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执名单,惊愕之下更多的情绪是不安和彷徨。感激三王子信任的同时,我内心深处不可抑制地滋生出一种靠山砰然倒塌般的慌张感。
三王子很镇定,似是早料到会有今日,只听他道:“病来如山倒,国不可一日无君,我所信之人——唯有你!”
我呜咽:“你快好起来吧。”
他点点头,抬手宠溺地揉揉我的发,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微笑。半晌,他才用令人心酸的语气道:“又让你操心了,我不是一个好丈夫。”
我抹泪:“不,你很好。”是我福薄。
群医束手无策,神医行踪缥缈,看着眼前人一天天衰弱,我且能不惧?
“父王……父王……”辰儿奔进来,满脸欣喜。“父王病好了?”
“辰儿,父王的宝贝。”三王子起身想抱他,奈何气力不济,只得颓然倒回床上,眼底失望之色难掩。
辰儿人小鬼大,立刻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安慰:“父王别急,太医说过,要多吃饭,多吃青菜,长得壮壮的,才能健健康康。父王几天没吃饭,一定是饿得没有力气。父王放心!辰儿会好好上朝,好好保护母后!”
三王子哑然一笑,自豪赞:“不愧是我儿子!”
天伦之乐旖旎,众人脸上这才有了少许笑意。
辰儿奉旨监国,我代为辅政。朝政大权,有大半落入我手。三王子的病情时好时坏,时昏时醒。他整日缠绵于病榻,颊颧日益突出,我焦心如绞,常常对着林云离去的方向翘首以盼……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转眼间,半年过去,迎来了新年。
北朝永六年三月,我朝再次收到太平朝的请柬。原来,被我抛至九霄云外的狩猎之期已至。
三王子病重,辰儿年幼,我一介女流,霎时间,狩猎之会由何人参加成了朝议要事。
“启禀太子殿下,三国会猎,理应由国君出席,陛下身体微恙,实在不宜长途跋涉。微臣建议,由贤王代为出席。”
今日的贤王,昔日大王十九王子,纵观眼下,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
“不可!”周尚书站出来反对。“贤王退位让贤,不理朝事已久,微臣以为,殿下还是不惊动这位王爷为好。殿下虽然年幼,我们可以多带能人异士随同。到时若有比赛,只管让他们参与,殿下稳坐上殿,拿出储君的威严即可!”
“若是商议国家大事,殿下年幼,如何是那两只狐狸的对手?”
“这不难,我们派出能干的大臣随侍左右,遇事自有决断!”
“让一孩童参加如此重宴,终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太子乃我朝储君,名正言顺。我朝强大,谁敢小觑不成?”
一时之间,左右两相门下之人唇枪舌剑,争论不休。
“嗯哼——”朝上瞬时安静。辰儿微微一笑,状似天真道:“大家好多意见,可是,和也大人怎么不说话?”
问得好!我在帘内瞧得清清楚楚,端木和也从始至终不曾开口。此人眼色极毒,深谋远虑,其才智确有出众之处。
墨眸一闪,和也出列,道:“周尚书与众位大人各有理,只是,大家似乎忘了还有王后娘娘。”
“难道要一个女流之辈出席不成?”礼部尚书恼怒,言词无状失礼。
和也略为讽笑:“依大人所言,难道非贤王不可了?”
日久以来,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但敢在朝堂之上明表立场的,礼部尚书算是第一人!
这时,辰儿却道:“本殿下听说贤王叔曾经登基为王,后来退位让贤,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父王。嗯,贤王叔的身份确实合适。”
礼部尚书一喜,歌颂道:“殿下英明。”
辰儿眉头一蹙,猛地从龙座旁跳下,慢慢踱步到和也面前,神情无辜而又难过:“和也大人,你也认为贤王叔合适吗?”亮晶晶的眼眸一下蓄满了泪,“辰儿听人议论,大家都说父王活不了多久,大家都说父王百年之后会由其它王爷继位,是真的吗?辰儿不是太子吗?为什么是王伯王叔他们继位?他们如果真继位了,那国家还要太子何用?太傅说,辰儿是国家储君,是国家的未来,是王位正统,难道太傅也教错了吗?”
一叠连迭的提问,全场寂然。在大家看来,这是一个不懂尔虞我诈的孩子最真挚的语言。然,却是一语中谛,道破无数人心中的小九九。惊涛骇浪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望着远处那小小的人影,我乍喜乍忧。
和也远远朝我所在处一瞥,似赞赏似佩服,随即跪下,掷地有声道:“微臣该死!不知是何人在殿下面前胡言乱语,竟敢诅咒陛下,挑拨各位王爷与殿下之间的信任!此人大逆不道,口出谋反之词,请殿下明示,此等祸害,该早日铲除,免得遗害江山!”
众人一听,忙不迭跪下附和:“和也大人所言极是!殿下应极早铲除此等奸佞小人!”
此时,礼部尚书早已冷汗泠冷:“殿……殿下,微臣刚才只是就事论事,并无二意,望您明查秋毫……”
仿若得了大人保证的孩子,辰儿雀跃展颜:“原来是那小子胡言乱语!尚书大人最忠心不过,本殿不会怪罪于你,快起来吧!大家也都起来。哼!本殿下回去后定要好好治他!都怪他,害本殿下在大家面前出丑!”
众人莞尔。只是,经此一闹,出席狩猎大会的人选顿时没了贤王等各位王爷。
朝议完了,和也立在原地,并不走。
“和也大人有事吗?”我稳身端坐,并不起身,也未让人挑帘。我喜欢这种我能看清别人,却让别人看不透我的优势。
“娘娘将太子教得很好。”他道。
我淡淡一笑,并不否认。辰儿的聪明,我一人知底便好。这样于他更安全。“对于朝议所说,和也大人有什么看法?贤王身份合适,却有避讳。辰儿年幼,本宫一介女流,这人选……实在难定得很。难道,你真认为本宫出席最为合适?”
“娘娘胸有丘壑,又何苦来问微臣。”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本宫料事,必有不周之处。集思广义,终是好的!再说,和也大人是陛下谋臣,此等大事,只怕是陛下也会找你商量。怎么?如今陛下病着,连大人也与本宫生疏了?”
不待他接言,我又继续道:“陛下生死难料,如今我们孤儿寡母势单力薄,想必大人也知道,大都太平久了,渐有异象丛生。本宫真是怕……”
“娘娘不必担忧,小鱼掀不起大浪!微臣曾在陛下面前立誓,此生决不背弃娘娘和太子,自然说到做到!”
三王子曾让他立誓?我心中五味繁杂。
“其实,本宫心中的人选是贤王!”
骤然一怔,猛地回神,随即心领神会。“娘娘英明!”和也由衷道。
我微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下朝了?”
“嗯。”
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三王子神思恍惚,见了我,勉强提了精神。
“如果我没记错,快到狩猎之期了吧?”
“都病成这样了,还惦记这些。放心,这事,我心中已有计较。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三口不会分开。我与和也大人商议,觉得贤王代你出席最为合适。我宁愿冒险用他人,也不愿让你和辰儿有半分闪失。”
“唉……”他长长一叹。
三王子服药睡下,秋娘神采奕奕过来,喜滋滋道:“娘娘,林将军那边有了消息,说是已经得了东西,正日夜兼程往回赶。”
“真的!”总算有了件如意的事。“大家不要大意,再派人手前去接应,定要万无一失。”
“奴婢省得。”答应一句,秋娘自去。
“娘娘,小豆子有事禀报。”
“什么事?”
我拧帕为三王子擦脸,漫不经心问一声。
小豆子神秘兮兮靠近,脸色凝重道:“回娘娘,以前的盟主,来大都了。”
“什么?”我一惊,险些失手碰翻盆。
他来做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