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年清明节过后,村里大多数年轻人都进城去了,剩下的只有数十个老年人和少之又少的几个中年人,一阵冷清凄寥之气笼罩全村。父亲打工走后,玉辉家只剩下了他和母亲两个人,整个屋子里空落落的。
每天白天,母亲出去打麻将或者劳动,他不能坐着轮椅随意玩耍,就坐在炕上拿着自己热爱的中学课本学习,捎带再看会儿电视,虽然非常寂寞,不过日子过的还算舒心。
说起学习中学课本,他又想起前两年他在录音机里学会许多陕北说书唱段,他总喜欢弹着父亲做的三弦说书,那感觉让他非常享受,他也很是幻想自己也能成为一名说书人。然而天意弄人,病魔让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完全断送了他的说书梦。刚开始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时,他的心里非常难过,可是久而久之,他也就慢慢的想开了。
其实人生中有许许多多残酷的现实,只要我们面对逆境时都往宽处想,往好处想,给自己的心留有一线希望,让思想的链接置放在正确的人生网页上,我们才能活的更快乐一些。
说书梦破灭后,林玉辉心想:“天生我才必有用,我不能做一个十足的废人活在世上浪费粮食和辜负父母的辛苦照顾之恩,我要做一个至少自己觉得自己不是废人的人。”于是,他开始给自己酝酿下一个梦想。
去年奶奶的丧事办完后,玉辉觉得当面给别人说书改变成用文字给自己说书也挺好玩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不做点事情呢?于是他用笔在本子上编写了几段故事,试了下效果,只可惜故事情节倒是非常好,然而病句、错别字多如牛毛,而且用词极其不准,好词语少的可怜,许多字都得查字典才能写得出来。这让他觉得自己除了想象力足够及格以外,文化水平连三十分都得不上,他想写作,真是难如登天。他忽然想起村里和他一起上过学的林瑜曾经见他在看小说,条件反射地问道:“你认得字吗,还看小说了?”现在他忽然觉得人家说的太对了,没文化,真可怕。不过他没有就此气馁,他决定创造奇迹,让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
他让母亲帮他搜集起大妹的初中课本,又让大妹给他买回来几本课后讲解书。他把精力都集中在学习写作上。初一的数学他还能凑合的学到许多东西,可是到了初二,数学虽然还能领悟,不过需要费些时间了,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与写作无关的科目上,就把数学弃下主攻语文了。毕竟学习写作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由于陕北说书中提到过许多历史人物,他特别想一探究竟,于是他又开始读历史书。读了几天历史书,他又爱上了历史。他觉得语文和历史都是他的最爱。以此推论,他学习陕北说书也没有白学一一陕北说书就是引他走向写作的引导索,也为他日后写小说起到了启蒙作用。当务之急,他应该多学点写作的基本常识,多积累些有用的词句,弄明白标点符号的正确运用以及一切的一切,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在他自学的这条道路上,家人中数大妹最支持他。她总用自己省吃俭用下来的零花钱给他买许多供他学习的资料书。母亲和二妹只想让他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她们总会翻箱倒柜的帮他找书。父亲不会用实际行动反对他,不过他会质问他:“你总皮皮扇扇地放下一堆书,你看那些有啥用了?”每次听到父亲的质问,他都会保持沉默,继续努力学习。这是他乐观生活的方式。如果他想的太过现实、悲观的话,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玩不成,那只能消极的生活了。以成王败寇论英雄,那是有政治头脑,能呼风唤雨,有健康身体,能高考工作之类的健康人士所能追求的说辞,而非他们这些无能为力,弱不禁风之人所能较真儿的固执。人生此一时彼一时,他只能到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的话。只要他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有逆风而上,与命相争的决心和精神以及毅力足矣。所以,不管有没有人支持他,他都会一直自学下去,向自己的写作梦想发展。
还记得大爷爷几年前给他说过的话,他觉得自己的梦想这才真正进入了正确的轨道。
初夏,由于肌肉不断萎缩,林玉辉的四肢越来越没力气了,爷爷给他焊的这把轮椅他完全无法驾驭了。若不换把轮椅,家人推他去趟院子里都非常困难。可是买轮椅,又得花费一大笔钱,对他家来说有点困难。有人曾劝他父亲说,残疾人可以向政府申请帮助,可是皋镇乡政府只给和他们有亲戚关系和送礼的人办事,像他这种和他们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人,想都别想找他们办事。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继续用旧轮椅,继续困难的生活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才会帮他排忧解难,除此之外的人,无论他的生活多么困难,心里多么痛苦,都只会隔岸观火,视而不见。什么红十字爱心协会,社会慈善协会,他连一点边儿都沾不上。试问普天之下,除了父母和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还有谁能让他继续活命?也许有人觉得这是他对社会和人间的抱怨之词,其实不然,这是他得病多年来日积月累下来的深刻感悟。不仅是他这种没有自理能力的人会有这样的感慨,就连许多正常人都会有此想法。再怎么说,家人都比外人更懂得疼爱他。而且他发现,和他血缘关系越近的人,越懂得在乎、疼惜、纵宠他。不同的是,有自理能力的人不用任何人帮助都能活命,都有机会打拼出一片蓝天,供自己享受健康自由的生活;而没有自理能力的人没有别人帮助,不但无法实现理想,就连活命都是困难。
当人们命系一发之际,只有亲人最愿意为其无私奉献,照顾其活命,帮其实现理想;而想要外人像亲人那样无私的为其奉献,除非能奇迹的遇到义薄云天的好人,否则休想。可是世态炎凉,几时才能遇到义薄云天的好人呢?当然了,老天很公平,它让一个人失去一切的同时,总能给其留一条足能活命的路。
不管怎么说,有父母关爱,有亲人在乎,林玉辉已经对自己的人生很满足了。
一天,林青山给妻子打电话说,父亲的邻居有门道儿,向政府要了一把轮椅,由于人家放着没什么用,三百块钱就出.售,他已经买下来了。
数日后,林青山县城工地竣工了,他把轮椅带回了家里。这把轮椅是用一把白色塑钢椅子和一个铁架子以及两个大轮子和两个小轮子组成的,它看上去做工非常简单,其实很坚固,很实用。林青山把儿子抱在轮椅上试了下,虽然他双手没力气,推不动,不过他们推着他进进出出非常方便。为了让玉辉上厕所方便点,他在轮椅座位上锯开一个大口子,解决了他上厕所时的一系列繁琐的程序。
次日,父亲骑摩托带着母亲去镇上赶集了,玉辉在屋里推着轮椅慢通通地走动。上午十点左右,他的右手一滑,右上身竟一下子垂挂在了扶手上。他用了几次力,意欲往起来坐,可是怎么都伸不起来右臂。他想把轮椅推在电话跟前求救,可是离电话太远了,而且根本推不动轮椅,只能就这样挂着,等村里谁凑巧进屋来帮帮他。过了一个小时,他被挂的又酸又痛,还是没人来,他真是彻底绝望了。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他硬咬着牙坚持着,盼望着。直到下午五点半,终于隐约听到了摩托声。好像是父亲的摩托。对,这就是父亲回来了。
林青山夫妇停下摩托,回屋一看,见儿子在轮椅的扶手上挂着,他们吓了一跳。林青山赶忙把儿子扶起来抱在炕上,他当时累的头晕目眩,靠墙上大睡了一觉。
从此,父母每次出去的时候都不敢让玉辉坐轮椅。所以,在家里没人的时候,他就一直坐在炕上。
暑期的一天,玉梅、文辰推着玉辉来到村头小学。不料现在的学校,早已没有过去的繁华场景一一师生都已迁入城市,学校因没人上学彻底关闭了。看着它沧桑冷清的样子,玉辉再次回想起了它八年前吵闹聒噪的情景。当年,这所学校曾经给他的童年留下过许多难忘的记忆和无奈的思念,不想短短八年时间,它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心里嘀咕:“难道顾晓丹也像这所学校,变得我一点都不认识了吗?”他坐在校门外唉声叹气,感慨万千。
“老哥,你说我们谁投的好?”
玉梅抱着文辰的篮球,在操场上拍打两圈,顺一个锈迹斑驳的篮球架上猛投了一个篮。
玉辉笑道:“当然是文辰投的好,他可是那方面的专家。”
玉梅白了哥哥一眼,喃喃道:“胳膊肘尽往外拐。”
玉辉说:“谁让你拿我当裁判!裁判是没有里外概念滴。”
文辰纵身一跃,扣了一篮,说:“飞机不是推的,泰山不是垒的,牛皮不是吹的,咱实力在这儿呢!”
玉梅冲文辰撇了下嘴:“切!给点阳光你就灿烂,给点颜色你倒开起了染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