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虽然下了狠心要将孙子掐死，却又忍不住抬眼看了那婴儿一眼。正好那婴儿也转过眼睛来看她，眼神无辜而可爱。沈氏心里一软，差点就说出要不就这样养着他的话来。

李氏起身走到沈氏跟前，道：“母亲，他到底是爷的骨肉，身上到底流是马家的血，你让奴如何狠的下心！”

沈氏听了这话，心反而硬了起来。身后抽出一个软枕递过去，李氏不肯接，道：“母亲，你要做什么！”

“巧儿，为了存善，为了马家，我们必须狠下这个心！只是他再怎么说也是马家的骨血，这样死不会让感觉到痛苦的。”沈氏将枕头往儿媳怀里一送，遂闭着眼睛不肯看。

李氏如何肯做这个恶人？更何况从李氏这个角度，正巧能看见婴儿小脑袋上的那双眼睛，诡异而森然地盯着李氏。李氏被吓得的一哆嗦，手里的枕头就落到地上。

先前李氏是不想做恶人，现在确是实在不敢上前捂死孩子。心思一转，喊道：“绿萝，绿萝。”

绿萝忙推开门进来，李氏将枕头捡起来往绿萝身上一扔，喊道：“春兰，冬梅，快来扶奴回院子休息。”说罢，也不等丫头来扶，径直就朝外走。

这事儿李氏不肯沾手是对的。日后马存善若是得知，即便是知道李氏是为了他好，为了马家，嘴上埋怨，心里也会觉得李氏太过狠心。

沈氏叹了口气，道：“巧儿，那两个接生婆，还有刚才在产房伺候的几个丫鬟媳妇子，现在都在花厅里吃酒。”

这事儿事关马家的名誉，势必不能再多让一个人知道。李氏停下脚步，道：“母亲请放心，儿媳知道怎么办。”扶着几个丫头的手处理此事不提。

沈氏放心地点头，躺在塌上不再说话。这件事情，她相信李氏能处理的好。李氏毕竟是马家的媳妇儿，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马家受人褒贬，她一样得不了好。

悦尘音进屋来，看见沈氏躺在塌上默默流泪。昔日圆润的脸颊深深凹陷了下去，嘴唇也干瘪得塌陷了下去，再加上眼神带着一种老人特有的浑浊，越发显得苍老不堪。

沈氏对她，或者说整个马家对她，到底有几分真心，悦尘音从来不曾去想过，反正她也没几分真心对人家，觉得大家稀里糊涂过日子算了。

到底人是感情的动物，一起生活了大半年，悦尘音看见沈氏身心急速老化，直至今晚，沈氏身上更是散发着深深的颓败气息，以及一股行将就木的死亡气息，她心里不由得涌出一股兔死狐悲的伤感。

沈氏并不睁眼，轻轻指了指那睁着眼滴溜溜乱转的婴儿，道：“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明儿个买个棺材，将他好好埋葬了。只希望他下辈子投个好胎，做个正常人罢。”

绿萝转过头去，哽噎道：“老祖宗，你这是何苦！为什么非要和自个儿过不去？让奶奶来催命……”

沈氏将头偏向里侧，道：“她安的是什么心，难道我还能不知道？只是……罢了，说这么多做什么，一切都是命啊。传晚饭罢，一日都不曾好好吃过饭了。”

只要肯吃饭就好。绿萝忙忙地转身去厨房，沈氏在后边补充道：“记得去酒窖拿一坛好酒上来。”绿萝一愣，随即想到今日情况特殊，沈氏愿意喝点酒解解闷也好。遂答应着下去了。

怎么感觉沈氏像是要交代遗言一般？悦尘音甩甩头，将心里的负面情绪甩掉，爬到榻上去挨着沈氏。她本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不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种切夫之痛，不是三言两语能宽慰的。

绿萝等人也不敢再让更多人见到那怪胎，只合红缨几个自己人合力将桌子摆到软塌边，端上饭菜。

沈氏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悦尘音看了一眼，轻声道：“祖母，起来吃点东西再睡罢？”

沈氏睁开眼睛笑了笑，只是笑意并未直达眼底，道：“你们几个都跟了我这么多年，今日就不讲那些个虚礼了。去将你们的碗筷拿过来，大家一起坐下吃罢。”

“老祖宗，这不合规矩。”绿萝犹豫了一下，上前将沈氏扶起来，悦尘音赶忙配合着在沈氏背后垫上垫子，好让沈氏靠着舒服些。

沈氏轻轻摆了摆手，道：“都坐下吧，大家能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的日子，到底是不多了。等我一走，你们也就散了各自生活去罢，不必守在这马家受苦。”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绿萝几个人又不敢当着沈氏的面面露愁容，只得打叠起精神来强说笑。绿萝和沈氏最为亲近，道：“大家都坐罢。只要老祖宗高兴，我们就随她的意。”

沈氏、悦尘音、绿萝、蓝茵、紫络、红缨，一共六个人，围着桌子坐下吃饭。沈氏兴致颇高，不仅自身喝了不少酒，还劝着大家喝了不少酒。绿萝她们只要略略一推迟，沈氏那番话就又出来了，左右就是离不了个死字，让绿萝四人心里又闷有堵，难受的慌。不由得一坛子酒都吃光了。

好容易吃完了饭，绿萝要去打水伺候沈氏梳洗。沈氏摇头，拍了拍软塌一旁，道：“薇儿，过祖母这边儿来。”

悦尘音看了众人一眼，乖巧地爬到软塌上。沈氏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这大半年来多亏了你逗我老婆子开心。”

说完这句话，沈氏歇了好长时间，道：“绿萝，你去将你们几个的卖身契都找出来；红缨，去将那装私房的匣子拿出来。”

绿萝、红缨两人忙去暗厨里拿了两个匣子出来，也不打开，直接摆到几上。

沈氏拍了拍悦尘音的手背，道：“薇儿，让祖母看你这几个月的书念得怎么样了。看你能不能将你绿嬷嬷她们的卖身契都找出来。”

看来是真要处理身后事了。悦尘音上前将两个匣子打开，一个匣子里装的都是金银珠宝，一个匣子装的便是一沓卖身契。

悦尘音径直将卖身契拿出来。翻找间，她发现马家大部分的人的卖身契都在沈氏手里头。这才符合沈氏的性情，之前将家事交给李氏掌管，沈氏若是不留一手那才真是奇怪了。

悦尘音将四张卖身契递给沈氏。沈氏并不接，道：“将卖身契都还给她们。”悦尘音将卖身契递上去，几个人都不肯接。

沈氏道：“都拿着。从今日起，你们就是自由之身了。这样我去了之后，也就不必不担心有会人欺负你们了。”

实在对不住各位亲们，居然发错了章节！该打！

半花容下去面壁思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