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我与程舒扬你骂我吼的波澜中,慢摇轻晃地过了许久。也许是因为惧怕国舅大人的责罚,苏妃至那次扮小太监混进来后,再也没来过了。
不过,即使她不在我眼前晃悠,我也无法忘记那天她的惊诧。
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会让她如此害怕?
我曾经以武力相逼,问过程舒扬他到底还做过什么对不起天下苍生的事,不过他趴在地上抱头说出来的那些,无非是贪杯啊、流连花丛啊,他还指天发誓说自己绝对没有强抢过民女,都是她们自愿跟过来的。
我略略思索了一下,这些事情并不能对他们这对奸夫**造成多大的威胁啊。
若是说苏妃逼迫陷害别的宫妃的那些事,老早就人尽皆知了,我甚至敢打赌程舒扬也是知道的,不过他太爱苏柔媚了,所以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而且就算是这些事被摆在台面上说了,苏柔媚也不会惧怕的,因为她那千年狐妖的老娘就从来没怕过,审判了她后,反而更变本加厉了呢。
苏柔媚一身狐媚尽得其母真传,又怎会去惧怕这些?
那么,到底她在怕些什么呢?我无从得知。
盼着盼着,十天的惩罚期快到了。
今天是第十天的最后一个晚上,我照例搬来了黄桶,拎来了滚烫的水,然后去恭请狗皇帝洗澡。
“程舒扬,热水弄好了,快出来洗澡!”我敲开他的寝室门,气喘吁吁地喊道。
累死哀家了,哼哼,反正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以后打死我,我也不想再跟这个狗皇帝有什么纠缠了。
这几日来,我已与落英商量好了,等过几天保陵王被赶回封地了,我与她就偷偷搬出宫去,带上前**程舒扬抵债的那些珠宝玉器,拿去变卖了,租一个小巷里的房子,做样小本买卖,凑合着过日子。
落英不过是暂时住在那里罢了,等裴诚回来了,我就找个夜黑风高的深夜去给她提亲,以后她当了裴夫人,多多来照顾我的生意便是了。
哎,落英和我从小玩到大,两人之间从来没分过什么主仆,吃饭刷碗,洗衣叠被,从来都是很公平很平等地均分。与其说我两是主仆,不如说是相依为命的两个孤苦女子。
一想到再过不久落英就要离我而去了,哀家心底那个惆怅啊……
关于我们的别离,落英也很感伤,她万分激动地拉着我的手说:“娘娘,咱们就快要分开了,不过你放心,我当了裴夫人后,也不会见色忘友抛弃您的!我都打听好了,北大街的那个杜媒婆很有名,你实在嫁不掉,我就去重金帮你寻夫!”
“……你准备出多少金啊?”
落英歪着头想了想,十分严肃道:“十两银子吧,总会有死了老婆歪着嘴巴瞎了双眼娶不到老婆的男人会看得起的!”
我嘿嘿干笑了几声,然后把已经给她的、我从程舒扬伙食里克扣下来的燕窝银耳烤鹅腿夺了回来,哐当一声关掉了大门。
哀家发誓,要在每一个狂风雨骤的夜晚诅咒她尿床!
喊了半日,程舒扬才从里间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
我问他:“你在里面干嘛啊?水都冷了。”
他眉毛一扬:“朕知道你要弄滚烫的水来,故意慢慢出来的。”
嘿,这小子学聪明了。
不错不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哀家这等罕见奇才走得近了,傻子也变机灵了。
“脱衣服下水吧,死鸭子,小心烫死你!”可恶,奸计被识破,哀家要提走一桶的冷水,这狗皇帝烫死活该。
“喂,你走哪儿去?”
我回头看他:“干嘛?不会脱衣服啊?那就和衣跳下去好了。”
哼哼,哀家可是当今天朝至尊无上的皇后娘娘,是夏州苏门嫡长千金,怎么可以随便给一个男人脱衣服?
这家伙混吃等死惯了,连衣服裤子都穿不好,自从哀家来这里服役,可算把他这个缺点给纠正过来了。
小声说一句,其实我唯一做的,就是把他被子扔掉,看他准备冷死还是羞死。
第一天,他选择了为尊严而死。穿了半个时辰可算把衣服裤子套上了,一出门就朝我狂奔而来,一路奔着一路还怒冲冲地喊道:“苏梓妍,你把朕的裤子藏到哪儿去了?!”
当时我正招呼一干小太监笑宫女陪我吃茶品早点,转眼看他气势汹汹地把衣褂子往下拉,下面两条白生生的腿冻得惨白,差点没被玫瑰酥噎死。
然后,我大笑,所有的太监宫女全刷白了脸色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想笑也只能憋住,那一天他又造了好多孽,逼得好多人得了内伤。
程舒扬大约再想不到我竟然也有请客吃饭的时候,脸上陡然红得快炸掉了,然后转身,飞速躲回房内,整整一天不敢出来了。
说真的,我要是他,宁愿毁容也不想再见人了。
“谁说朕不会脱衣服了?朕马上就脱给你看!”
这家伙又想干什么?我脑海中出现上次在他寝殿里发生的那一幕,可恶,脸上又烫起来了。
“谁要看你脱衣服?死色狼去死吧!”
“啊!!!”
哀家一桶冷水朝他泼去,看他落汤鸡一样打寒颤,有无限的怨愤又不能得以疏散的样子,心中那是无比畅快啊。
哦哈哈哈,哀家看见某人身上窜起的火苗了,烧吧烧吧,你心中的怒火燃得再旺,也不能终止你身体的冰冷啊。
呵呵呵呵,终于报仇雪恨了!
君子报仇十天不晚,哀家报了这桩旧恨,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洗完澡后,舒舒服服地躺在鸭绒被里,心里想着这皇帝寝宫就是好,连值班姑姑的休息室,也比哀家的冷宫安逸。
哀家决定了,明日一早,就把这几床被子扛回去。
唔……好困啊……
我在哪里?天,这里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极乐世界?
前面似乎有一团白雾,朦朦胧胧袅袅娜娜的,很美。白雾的里面又有什么在一闪一闪的,放出了束束白光。
是一个人,一个肃清而落寞的背影。
他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正背对着我,一层浓重的忧伤在他四周弥漫。
也许,是因为他那身孝服的原因。
看我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别难过了,这么好看的脸,哭花了就不中用了。”
我的声音,何时变得此般稚嫩了?
他侧过脸来,一双明目黯然,美丽如波光粼粼的湖面。
他悲哀地望着我,良久,红眼哽咽道:“我父亲走了,母亲也走了,现在,我是个孤儿了。”
“我也是个孤儿啊,我娘很早就去世了,那只老种猪也没当我是个女儿。哎呀,你比我好嘛,你至少还有选择的权利,我却被迫得到这么一个烂的丈夫,我这么可怜,我也没哭啊。”
他静默了半晌,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道:“你曾经,选择了他。”
“那是、那是……”我在脑海中拼命搜索借口,“我从小就在夏州长大,哪里知道京城里的这些事?早知道你又美又能干,别说他是个太子,他就是天皇老子我也不选他!”
“你后悔了?”
“当然咯!”
他默声,抬头凝视那一片秋日的灰蓝,几只乌鸦在风中掠过,发出刺耳的悲鸣。
“那么,让我们都有一次新的选择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