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我望着清冷的月色,眼中泪水不止,“你如何能赎得了这份罪?那冷冷的一刀,早已经斩断了你我,再也回不去了……”
“为何不告诉他实情?”夜风望着我,冷冷道。
“实情?”我凄然一笑,“于我,这世间有何实情可言?今日,我若是将换容失忆之事告诉他,岂不是害了他?”
“从前,我原以为你是受了这人间最痛楚的生离死别和冷酷的血与火,痛苦之极才至失忆。可那日,清泸姑娘的声音和烈火袭袭没有唤回你的记忆,而纳兰容若的雨中长箫却让你如梦初醒。我这才明白,阴阳死别可被现实的点点滴滴弥合,血与火的恐惧也可以随日日殚精竭虑而逝去,可一份曾经痛至心髓的爱恨,终会剪不断、理还乱,赔上一生无法可解的纠缠。你心中隐藏的无解的痛处,便是那雨中的纳兰吧……”夜风道,“那日白僧并未要我的命,我昏昏沉沉中便听到纳兰的箫声与你的琴声,还有……”他望着我,“还有你口中呓语不止的‘纳兰’二字……”
我惊在了那里。
“颜嫔看这些花可还入眼?”畅春园中,佟贵妃望着我笑道。
我俯身施礼:“娘娘园中的花艳丽夺目,正如娘娘般争艳群芳,为万花魁首……”
佟贵妃一笑:“你果真很是会说话,难怪皇上喜欢……”她“啪”地一声,折断了一只花,“可是呀,这花虽说是长在本宫园中,可终究还是长给皇上看的。还得入了皇上的眼才行。只可惜,这世间最易凋零的春花,最易失去的是容颜。这最美的花不仅天妒红颜,时不时来场火,时不时降场雨,连这宫中的妃嫔都想折去,养在自己宫中,来抚平她们心中的孤怨……”她转身望着我,“女人是最懂女人心的,本宫在这宫中也曾有很多姐妹,可不知为何,再深的姐妹之情似乎也敌不过皇上的一分宠爱。见好花常开,见好景只于一宫中常在,谁人心中没有恨,谁人心中没有怨?只怕这花早晚也要被怨怼冲去了清姿……”
“嫔妾本就非争香惹艳的花,只愿能安守一隅,日日以琴书为伴,寻一生的安然清净。”我说道。
“颜嫔这话同一个人还真像,”她眼中神色意味深长,“当年被先帝宠爱一时的德妃,便说过这话。”
我心中很是一惊。
佟贵妃一笑:“可如今这宫中还能有谁能像德妃娘娘那般舍弃锦衣玉食,日日同青灯黄卷为伴?不仅仅是个人心中不舍,就是连这情势也是不许的。”她转身幽幽地望了我一眼,“我们这些做妃嫔的,虽然光艳夺目,得万人艳羡,可各种苦楚,只有自己心中最是明白。而那些臣子,譬如纳兰父子,虽得皇上极大的恩宠,可终究还是个奴才,若是不小心做了以下犯上,惹得皇上龙颜不悦,仍是生死难料啊……虽说这宫中向来是喜欢闲言碎语、捕风捉影,可终是人言可畏,这以讹传讹的,万一传到皇上那里……”她盯着我,幽幽一笑,“虽说妹妹心中坦荡,可架不住皇上怀疑……”
我心中一紧。自她话中,我自然能听出,她应是已经知道我同纳兰公子的事情。她之所以隐着不说,怕是要以此为要挟,让我助她登上皇后之位吧。“既然娘娘知道这是谣言,又何必拿这些谣言说与嫔妾听?”
“我并非是要单单让你听,而是你要自己明白,这偌大的到底谁的根基最牢,谁手中握着催命符……”她沉声道。
我望着冷冷立着的夜风,心中五味杂陈。
“或许,那日我真该在密道中一死了之……”
“我说过,若是你如绣娘般消失地无影无踪,即便是上天入地,我也会寻到你……”夜风淡淡道。
每每说道让我心悸不已的话,他总是那种淡淡的口气,仿佛一切为求真而赴生死的行为,都如同他那淡淡口气般寻常,可这番寻常,总被他眉梢间透出的忧愁泄露了秘密。让我看到了那风轻云淡中的决然,决绝之心,似无可摧。
乾清宫中,余忠几步走了进去。
“皇上,六品典仪玉鸿博死了……”
“啪……”地一声,康熙合上了手中的奏章。“他死前可说些什么?”
“回皇上,什么也没说……”
见余忠仍站着,康熙皱眉道:“还有何事?”
“皇上,奴才的确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余忠低着头,道。
“你且说来听听……”康熙翻开一本奏章,说道。
“当年明珠大人奉旨到江南密查澜玉翡翠坊之事,皇上您曾派遣奴才去随着,奴才知道皇上的顾虑,便事事留意着。当年纳兰公子在江南一个名为玥绛楼的妓馆中识得一位汉家女子,名为莫瑾儿。此女子善琴丝管乐,谱词赋曲,识玉之能更是一绝,纳兰公子对她是极为欣赏,还将一枚随身所带的玉佩相赠。可她在明珠大人回京之前便已经死了,今日皇上说起此事,奴才才觉着此事事关重大,应该回禀皇上……”
“这痛玉鸿博有什么关系?”康熙问道。
“玉鸿博为何要死?”余忠道,“他定是知道如果自己还活着,一定经不住宫中刑罚,将不能说的说出来……”
“什么是不能说的?”康熙皱眉道。
“玉瑢颜!”
康熙一愣。
“皇上可还记得慧仁宫着火那日?”余忠道,“如今江南仍盛传着一段佳话,‘潇潇公子玥绛楼,妍妍如玉琴萧奏’,那潇潇公子,定是纳兰公子,而妍妍如玉,倒过来,岂非就似个‘玉瑢颜’?”
康熙放下了手中的奏章,“你有什么实实在在的证据吗?”他问道。
“有,”说着,余忠从坏中国取出一绢帕,掀开放于龙案上,“皇上,您请看……”
绢帕里是一堆碎了的玉。
“当日纳兰公子同莫瑾儿发生了争执,纳兰公子一气之下便将送她的这枚玉掷于地上,摔成这般模样……”余忠道。
康熙拿起一块碎片,“是他身上的那块……从前他是日日带着身上的,可自从自江南回京便再未在他腰间见过此玉,原是送给了旁人了……”康熙笑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