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很有味道,最起码比我的男人强。栾华很自豪地说着,说到兴奋时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说,我们相爱真的是一种上苍安排的,那天,就是去年学校放寒假时,晚上,孩子去他爷爷家了,我一人寂寞孤独得快要自杀,就出来走一走,出门前我就许了一个心愿: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是我一出门就碰上的男人,我就要千方百计的把他弄到手做我的情人。要知道我实在是憋得慌了,我已经有整整三年没有接触过男人,我想啊想啊,多少个白天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多少个深夜里我在梦中与素不相认的男人约会,可是醒来是一个一团漆黑的夜或者是一片如水的月光,我还做了一个偷情的梦,梦见我自己在别人的床上一丝不挂地让人捉住了。这梦中的人就是卢荟,那天,我一出门就碰上了他,他好象在思考着什么,正在低头匆匆忙忙地走夜路,我就迎了上去,他就一头撞上了我。
你们还有来往么?
当然,我们每星期一次。
他在你面前提到过他的媳妇么?
没有,他从来不提他家里的事,更不提他老婆,但是我完全看得出他对他那个农村女人很认真,他说过,农村女人就是比知识分子多点什么,农村女人是一片春色,是出门上路的记忆,知识分子女人是春色中的一泓清水,有时可以照见男人的灵魂,并让男人们在这种照耀下从平凡中升华。
他很不容易的,能走到这一步是充满艰辛的,他原来就是一个农民,后来由村干部再转为国家正式干部,像我一样后来才到学校去进修,完成了一个从精神文盲到精神文明的嬗变的历程,在不断的自我否定之中他才成为今天这个样子的。要是十多年前,他还在蓣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里种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式生活时,你是绝对不可能想象做他的情人的。
这是你不太了解我了,农民又怎么样?我正找机会要认识一个这样的人呢。
事情往往是在没有结果的争论中被人们搁置,在迷迷茫茫中两个人不知道是谁先谁后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司机小柰就过来接我,这是头天说好了的,要带苏合香和狄长生下乡去搞一天的调查,车子走到街头转角的地方,我突然改变了主意,对小柰说,走,开到普陀崖村去。
司机犹豫了一会就说,乡长,不带苏主任和狄主任啦?
我想一个人去。
可是,普陀村不通车呀。
走吧,别哆嗦,走到哪儿算哪儿吧,人家一年四季都是用脚走呢。
初秋的早晨,淡淡的云雾笼罩着蓣山乡的山山水水,车子在薄雾中穿梭,我的思维也随着滚滚的车轮飞速的旋转着,这时原野的一草一木是那样的熟悉而又陌生,小时候,随着大姐二姐上山砍柴或是打猪草,这些路走了一遍又一遍,每天鸡叫头遍的时候,母亲就喊我们起床,吃过母亲煮好的南瓜饭,带上母亲烙的麦粑,走完三十多里的山路才天亮,到黑沟这地方,跑遍了一个又一个山头,再饥再饿也只有等到柴捆好了,猪草满了篮子时才能吃饭,这样下山才有力气挑东西,因为太瘦弱我总是落在村里兄弟姐妹们的最后面,每次总是大姐或者二姐挑了一程,放下柴禾又折回来帮我挑一程,这样的反复来回,我们姊妹几个总是最后一拨到家,回到炊烟燎绕的村头已是家家喊吃饭的时候了,这一切真历历在目,今生今世永远难忘啊!谁又能想像当年一个食不裹腹、衣不遮体的毛丫头能当上一乡之长呢?这连自己也没有做过的梦都成为了现实,母亲当年只是希望我找一个好婆家,有一个待我好的男人,有吃有穿就行,有一年家里的种田牛从山崖上摔了下来七窍出血地死了,父亲找来了肉贩子卖了,为了揍足钱再购一头种田牛,父亲含着泪同母亲商量说,将我许配给牛贩子的儿子,说只有这样才能借到钱,并且可以永远不用还了。母亲坚决反对说,没有牛我们就自己犁田耙地嘎,别让孩子的一生搭在一条牛上,更主要的是听说牛贩子的儿子是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家伙——我在被窝里听得一清二楚的。
这事让我感激母亲的明智和伟大,也许母亲是不愿自己的历史在儿女身上重演。也许正如母亲后来所说的,是请一个算命的先生给我算了一个命,那半仙说你这女儿将来要嫁给大富大贵的人家,是贵妃命啦,这让母亲逢人就夸夸其谈地说她的第五个女儿是宝贵命,自己后半生有指望了。也要跟着享福了。
车子放在凤凰寨办事处,再不能向上开了,办事处铁将军把门,一个人没有,小柰说,放忙假了,半边户都回家割稻谷去了。
我想一想就问,你在这儿有熟人没有?
小柰说,有一个战友,多年没往来。
我说,现在是农忙,他肯定在家,你就到他家去看一看,我一个人到普陀崖村去。
这怎么行呢?我是军人出身,我走山路可比你强吧,再说齐头并进,我可以给你做个伴,一个人走山路多少有点害怕,这荒山野岭的能不出点事,小柰说,我战友好象就住在前面一个村子的,我们先到他家弄点早饭吃,车就停在他家门口,也有个照料。
好吧,就这样。
我们二人来到一个叫什子寨的垸子,家家户户都敞开了门,但问了多时,就是一些小孩子在家,都不知道小柰战友的名字。
我问小柰知道不知道他的小名,这农村就只喊小名。
小柰说好象叫黑皮。
那你就去问黑皮,一定能问到。
果然,问第一家就问出来了,说是就在村口的一棵大树下,他们这才记起是刚进村就问过了的那家,于是又回身到村头,门也是开着的,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出来了,看得出她正在家里做早饭,小姑娘说,爸妈都到山上割谷去了,小柰就不好意思说是来找早饭吃的,就说,我是你爸的战友,从这儿路过,车子就放在你家门口,请帮忙照看一下。
小姑娘说,我也要上山送饭,没有工夫看。不过,她又象一个大人似的说,就放在我家门口,是没有人动的,这大忙的天那有闲人去动哟。
小柰还是将信将疑的。我就点了点头示意他就按照小姑娘说的去做。其实,我们已经是饥肠辘辘的,又无处可走了,尤其是小柰望着锅内已经烙得香喷喷的麦粑不停的咽口水,只得又硬着头皮问,村长家离这儿有多远。
小姑娘说,我不知道谁是村长,你们找他有事?
小柰就顾此失彼地说,想找早饭吃。
早饭?小姑娘笑了起来,这还不容易,不管是哪一家,只要你肯吃就可以的。
小姑娘说的是一句实话,在这山里,无论你是谁走到哪一家都能有吃有住的,山里人没有什么好吃好住的,可是这“好客”二字却是传统美德。
小姑娘又说,要不,你们二位就在我家吃粑哟。
那……小柰说,你爹妈吃什么?
我再做两个麦面粑,要不了一刻。
我同小柰就不客气地吃了起来,我们边吃边聊。当我得知小姑娘名叫锁阳,并且已经失学时,我再也吃不下了,放下手中的半边粑问锁阳:“你想不想读书呢?”
锁阳说,“当然想,可是没有钱,妹妹的学费还欠了一年呢,这学期还是爸爸好说歹说答应卖谷后送钱,学校才收下的,前天乡里来收罚款将我家里的猪牵走了。”
我望了望墙壁上挂的花花绿绿的破布,那是用来做小孩子尿布的,就猜测家里还应该有一个小子,便心情沉重地问,你还有个弟弟?
弟弟名叫五千,让妈带到山上去了,妈怕我不会照顾弟弟就自己带着。锁阳说完又补充说,是超生的,罚了五千块钱。
我盯着对答如流像个大人似的小姑娘说,锁阳,你要是想读书,我供你上学,怎么样?
锁阳不相信地望着我,又望了望小柰,爆出一阵阵银铃铛般的笑声,笑过后就说,就是你想供我读书,我也没有这个本事了,我已经有三年没有踏进学堂门了。
那你只读了三年级?
不。锁阳说,读到二年级时家里没有钱了。
我彻底失望了,走出锁阳的家,小柰也是有千万个感慨,他说,乡长,你看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黑皮同我一道当兵,还是我的班长呢,这回来一折磨就变得世俗了,生那么多干什么哟,生下来又没有钱供孩子读书,你看这不是对小孩不负责任么?
我沉默不语。
小柰说,你看他家里连一台电视机都没有,这夜是怎么过呢?还有你看那做饭的火房里像烂泥巴田一样,又湿又潮,还脏兮兮的……
别说了,小柰,你应该帮帮他。我说,我想好了,我们乡里的国家干部要每人帮一户特困人家,让他们早日脱胎换骨,你的战友就交给你了,一年脱贫,两年实现小康。
乡长,你,你这有点太不现实了吧,一年能脱贫,两年能实现小康?上面不是说过到本世纪末才能实现小康么?
别贫嘴了,你这是做战友说的话么?你媳妇不是在城里街上开了家副食店么?你可以让锁阳的爸爸收点土特产送到店里叫你媳妇代卖一下,不是有一些利润么?至于本钱,你可以先借点他。
对!对!对!不愧为乡长,小柰兴奋地说,这是一个好主意,我的车子每星期都要跑城里一趟,也是可以利用的。
你可不能揩公家的油啊!
俩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又走累了,就在半山腰歇歇脚。极目眺望,蓣山乡山山水水尽收眼底,一道道山峰披红戴绿,一条条河流蜿蜒如带,田野里金黄色的稻浪在风中翻滚,三五成群披红戴绿的男女正在挥镰收割,山岗上雪白的棉花随风摇拽,哟嗬嗬,哟嗬——,劳动中的欢歌笑语在山谷中回荡。
这普陀崖村海拔二千多米,是全县有名的高寒山村,也是出了名的穷村,全村一千三百人有一大半没有脱贫,失学率高达百分之四十,我早就想上来看一看,可是就是抽不出时间,村支书安狄榴找过我多次了,不是要粮就是要钱要衣被,这次我决定好好地在上面住上几天,就几件具体事情现场办公解决。
这时,一个挑夫走上来,自自然然地放下担子歇起肩来,一边用草帽扇着凉风一面自言自语地说,这鬼路真的是越来越不好走了。我抬头打量了这个人,约摸四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脸的皱纹象刀子刻划过似的,周周正正的身子硬朗结实,再瞧瞧担子,估计有二百斤,说话刚气十足,再一试谈吐果然不俗,主动同我搭腔了,他问道,客人们好象是城里来的吧,请问是到哪家去的,就随我一道,我给你们带路。
小柰指了指我说,这是咱们乡的乡长。
挑夫眼睛一亮说,啊,是吗?难怪我说我们普陀崖村没有你们这样的亲戚的,这方圆十里八乡的那一家的情况我都了如指掌。
我问他,你老人家贵姓?是这个村子里人吧。
挑夫说,小民姓康,小康的康,就是村里的狄门洞垸子里的。
今年贵庚?
属蛇的,今年有五十一了。
是吗?小柰有些不相信,他站起身走到挑担前摊开双手托着扁担试了试重量,一下子没有抬起来,又用肩膀才挑起担子,他放下担子说,足足有二百五六十斤。
康挑夫笑了笑说,你估跑了,只有二百一十斤。
这么重,你一人挑上山哪。
有什么办法呢,别村都通了公路,我们村没通,只得用脚步走,山上的东西都是挑上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吃喝拉撒睡都是挑来的,我这就是给小卖部挑的小百货,一天一趟都是我给承包了,货主是我的外甥女婿,他很照顾我,别人挑一百斤给十元钱的脚钱,我挑一百斤就是十三元。
你们想过修路的事没有?
怎么不想,做梦都在想,真是想疯了几代人啊!康挑夫说,就是没有钱,连肚子都撑不饱,哪能有心事修路啊。
民工投劳义工修行不行?我说,炸药、水管由乡政府给。
不是我说你们的直话,康挑夫掏出一包软‘龙乡’牌的烟递给小柰一支,自己也点燃一支,抽了两口然后说,你们乡干部尽是说假话,三年前有个姓黄的还是姓绿什么的来过,在村里安支书家就夸过海口,他说保证一年修路坯,第二年通车,可是到现在连路的影子也没有,害得支书白送了他几斤茶叶。
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就有几分的不自然了,深怕自己也脱口而出这样的豪言壮语,这也难怪黄书记了,村里的情况太特殊了,乡里的财政状况又是捉襟见肘的,只得笑了笑说,修路的事不要急,快了,快了,但是内心里自己却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定要在自己的任期内解决路的问题,实现村村通公路的诺言。
【作者***】:他说过,农村女人就是比知识分子多点什么,农村女人是一片春色,是出门上路的记忆,知识分子女人是春色中的一泓清水,有时可以照见男人的灵魂,并让男人们在这种照耀下从平凡中升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