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轩生病的事情虽被陆峒极力隐瞒,却还是被威远侯府的人知道了。威远侯府的侯爷虽是陆峒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他名义上的母亲却是二房夫人田氏。他的身世略微复杂。他出生前,父母已经离缘,是德宗下的旨意。等他十多岁中了状元之后,当时的威远侯也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希望他能认祖归宗,便向德宗请旨意。当时德宗已经病入膏肓,是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下旨允他入陆家族谱。老威远侯却以避免因威远侯府出现世子争执的问题,把陆峒过继给二房,也就是陆峒的二叔。而他的母亲如今依旧是孤坟野茔。
作为他嗣母的田氏不能生育,膝下虽是庶子庶女,可也能任凭她拿捏。因为陆二老爷是个惧内的,她性子虽跋扈却真没干什么伤及子嗣的事情,只是把男孩子养成女孩子样,把女孩子养成男孩子。陆峒这个空降嗣子,年龄大了,还有身份有地位,她又没什么抚养之恩,只空挂个名头,心里虚得慌。过继之前,她就提出陆峒必须娶她侄女田家女。
田家女不是不好,只是有点让人无语。陆峒想起去世的妻子,他就满头黑线。比嗣母的跋扈,她更是不着调。与男人为了**女子争风吃醋,还自以为是风雅。这也算是他不待见陆之轩的原因之一。
“老夫人的轿子已经停在府外半柱香了。”陆阳偷觑了陆峒一眼,低声道,“扬言要等将军您回来,不然她就不走了。这人来人往的影响不好吧。”
“简直胡闹。”刚有人来报的时候,陆峒就让人去传话,说他没在府中,请田氏回府。没想到田氏竟然拦在府门口不走了。
“……”陆阳也觉得胡闹,可孝字压着,辈份在那里搁着,他总不成让护院将田氏叉回去吧。
“去看乐无极起床了没?他若是起床了,让他去应付吧。”陆峒蹙了蹙眉头,又问了一句,“后门有人没?”
陆阳讪笑道:“有。”
陆峒冷哼一声,起身迈步往书房走。
陆阳去请乐无极起床时,路上碰到陆九,瞧他鬼鬼祟祟的,忙轻咳一声,问道:“你这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陆九人长得喜庆,被他陆阳冒不跌地问一声吓成半忧半喜,嘟囔道:“怎么又一个走路不带声的?吓死个人。”
“有话不能好好说,嘟囔个什么劲儿?”陆阳白他一眼,提醒道,“爷要外出,你还不准备?”
陆九忙道:“爷不让跟,说要单独行动。”
陆阳翻了翻眼,转而问道:“刚才你说谁走路不带声的?”
陆九摸摸鼻子道:“刚才我好想看见乐先生在这里走来走去,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他这话音刚落,就见乐无极站在前方不到十步的地方。
乐无极将两人神态收入眼底,举起手中的扇子敲了一下陆九的脑袋,嘲笑道:“榆木疙瘩。”
陆阳冲陆九无奈摇了摇头,将陆峒的意思传达给了乐无极。
乐无极摸了摸鼻子,转着扇子,看着陆阳,问了一句:“你们家主子是想让我色诱,还是?”
陆九指着他正要说什么,被他一瞪,忙收回手指,尴尬一笑。
陆阳早已被乐无极这样无厘头的话练得皮实了,笑道:“这个将军没说,只请乐先生出去应付。”
乐无极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哗打开扇面,边扇边举步往前走,还顺手拉了陆九一把。走了几步,他又回头对陆阳道:“听说唯恩寺有两个和尚还活着。”
陆阳跟着陆峒这些个年头,心眼早已练成了七窍玲珑了。闻得乐无极如此说,他立时有些明白,这是给他指线索呢。唯恩寺的和尚与沐芝兰认识,而与叶家也是旧识。说不定……
想到这里,陆阳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瞬间又舒展开来。若能将他搜遍京城都找不到的人藏起来,那唯恩寺庙却非一般,果真是卧虎藏龙。忽然想起**大和尚上次差点没被打死,又经过**居然还活着。这这不是一般的命大。
陆峒从外头回来,听说乐无极十分粗暴地命护院将田氏赶走了,一副顶着皇帝名头耀武扬威的嘴脸。这也罢了,最后还是把他卖了,很直白地跟田氏说,陆峒不想见她。
他这话一传出去,田氏确实是走了,而且走了之后近日也没再登门迹象。只是她把陆峒告了,到宗人府告陆峒不孝。罪状足足列了三大页。折子递上去了,宣宗留中未发,态度很暧昧。他既没说宗人府不可任由田氏出入,也没说要法办陆峒,也为在朝堂上作口头训斥。一切如常,可一切又似乎不大一样。个个都长了七窍玲珑心的朝廷命官,如今也只是私下议论一番,哪个也不敢在朝堂上公然诋毁陆峒。纵然只是私下议论,这事儿到底还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陆峒也是见过世面,风里来雨里去的人,这些个流言碎语本伤不了他。可就是有些好事之人,想暗中挑拨些事体来,便将他与威远侯府的新仇旧怨添油加醋地说一番,还把陆峒生母被休,被逐出族等事情大肆宣扬一番。这样也罢了,更可恶的是,有人居然说他为了入陆家族谱,自甘堕落,抛弃生母,威逼老威远侯让他认田氏为嗣母的。
“这种秘辛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是她还能有谁?”陆峒气得猛地一拍桌子,恨声道,“老妖妇。”
“将军慎言啊。”乐无极故作潇洒地扇着扇子,翘着二郎腿,支着脑袋斜躺在竹席上。
陆峒口中老妖妇指的是太后。田氏纵然知道也不敢散播这种流言,就是敢也是太后给撑着腰呢。前些天,皇后谢氏宣威远侯一干人等进宫说话,尤其跟田氏讲了她小时候的事情。虽没明说恨陆家,但是话里话外也透露着,若不是陆峒入了族谱,绝对不会给陆家人好过的。当年他们母女被逐出家门的情景,谢氏此生难忘。
倾盆大雨,大腹便便的母亲,被人拉出侯府大门。田氏可是将那一纸休书狠狠丢在她娘脸上的。她那时虽小,可记得很牢。
谢氏并没把心中的愤恨表现在脸上,而是和颜悦色地道:“田夫人,你就可怜可怜我这兄弟,命运多舛。他年幼时差点就没了,我母亲那么维护者。如今他大了,再有个好歹,我这做姐姐的该如何向母亲交代呢?”
怎么交代?
自然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谁逼死,哪怕威逼陆峒,让他出一点差池,尤其是陆家人,谢氏绝对不会放过的。
陆家此时还不乖觉,不夹着尾巴做人,还这么耀武扬威,那就是自寻死路。
田氏听了这话,回家立时病了。
陆峒想起这些天受得窝囊气,恨不得杀了外头那些乱嚼舌根的人。
谢氏也没想到事情居然变成这样,虽然宣宗表示支持她的任何决定,包括对那些传话的人杀一儆百。可谢氏却摇头,叩首谢过宣宗,安抚陆峒道:“流言止于智者。我等生而不能维护母亲声名,是为大不孝。可是你要想一想,这事情若真是快刀斩乱麻,只怕会更加乱。”
宣宗咳嗽一声,他心里很清楚,谢氏这是在忌惮他的皇位不稳。自从冉让为了诱敌深入而献身后,宣宗更加珍视身边这些年幼相知相伴到如今的人。尤其是谢氏,跟着他这些年,殚精竭虑,九死一生。他自觉愧对她良多。可如今他贵为天子,听着外头流言中伤他的岳母,他却无能为力,宣宗心有戚戚然啊。
“臣知道了。”陆峒虽嘴上应了,可表情还是不那么服气。
谢氏与宣宗担忧他会私下做出什么事情来,便商议一番,打算提前赐婚。
之前本打算等到沐芝兰身体好一些再赐婚的,不然赐婚后沐芝兰没醒过来,那是害陆峒。也是给别人挑拨宣宗与陆峒关系的机会。
谁知道乐无极一番话竟然又弄得沐芝兰出了状况。
想到沐芝兰的身体状况,宣宗皱眉道:“赐婚,我看还是换个人。拿沐家姑娘身体太弱了。裴文膝下只有一子,她如今年岁尚幼,万一有个不好,岂不是耽误裴文家业。”
这时代人的家业,除了物资之外,还包括子嗣。子嗣是无形的财富,可以传承家族精神。好的子孙能光耀门楣,提升家族在社会上的名望。当然不肖子孙自是起反作用。
“妾身觉得陛下思虑周全。之前也只想着她沐先生独女,如今亲人相继而去,无所依靠。可没想到身体这般孱弱,实在难当宗妇一任啊。”谢氏并没有将沐芝兰可能是借尸还魂的事情以及其他一些事情告诉宣宗。一则是觉得此事暂无必要告诉宣宗,二则是他不希望宣宗涉及白云城的事情。她作为皇后,作为政府首脑,站在白云城半对立面,能知道白云城的一些事情,已经是白云城所能容忍的极端了。若是宣宗再晓得,不晓得白云城,还有乐无极那个疯子能干出什么勾当来呢。
谢氏一直觉得陆峒为人诋毁这件事情与乐无极脱不开关系,纵然他也坦白地说自己没那么狭隘,干出这种阴私勾当来。而且他是那么敬重陆峒的母亲啊。听乐无极追忆自己的母亲,谢氏忍不住眼角潮湿,潸然泪下。与某些人有着关于某个人的共同回忆,那个人又是你在意的,你会觉得幸福,会觉得浑身充满力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