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在腊月二十八的晚上死了。

临死之前，慧娘哭着哀求马存善，求他一定要找出罪魁祸首来为儿子报仇。可惜慧娘所托非人，当天晚上，马存善就让家人买了扣棺材，将慧娘匆匆抬出城，草草地埋了。第二日沈氏对下人宣称，慧娘是患了心疾至死，并严禁下人再议论此事。违者重责不殆。

慧娘的死也并没有在马家激起多大波澜。沈氏心痛的，不过是那两个还未见过天日就去世的孙子；马存善难过的，不过是惋惜少了一位红粉知己；其余的人，慧娘对于他们来说，更是无足轻重。

马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没有谁是单纯为了慧娘的死而伤心。

一切就这样过去了，那个敢爱敢恨的爽利女子，仿佛从来也不曾出现过一般。对此，悦尘音也只能叹气，她现在是自顾不暇，没有余力在去想其它。

大年三十那日。

吃过早饭后，悦尘音写了会儿大字，只是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后来索性放下笔，爬到炕上去与沈氏捶腿。自从沈氏在那日接连晕倒两次，又强撑这病体主持大局之后，沈氏腰部以下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李氏那边，悦尘音每日去请完安就回来，绝不再多做逗留。等闲也再不过李氏那边去，不像以前，还天真的想要缓和关系。

李氏也不来催她，当日说的那番严母论，两人同时忘了个一干二净。

巳时半，各管家媳妇子前来上房回话。沈氏半躺在炕上，摇头道：“日后这些琐事，都去回你们奶奶，让她拿主意罢。事后也不必再来回我了。”

赵氏听了心里一紧。慧娘出事的当日，她就被沈氏接到上房来住了。每日里的饮食起居，也都是由沈氏亲自照料，生怕她出一丁点闪失。

都说母凭子贵，赵氏本以为只要她生了儿子，成了平妻之后，沈氏就会将手里那一半的家事大权交给她来管理。可现在沈氏这话，摆明了就是将家事全都交给李氏来打理了，那她即便是生了儿子，成了平妻，也只能是个摆设啊！

赵氏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手上戴着的佛珠滑落下来，这是沈氏为了保她肚里胎儿的平安，特意去找华光寺找高僧，虔诚地跪了小半个时辰才求来的。

沈氏这样心疼孙子，定不会让孙子吃亏的罢？这样一想，赵氏心里微微地安定了一些。

马存善撩开门帘进屋，欣喜地走进屋来，笑道：“娘，苏家使了几个管家送了几车年货来。”

苏家肯送年货来，这说明苏家是真的许了这门亲事了？

这么多天以来，沈氏的脸上第一次露了笑意，坐起身来道：“左右不过是些吃食，你让厨房的管事收起来便是，巴巴的来回了我做什么？”

“要只是些吃食，儿子也不敢轻易来打扰母亲休息啊。”马存善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赵氏起身要去端茶，他忙拉住赵氏的手，道：“快歇着罢，这种事情让小丫头来做便是。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千万要小心些！”

赵氏温婉地笑了笑，扶着丫鬟坐回椅子上。沈氏见儿子只顾捧着茶吃，啐了儿子一口，笑骂道：“怎么，还等我请你呢？别装怪，有什么话赶紧说！”

马存善笑着将茶杯放下，冲着屋外拍了拍手。掌声落后，一个刚留头的小子捧着个长方形的锦盒走进屋来。那小子径直走到软塌边跪下，道：“小子苏铭请老祖宗安，祝老祖宗福如东海，先寿恒昌。”

沈氏见他聪明可爱，笑道：“好个伶俐的小哥儿。绿萝，看赏！”

因这小子是苏家的人，绿萝进屋寻了两串新打的银元宝、银蝙蝠，赏了他。那小子谢了礼，马存善就让青书带他去寻苏家的人了。

那小子走后，沈氏回过头来对儿子道：“苏家来了多少人？你可都安置妥当了？千万要好生招待，别让人觉得我们马家怠慢了。”

马存善点了点头，道：“儿子特意安排了个单独的小院儿给他们住。另外还拨了几个丫鬟去伺候着，想着留他们过了年再放他们家去。”

“恩。”说了这会子话，沈氏就觉得有点精神不济。悦尘音看沈氏神色疲惫，忙扶她躺回去靠到软垫子上。

沈氏指着那盒子，对孙女道：“薇儿，你去将那盒子打开。看看苏家到底送了什么宝贝东西来。”

绿萝将锦盒放到悦尘音身边。那盒子长不过七八寸，宽不过四五寸，高不过两三寸，顶上嵌了一颗明珠，周身雕着繁复的回形纹，极是精美。

悦尘音将盒子打开，几根遍体晶莹透亮，样式各异的玉簪静静地躺在盒子里的红色丝绸上。悦尘音随手检出一根递给沈氏，道：“祖母，你看。”

沈氏接过去看了两眼，又朝盒子里看了看，道：“这苏家真是大手笔，这样的簪子寻常人家有一对儿便是造化了。”

“娘，你也说了那是寻常人家了。那苏家是什么人家？粗使的小丫头拉出来，都比那寻常人家的姑娘打扮的整齐。这点东西，他苏家自然是不会放在眼里的。”马存善将前襟撩起，翘起二郎腿，笑嘻嘻地道。

沈氏点点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忙道：“存善，如何回苏家的年礼，你可想清楚了吗？千万别让苏家觉得我们马家小家子气才行。”

苏家这样大方，母子俩都坚定一定要与马家结亲的想法。有了这层意思在里面，这回礼当然不能太过随便。

金银珠宝，苏家不缺；珍奇古玩，马家又没有；不如投其所好，送些人家喜爱的东西去。马存善笑道：“娘，这个儿子早就想好了。苏兄这人最是好茶，正巧孩儿去报国寺时，遇着一位武夷山的客商，从他手里买来了几斤极品大红袍。如今真好送与苏家。至于那位奶奶，并不是正经夫人，送一对上好的玉簪罢。至于阳哥儿，那就送一块极品砚，这就够了。”

儿子这样安排，沈氏满意地闭上眼睛，道：“我累了，你去罢。”马存善答应一声，起身就要走。

悦尘音看见一旁的簪子，忙道：“这么多漂亮的簪子，爹爹与娘拿一对把。”

马存善尴尬地咳嗽两声，看了眼母亲，道：“这簪子给薇儿留着罢，你娘她不爱这些东西。”

悦尘音哦了一声，也看了沈氏一眼。明白这些东西都是李氏挑剩下的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