的四只蝉儿一起,也趴到了水子的蚊帐上。
水子和莲子终于明白,他们的郎子哥是要在外面的蝉儿鸣叫之前,将自己捉到的所有蝉儿都拿到水子的蚊帐里,让它们集中在这里鸣叫。当然,还有两层意思是水子和莲子没有想明白的:一是他对莲子的老爸“铁算盘”没有好感,不想面对那斤斤计较的“铁算盘”。这层意思他不能对水子和莲子挑明;二是蝉儿太少,不会跟着外面的蝉儿一起鸣叫。去年他蚊帐里的那五个公蝉就是这样。所以当水子问他为什么不将水子那里的蝉儿拿到莲子的蚊帐时,郎子只说了第二层意思,第一层意思他却敷衍了过去。
外面的蝉儿鸣叫起来了,叫得那么的响亮,叫得那么的投入,叫得那么的尽情!这歌唱一般的鸣叫声从村外飘进村里,又从村里飘进水子的家里,再从水子的家里飘进水子的蚊帐里。然而,蚊帐里的蝉儿却没有丝毫的动静!微弱的煤油灯光照在黑色的黄麻布蚊帐上,九只蝉儿无规则地在蚊帐壁上趴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流逝。不管外面的蝉儿鸣叫得怎么地疯狂,里面的蝉儿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外面蝉儿的鸣叫已经接近尾声,三颗晶莹的童心仍在静静地守候着。他们不是在研究蝉儿,也不是想在房里静静地享受蝉儿的歌唱,更不是想在对蝉儿的这样的观察中能够学到什么好东西。他们在守候什么?他们的守候没有目的!在这些没有目的的守候中,他们守住了农村孩子特有的纯天然!守住了童年那凡事都想“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好奇,同时也守住了他们孩提中难能可贵的一份童真!
村前的稻田插遍秧苗的时候,是蝉儿的数量达到顶峰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郎子他们就提前起了床,应付了一系列的洗漱动作,挎着书包开门出来,走到屋檐下的柴堆伸手掏出藏在里面的粘胶瓶,再扛起早已准备好的长长的竹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过溪,用手在粘胶瓶里扣一团粘胶放到竹竿的末端粘住,准备粘蝉。
他们赶到过溪的时候,还未发现树上蝉儿有什么动静。他们静静地等候在蝉儿最集中的西边的龙眼树下面。不一会,有蝉在动了。朦胧中,蝉在沉睡中醒来,到处乱飞寻找自己最佳的演唱舞台。这时的整棵树木,到处都是蝉儿在飞,到处都响起蝉儿飞动发出的“噗噗噗”的声音。这种情况大约延续两分钟左右,第一个带头鸣叫的蝉就在他们头顶的树上鸣叫起来!如同人类的大合唱一样,领鸣的蝉在这里率先开声,紧接着,村前村后的蝉就接连地鸣叫起来,山里的山外的都鸣叫起来,社坛弯田长坑口猪肉窝打谷场等地方的蝉儿也全部都鸣叫了起来。这蝉声犹如来势汹汹不可阻挡的潮流,从过溪这里奔涌出去,顷刻间吞没了村庄里外的山山水水,将整个大地变成了蝉声的海洋!
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啊!郎子他们的目光在龙眼树上兴奋地寻找着蝉儿。然而由于时间过早,空中的那层灰蒙蒙的夜色还未散去,在光亮处可以看到蝉儿飞动的影子,在背光处却看不清蝉儿趴在树枝上的具体位置,这给他们粘蝉带来了很大的难度。
“郎子哥,看不清楚哪!”水子仰着脑袋瓜儿睁着大眼睛专心地看着眼前的每一条树枝。那些飞动的蝉儿在他的面前不停地晃动着,趴定了的蝉儿却一个也没能发现。他也知道这是天还没亮的缘故,但他还是感觉有点儿不耐烦。
“是呀!”莲子也一边专心的看着头顶上的树枝,一边附和说,“都看不见,怎么粘得了啊!”
“天还未亮呢。等天亮了,就可以看清楚了。”郎子安慰着水子和莲子。他知道现在还未能够看清楚趴在树枝上的蝉儿,但他还是要睁着眼睛在树枝上寻找。
“这儿好像有一只。”莲子在树荫下面抬起眼睛透过树冠往东的方向看,朦胧中,一个钵儿大小的树间空隙旁,一条斜露在夜空中微微泛起的白色的树枝上,看见有蝉儿模样的黑点在动,急忙小声的呼叫起来,“郎子哥水子哥你们过来看!”
“是蝉儿!”水子肯定地说。
“呵呵,还是我们的莲子妹了得!”郎子的话一箭双雕,既肯定了在动的那个是蝉儿,又赞扬了莲子。
说话中,郎子手中的竹竿动起来了。他将竹竿沾上粘胶的末端慢慢地伸向继续在动的黑点,在竹竿即将伸到黑点的时候,突然将竹竿的末端对准黑点迅速点过去,竹竿末端那边随即“咯咯咯咯”地鸣叫起来,竹竿的震动也马上传到他的小手上。他把竹竿的末端缩回一看,三个人马上高兴地叫了起来:
“啊?是一对儿!”三个人一起沿着竹竿走到竹竿的末端。他们没有想到,这一粘粘出了个一箭双雕,逮住了一公一母的两只蝉儿。这可是意外的收获啊!公蝉在绝望中苦苦地哭泣着,挣扎着,母蝉有苦哭不出,只能默默地与粘胶拼命!
将这对“患难夫妻”处理好,天色逐渐地亮起来了。树上的蝉儿基本上可以分辨出来了。这是捕蝉的最佳时候。为了让水子过把瘾,郎子将竹竿交给了水子,让水子去粘捉蝉儿,自己却帮助水子寻觅蝉儿。寻觅到了就叫水子去粘捉。
“这里有一个。”郎子在一条大树枝的底下发现了一个母蝉,忙把水子叫过来。
“这里也有一个。”水子还未动手粘郎子发现的蝉儿,就给莲子拉了过去。莲子用手指着龙眼树上说,“见到了吗?在最矮那条树枝数上的第三条树枝中间趴着。看呀,刚爬上又往下退了。”
水子还未来得及回头粘捉郎子刚才发现的那只蝉儿,郎子又发现了另外的三只。莲子那边也因为不停地有新的发现而叫喊着。郎子想,单是水子手上的一条竹竿,远远粘捉不及所发现的蝉儿。他看看周围,发现附近的竹园有一条被砍断而且早已干枯的小竹子,便一阵风似的冲过去,用手把竹节上的小枝桠掰掉,接着在竹子的末端沾上粘胶,就地取材粘起了蝉儿。郎子的竹子不甚长。他吩咐水子专拣高处的蝉儿粘捉,自己则在矮处的树枝上粘捉。两个人一起粘捉,速度加快了一倍多。这时的莲子再也没时间去寻觅蝉儿了。她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大网兜,专门负责收集和保管粘捉到的蝉儿。到蝉儿停止鸣叫时,他们的网兜里已经装上了三十多个蝉儿,其中有二十五个是会叫的公蝉。
白天捕捉了那么多的蝉儿,郎子他们还未感到满足。晚上,他们又利用更为行之有效的手段对蝉儿进行捕捉。他们在过溪的几棵大树中间点燃了一堆柴火,等柴火烧到最旺盛的时候,郎子爬到树上摇撼树木。树木上的蝉儿受到了惊吓急忙逃命。茫茫的黑夜能逃到哪儿去?黑暗中,蝉儿完全迷失了方向,见到了火光像见到了希望似的,搧动翅膀就往火堆里扑过去。这些蝉儿怎么也没有想到,它们这一扑就扑进了要命的火坑。掉进了火坑的蝉儿,有些“咯咯”了两声,拼命挣扎飞出火堆,落到火堆附近的草丛上。有的没有飞到火堆,而是趴到了水子和莲子的身上,或者直接落到草丛里。还有的扑到火堆里再也没有上来,几声惨叫便一命呜呼!郎子在树上不停地摇,树上的蝉儿不停地飞到火堆或者草地上,水子和莲子在火堆的旁边不停地捕捉。郎子摇了这棵树又摇那棵。不到半小时,水子和莲子就在地上捕捉了一袋满满的蝉儿。因为这回捕的蝉太多,没有谁去数它了。
在农村小孩的目光里,蝉儿是一样极好的东西:除了可以给村里小孩带来无穷的乐趣,肚子饿了可以饱餐一顿以充饥;营养不足,这又是一顿难得的营养美餐。因为家穷,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发现山上有野果,伸手摘下来连洗都没洗就塞进肚子里;地上有红薯萝卜青瓜黄瓜什么的,拿到附近的水里戳几下就往嘴里塞;遇上那些飞禽走兽生虾活鱼等不能生吃的东西,能够在野外就地取材化生为熟的,肯定在野外就地把它搞进肚子里;野外无法处理好的就悄悄避开大人的眼睛,选择在一个方便的孩子的家里,锅铲碗筷油盐酱醋一块动起来,完了用衣袖抹一把小嘴,就当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这虽然是绝对的“小儿科”,但对他们来说,这可是他们在食粮和营养方面的不可或缺的重要补充。
面对这么多的蝉儿怎么处理?还是老办法!拿回他们的老巢——水子的家里,将这些蝉儿的羽翼去掉,起个油锅,倒进锅里加点酱醋盐什么的,一阵混合了蝉鸣声油泡声和锅铲与锅的摩擦声等的嘈杂声过后,不一会儿,一盘香喷喷的山珍——“生葱炒金蝉”端上了水子家里的八仙桌上。都说炒鸣蝉儿上火,他们不怕上火,他们怕的是没得吃!有得吃他们就不怕了!每人连续吃了十几个,把一大盘蝉儿吃了个精光还感觉不够过瘾!他们一边用衣袖擦着嘴边的油一边回味无穷地说:“这蝉儿真的好香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