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白羽见那牡丹开得不凡,随口称赞了几句。项腾兮在窗前望了一会儿,笑道:“你知道这送花来的,是哪个人的花店吗?”
黎白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哪家花店?不是街头花市吗?我在南京又不认识几个人,哪里会知道。不过,这些牡丹如此娇艳,确不象寻常店家里有的。项兄,难道这些花,还有什么来头吗?”
二人走出书房,来到院中新摆出的牡丹前,仔细欣赏了一番,只见那牡丹花瓣间含着如珍珠一般的晨露,娇柔的红色润如玉脂,似乎要从花上滴落出来,叶子也绿得亮眼,交错在枝茎上,层层递进。
这时,徐管家过来清点了一下花盆的数目,将送货的小厮叫来一旁:“董夫人说了,这三十六盆牡丹的银子,一会儿让账房给你们店主送去,另外,一周后再送三十盆紫百合来,办喜事,少不了讨点好口彩,百合百合,百年好合嘛!记住回去一定要告诉你们店主,千万不要耽误了!”
徐管家将一锭银子塞给小厮作赏钱,小厮满脸高兴的推着车走出了大门。
项腾兮拉了黎白羽在径旁的长椅中坐下,望着城南的方向道:“黎弟,你说在南京不认识几个人,不过,这间叫贮春阁的花店,恰恰就有你认识的人呀!”
黎白羽想了几遍,还是糊里糊涂,他向椅背上一靠:“项兄,别跟我卖关子了,到底是谁呢?”
项腾兮凑近了一些,将声音压得很低:“这南京城里,你认识的女子,除了纪府大小姐,还有谁呢?”
黎白羽惊得站了起来:“采薇?怎么可能?纪府可是个将军府,难道出了什么事情,居然需要采薇出来卖花为生吗?”
项腾兮摇了摇头:“贮春阁就在城南的圣水街东头,你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黎白羽点点头:“我此来南京,原本是打算要到纪府去的。自从送采薇和纪将军去了石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这些时日其实一直都想来看看,只是总也没有机会。”
项腾兮道:“你刚才说,要到外面去找客栈住下来?我看,就住在我这里就好了,一会儿我让小厮收拾出一间客房来。还有晚上的海鲜楼之约,你可不要忘了!这段时间,府里总是杂乱得很,人来了许多,却没有几个说得投机,让我应付得烦闷。有你在这儿与我聊聊,我也不用看这些话本打发时日了。”
黎白羽望了望四处挂着喜庆饰物的项府,再三推辞了,骑上赤龙向城南的花市奔去。对于项府里那样的热闹,他也是难以近前,上回黎府中二姐的婚宴,给他带来的郁闷还记忆犹新。
走近圣水街,果然远远的看见一片花海,姹紫嫣红摆满了一个宽阔的店堂,堂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是三个端正的楷字:贮春阁。
想起采薇可能正在店中,黎白羽心中微微漾起了几丝涟漪,却又有些害怕直走进去。他下了马,站在街边的一棵树下,默默地等待着,希望采薇走出店门。
不一会儿,店内有一个小女孩跑了出来,手里捧着一盆小小的水仙。一个女子跟出来,叫住她道:“小倩,还是我去吧!”
叫小倩的女孩将水仙直往怀里缩:“娘,我去我去!绸庄我都自己去过好几趟了,没事儿!”
女子微笑吩咐道:“那好吧,将水仙送给绸庄的三小姐,不要弄错了。”
小倩应了一声,转身蹦跳着走了几步。此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矮壮的男子,双手叉腰拦在了小倩面前。小倩猝不及防,一下撞在男子的身上,手里的水仙落地,花盆摔得粉碎。
小倩大哭起来,惊动了刚才那个女子。她赶紧跑来一看,脸色变得煞白。她赶紧上前将小倩扶起,搂在怀中将她拉远一些,又冲男子低声道:“大哥,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家店不能交给你,我一定要等孙老板回来,才与他商量这件事情。”
男子脸色横横地大嚷起来:“商量?呸!有什么好商量的!孙安树是姓孙,我孙二常也姓孙,孙家的店子,你一个跑腿打杂的,居然也配占了?你如今乖乖的将它交还与我,我就放你一马,不和你追究这许多,如果不识相,哼,我让你从此不敢呆在南京城!”
黎白羽站在街对面看见这一幕,惊得瞪大眼睛,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又看看那店堂上挂着的匾额:贮春阁,确实与项腾兮说的那个名字一样。他心下暗道:“难道这里出了什么麻烦吗?如果这花店确实是采薇的,她到底也是个将军府中的人,这些地痞怎么敢前来闹事。采薇如今莫不是已离开纪府了呢?”
他这样想着,不安更甚,牵了赤龙走上前来,向店内望去,里面空无一人。
小倩紧紧的依在母亲身旁,望着一地的碎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男子又逼前几步,叫道:“怎么样?想清楚没有?”行人纷纷围了上来,那女子窘得说不出话。
突然,人群外传来一声娇喝:“让开!怎么回事?”黎白羽听声音有几分耳熟,回头一望,心顿时咚咚大跳起来,没错,来者正是纪采薇。
火红的赤龙让采薇一眼看见了黎白羽,她眉间掠过几丝惊愕:“黎公子!”
黎白羽一时忘了正在发生的争执,望着采薇:“纪姑娘,你……”想问的事情太多,却不知从哪里起头。
孙二常刺耳的声音又在一旁响了起来:“哎哟,纪小姐你来得正好。我正要跟你说说这店子,今天我就要拿回去了。听说你是将军府里的大小姐,应该明白个是非。孙家看这个女人可怜,留她吃一碗饭,如今却把孙家的家产占了,走遍天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芹益急得哭道:“我没有占孙老板的家产!孙老板当年离开的时候,把这家店托给我照顾,等他回来了,我自然会把店交还与他。可是孙二常你与孙老板根本不是一家的人,我怎能把店给了你呢!等孙老板回来了,我怎么向他交待!”
采薇走近芹益的身边,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是谁呀?”
此时,街那边有两个醉汉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冲那男子嚷道:“二常子,你昨天输给大狗的三十两银子,什么时候给他拿来呀?他让你现在去他家说说明白。要不,你今天再去翻翻盘?”
孙二常怒道:“不就是三十两银子吗!不几天就有了,我孙二常什么时候赖过他的了,急得那个熊样!走,我今天正好收回了几样玉玺,上大狗那儿去,非赢他个兜底翻不可!哼,等我再收回了这家花店,什么还没有了?你看看这生意红火的!”
孙二常骂骂咧咧地跟着那两个醉汉走了。采薇愣愣地看着他们拐进了一条巷子,转身看看芹益,正欲细问,又见黎白羽立在一旁,一时窘住。
黎白羽上前道:“采薇,我们进去说话吧!”三人入花店里坐下。刚才吓得躲在角落里的小丫头松了口气,忙将茶水端了上来。
黎白羽打量了一下花店周围,疑惑道:“采薇,项公子说这店里是你在打理,看来果然是真的?你如今不在纪府里了吗?”
采薇暗暗摩挲着袖中的翡翠手链,心道:“这翡翠链子是他送与我的,他却不知如今这里面已有了一个奇异的去处。”
她微微一笑:“黎公子,纪府是我千辛万苦才寻到的家,怎么会又再离开了呢?只是我闲来无事,在府中弄了一片园子,将那些花草放芹益姐的店中。”
芹益听罢此言,眼中落下泪来。两人这才想起刚才那孙二常的叫嚷,采薇忙问道:“芹益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那男人与这店子有什么关系,居然跑来吵闹?”
芹益叹了一口气:“那孙二常是孙老板的一家远房亲戚,以前也没见过他们有什么往来。孙老板离开南京以后,这花店托与了我来照管。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一个女儿,也不懂什么经营,店里一直都是勉强维持。孙二常与街头那些个痞子混在一块,整天赌博喝酒,没钱了就去亲戚家里打打秋风,耍无赖。花店以前生意不好的时候,他没把它放在眼里,如今看花店红火了,眼里也红了,就说他与孙老板是同宗同姓,一家人,孙老板的就是他的,来过几次了,我都没理会。这店子虽说主人姓孙,却不是他的,我不能将它交与了他。”
采薇怒道:“呸!瞧他长得那个猥琐样儿,他站进这里来,花都要吓得开不出来了。他也配!”
小丫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芹益愁道:“他哪里管这些花,只要有银子让他去败,你什么也能做。”
黎白羽将一盆极小的文竹拿于掌中,细细地观赏了一番,正待站起身来,突然看见街对面的当铺走出一个熟悉的人来。他惊得愣了一会儿,追出门外数米,却发现那人已经没了踪影。
采薇跟出来奇道:“黎公子,你看见谁了?”
黎白羽摇了摇头:“不……哦,可能是看错了!纪姑娘,我想去看看你那个园子,可以吗?”
采薇心下一动,微微有些意外,默然地看着他。黎白羽又道:“在丰城与纪将军分别以后,我没有再与他见过。我既然来了南京,也想去拜望一下纪将军。”他低头看了采薇一眼,微笑道:“你不欢迎我去吗?”
采薇向店里望了一眼:“只是芹益姐这里……”
黎白羽牵过赤龙,拍拍它身上的尘土:“这事就不用担心了。采薇,我们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