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没用,不能保护妈妈。妈妈临终时交待爸爸,别再走黑了,爸爸决定听妈妈的话,从此以后,金盆洗手,带着你一起走正道。爸爸把一切都留给了帮会,只留下金星夜总会,因为那是爸爸妈妈第一次约会、也是爸爸向妈妈求婚的地方。”读完米家恺写的这篇日记,齐擎停了下来。
他撑着腮帮子,想了很久,想了很多。他的一生,受到的是厚黑教育,从来没有享受过真正的天伦之乐,这样的父母这样深远的爱遥远如天方夜谈。
五年前,齐擎就听说金云天从无到有建立了龙门帮会,却在当年最风生水起的时候淡出江湖,一直想不通其中的缘由。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是他心爱的妻子用生命感化了他,而他,为了女儿的安全,毅然决然离开了他正值中天的黑色事业。
他没料到,金星夜总会竟也是金云天爱的纪念地,为了报复金玉,齐擎收了它,那也是单微将她的第一次交给他的地方,那个让他品尝最极致的幸福、痛苦和仇恨的发源地。
他看着安睡的米琪,眼光里尽是复杂和纠结的情绪。
老天爷为何如此弄人,既然给人幸福,为何又要让人乐极生悲?爱不能尽兴,恨亦不能绝情。爱恨情仇搅和在一起,如浆糊,更如沼泽,让人陷于其中,想要自拔,心却不甘。
唉!齐擎放开米琪的手,走到窗边,推开窗棂。
炎炎夏日,为了保持室内凉爽,防止米琪生褥疮,屋里一直开着空调,窗也关着。
这会儿,极目窗外,才发现外面世界的美丽多姿。
夕阳正在西下,金黄色的光辉从云层射出来,投到广籁的天幕上,再反射到大地上,给大地染上一层炫眼的金色,遍地的红花镶上金色的边,更显出花的高雅婀娜。
袅袅的花香,随风飘来,沁入心脾,让齐擎那颗纷乱的心渐渐平复。
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曾经以为米家恺偷了单微的心,是天底下最可恶可憎的人,可读了这日记,却又看到这男人可爱可敬的一面。
就如齐擎自己,不也是出于对单微的爱,去伤害米琪吗?
再说米琪,如果没有被欧阳云羽调戏,她也不会杀了欧阳云羽,更不会与欧阳丽珠和他结仇。理智上不能原谅,情感上却能理解。正如佛说,凡事有因必有果,可是因因果果,孰是孰非,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就会有不同的理解,谁又说得清对错呢?
也许,缘分真的是天定,不是常人所能左右的。还是随心所欲,随遇而安吧。
齐擎直挺挺地站在窗边,不知站了多久,想了多久。当他意识到有人进屋时,天已经全黑了。
和煦的晚风徐徐吹来,花香满屋。
“擎儿。”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低沉而平缓。
齐擎转过身,叫了一声“父亲”
齐皓然径直走到床前,翻开米琪的眼睛看了看,点了点头。然后,他拿起床上的日记本。
“这日记可以再借我看看吗?”齐皓然一边低头翻着日记,一边问齐擎。
齐擎点点头。
父亲这两天晚上,都会来借日记本去看,第二天一早又拿回来。也许,表面上,他是对米琪的生平感兴趣,而实际上,他最大的兴趣并不在米琪,而是日记里提到的那个红姨。
齐擎知道,那个红姨才是父亲一生的心结。不过,那是父亲的事,他不想考虑,自己的事还纠结不清呢。
“在想米琪还是单微?”齐皓然抬起头,一眼看出齐擎脸上的纠结,了然一笑。
齐皓然在儿子们面前,一向是很吝啬笑容的,在米琪和其他外人面前,倒是经常笑容可掬。今天,他在齐擎面前露出罕见的笑容,齐擎倒有些不习惯了。
他走到齐擎身边,与齐擎并排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花海。那些花,他太熟悉,熟悉到花的根根茎茎里,可对儿子,他却知之甚少,有些还要通过调查才知。
因为米琪,他俩才有机会再次住在一起,像真正的父子一样聊天,自然而然,心平气和。
齐擎闻言,微微一震。他不得不暗叹父亲敏锐的观察力,父亲只要稍微用点心,就能看穿他的心事,一点即中。
齐擎无语,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他和父亲之间,虽然关系有所改善,却还没有融洽到可以交心的地步。
“哈哈哈……”
“呵呵呵……”
窗外,花海里,霍然出现两个大笑着奔跑的人,是一男一女!女的是桂花,男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人。那男的追上桂花,将她拥入怀里,闪到粗大的树干后。
齐擎敢肯定,那男的决不是青帮的人。
齐擎转脸看着身边站着的父亲,他一向反对外人进自己的家。那男人是父亲同意进来的吗?
“奇怪吗?那是桂花未来的男人,他俩就快结婚了。相爱的人要守在一起才幸福。”齐皓然没有看儿子,眼睛追随着花丛中那一对幸福的人儿,脸上堆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是有点奇怪,以前的父亲可不是这样的,不让外人进齐家是他雷打不动的原则。小时候,齐擎带同学回家玩,父亲叫管家将他们统统赶出去,一点面子都不给。
齐擎想起来了,何伯最近也来彩云山庄探望了米琪两次,听桂花说是父亲邀请他来的,虽然他们彼此还是格格不入,见面没有好脸色,但没听到他们吵架了。
父亲变了,变得有人情味了,好像不是表象的。
齐擎的视线从父亲脸上转到他手里的日记本,除了红姨,这日记对于父亲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吗?
飘渺虚幻的世界里,看似熟睡的米琪在云山雾海里游荡,如孤魂野鬼般睁着大眼吃力地寻找回家的路。
她飘啊飘啊,努力地往前行,云消了,雾散了,她落到了一块坚实的土地上。于是,她跑啊跑,沿着一条黑漆漆的遂道,奔着远处小小的亮光,拼命跑,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跑出了遂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