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安还没有回答,就看到停车场的门口,公司的警卫成批成批地跑了过来。大厅里所有的声控灯,都随之亮了起来。
“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边说,一边快速地推门下车:“我去看看,晚点给你打电话。”
不等徐宫尧应声,可安直接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她拦下警卫队长。
“宁总,楼上有人死了?”
“谁死了?”
“具体身份我还不知道呢,就刚才,楼道清洁工报警的,说是一个姑娘在楼道里摔死了。”
可安脊背一凉,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有不好的预感在她脑海里闪过,她掏出手机,快速地拨通了于佳的电话。
于佳的电话正处于关机状态。
可安跟着警卫一路上楼。
楼道里已经围了很多的人,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着什么,空气里飘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
“走开!宁总来了!”警卫队长一声大吼。
人群一顿,瞬时让开了一条道儿。
可安慢慢地挪步到最前头,她的手心里细汗密集,身上却冷得发颤。
“宁总,是你的助理于佳。”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可安双腿一软,幸而被人扶住了。
真的是于佳。
于佳倒在血泊里,纤瘦的身子蜷成了一团,像是一只虾米。她临死前,紧紧地护着肚子。好像,那里有什么宝贝。
“于佳。”可安轻轻地叫了一声,恍恍惚惚间想走过去,把这姑娘好好地扶起来。
她刚才还在和她说话聊天。
她刚才还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可这短短的几十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该倒在这里的。
就算她做错了事情,也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她还那么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啊。
可安心头火辣辣的,眼里也是。
“宁总,你别过去。警察马上来了。”警卫队长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她。
她挣了一下,似乎还不想放弃。
“宁总!人已经死了。”
死了。
徐宫尧在轰鸣的警笛声中下了车。
这一月之间,海城气温突变。由夏入秋,由热转凉,不过转瞬之间。
想想,人心也是如此。
他在人群里一眼就捕捉到了宁可安。她还穿着单薄的夏衫,站在凉风萧瑟的门口,紧紧地抱着肘。
警察在和她说着什么,她面无表情,沉静如默。
徐宫尧快步朝她的方向走过去。
“宁总。”他叫了一声。
可安朝她看过来,她眼里的火苗小小的复苏了一下,又被风吹熄。
“宁小姐,那等案子有进展了,我再联系你。”那位警察合上了做笔录的本子,对徐宫尧点了点头,转身走开了。
徐宫尧静静地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
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一切。
“于佳死了。”可安木然开口,声音哑得如同声嘶力竭地哭过。
“警察怎么说?”
“初步判断,是意外。”
徐宫尧不作声。
“是我让她回去拿章的。”她垂着头,在他眼前蹲了下来:“如果不是我忽然想试探她,她根本不会死。”
“宁总,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意外,这不关你的事。”
徐宫尧蹲下去,与她平视。
她眼里有晶莹的水花闪烁,随时会落下。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她喃喃着,呜咽起来,像冷风里被丢弃的流浪小猫。
徐宫尧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在颤抖,那微小的幅度,如绵针,扎进他的手心,疼不是疼,酸不是酸。
宁容成去世的时候,她那般完美的控制了情绪,让他措手不及。
这一刻,她脆弱突至,在情绪面前,成了丢盔弃甲的败兵,同样让他无法招架。
“宁总。”
他靠过去,深吸一口气,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轻手轻脚地将她拥在怀里。
她没动,乖得让人心疼。
他稍稍用了力,搂着将她提起来。
“一切,都会过去的。”
于佳的死,虽然以意外定案,但仍然疑点重重。
那一晚,宁氏楼道所有监控录像不明所踪。没有人知道,于佳死的时候,经历了什么样的恐惧和痛苦。
挪用公款的事情,因为于佳的死,彻底断了头绪。
而让可安打击最大的是,于佳死的时候,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她忽然就明白了,于佳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姿势,是什么意义。
徐宫尧俯身,将一支素白的菊花灵前,深深鞠躬。
于佳的母亲正坐在角落里,她眼睛肿胀,泪水还在不住地往下流,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可安蹲在那位妇人面前,拉着她的手,轻声地说着什么。
徐宫尧走过去。
“阿姨,你放心,以后,我会代替于佳好好照顾你的。”这一字一句,是安抚,也是承诺。
妇人并没有什么反应,眼神空洞地拒人千里之外。
又有吊唁的人过来,徐宫尧将可安扶起来,把位置让出来。
“阿姨,那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
“走吧。”
徐宫尧拉着可安往门外走。
屋外晴空万里,天气明媚的让人觉得老天无情。
徐宫尧的车就停在前面的榕树下,可安随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停下来。
“徐宫尧你说,于佳会不会恨我?”她的眼神虚渺,像山中雨雾。
“也许离开,对她是一种解脱。”徐宫尧收拢了黑色西装的门襟:“挪用公款的事情,已经确定是她所为。”
“就算这样,也罪不至死。”
“这件事情,我会继续让人跟进的。”徐宫尧看着她:“你不用太自责,如果是意外,那只能说人各有命。如果另有隐情,那更与你无关。”
可安勾了一下唇角,苍凉无奈。
“自从哥哥去世,我一脚跨进这个圈子之后,我就觉得,我彻底变了。任何事情在我眼里都不再单纯,我处处算计利益,罔顾人心。现在,更是一不小心扼杀了两条生命,我和那些无情冷血的刽子手,有什么区别?”
“你不一样。”徐宫尧目光坚定。
她默然自嘲。
“宁总,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当初宁氏藤椅造成孕妇流产的品质案,你是怎么知道,董事会的人合伙算计你的?”
徐宫尧话题一转。
“在记者招待会之前,我去医院探望过那位孕妇,她老公我见过。记者招待会上丢我鸡蛋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是那位孕妇的老公。所以我猜到,是董事会的人自导自演牺牲我博同情。”
“对。”徐宫尧下颔微动:“意外发生的伊始,真正冷漠的商人都是坐在会议桌前权衡利弊,而真正有爱的人,才会出现在医院里关怀伤者,抚慰人心。正如现在,董事会的人正在商讨如何把挪用公款的丑闻以一人之死作决断。而你,却在自责,却在对一个陌生的妇人承诺她的下半辈子。”
可安眸色幽幽,安然素静。
徐宫尧温柔一笑。
“这,就是你的不一样。”
于佳死后一周,整个宁氏风平浪静。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只是偶尔,在茶水间里听到那些八卦的女同事小声谈论起这个名字,和她肚里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孩。
于佳的神秘男友,一直没有现身。
意外发生的那个楼道,成了人人避而远之的雷区,就连清扫卫生的阿姨,都不敢一个人往那里去,必须拉上警卫壮胆。
有人说,一到晚上,楼道里就会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嘤嘤啼哭。
怕是,冤魂不散呢。
谣言滋长,人心惶惶。
徐宫尧通过总务,特意发表严厉通告,明令禁止一切鬼神说。若有发现,当即开除。
可安还是深受此事的影响,精神状态日比日差,在各种会议决议时,虽大错没有,但小错不断。
董事会的人对此颇有微词。
“啪!”
可安刚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就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她手里的文件资料纷飞散落,洋洋洒洒地掉了一地。
撞她的人是宁子季,宁子季久未露面,最近已经开始上班了。
“小叔。”可安叫了一声。
“走路都魂不守舍的,你在想什么?”宁子季冷漠地扫了一眼这满地的狼藉。
“还能想什么?想被自己害死的一大一小呗。”宁正瑜从会议室里出来,眉角一挑,话锋肆意。
“你胡说什么?”走在宁正瑜身后的徐宫尧厉声一喝。
他的助理跑上来,替可安把地上的文件白纸都捡起来。
“徐特助你这么凶干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可不是什么鬼神说,你不会连我都想开除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