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迷茫间，我已经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曾在梦里出现的宽厚肩膀和有力双臂，熟悉的体温和气息，我由衷满足地闭眼……紧锢在腰间的双手仿佛要将人揉碎，两人的骨骼因为撞击而发出轻微的声响……切肤的灼热告诉我，它主人的感情是何等激烈。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脖间感觉到湿意。

眼泪潸流，我想到辰儿，赶紧道：“我们的辰儿会叫人了。”

三王子这才放开我。

“辰儿，快过来，见过你爹。”

小家伙的眼神有些迷惑，但这并不妨碍他认父。一声“爹爹”出口，三王子赶紧将他搂起来，左右脸蛋重啵了两响，哈哈大笑着激动难抑：“辰儿都长这么大了……”

我柔笑：“你看辰儿的眼睛。”

三王子闻言，这才发现辰儿的眼睛亮晶晶的，眸内神采飞扬，已然与正常人无异。

“多亏了神医才有今日。”说着，我又为三王子引见了神医。

大家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三王子奇问：“这是要去哪？”

我道：“听说你重病，正准备马不停蹄赶回去。”

三王子欣然应：“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吧！”

“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不在大都的事，大臣们早晚会察觉。”

我点头，伸手欲接辰儿，三王子却摇头：“不，让我来抱。作为父亲，我已经错失了儿子两年的成长，我得好好弥补。”

辰儿圆溜溜的眼珠转了一会，最后的目光紧锁在三王子脸上，神色凝重，紧抿小嘴似在沉思。

我与三王子相视一笑，解释道：“总觉辰儿异于常人，自他眼睛好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聪慧无比。”

“那当然！虎父无犬子嘛！”三王子倒是很得意。两父子玩乐，笑语晏晏，欢乐声远远传出车外……

“对不起，由于我的疏忽，让你受苦了。”

“能有今日的相见，再苦也值。苦尽甘来，辰儿眼疾得愈，没有比这个更让我庆幸的。你也不必介怀，当日若在宫廷，我们母子说不定早由人暗算，今日这般，甚好。”

“回去之后，我们一家三口同寝同食，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我笑了，一家三口紧紧依偎在一起，感觉真好。刹那间，我希冀得到永恒……人，果然是贪心的动物。

抛开朝政大事，抛去大王王后的身份，我们像所有平民百姓一般度过了一个多月，转眼，进大都了。

辰儿在马车上坐不住，不时掀帘子探脑袋。我耐心和他讲解大都城的民风民俗，又对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时不时指点。

三王子在旁笑道：“辰儿就是再聪明，也不过是二岁多的小儿，哪听得懂这些。”

我骄傲一笑，轻抚辰儿的发顶道：“辰儿的聪明远超常人，我直觉他能听懂。再说，听不懂又何妨，权当白讲了。”怀里的小人儿明显一震。宫门近在眼前，我拉着辰儿的小手叮嘱：“辰儿，回家以后要听话，不要乱跑，要跟在奶娘或为娘身边，知道吗？”

辰儿认真点头。

三王子则道：“辰儿是我们北朝的太子，从明天开始，父王为你请太傅教你礼仪。从现在起，你要叫娘为母后，叫爹父王，懂了吗？”

“是，父王。”辰儿稚嫩的声音响起。

我见惯不怪，三王子倒是明显一愣，随即大喜：“辰儿如此聪明，将来一统天下，大有可为！”

我不以为然：“我可不指望他一统天下之类，只期盼他能平平安安长大。”

眸光暗了暗，三王子怅然：“你的心思我明白，但他是储君，北朝之事，是他天生的使命。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不必过于担忧。再说，还有你我。”

静悄悄进宫，我们直奔大王正殿，远远的，只见林云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

“陛下！”

“微臣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起来吧。出了什么事？”

林云扫我一眼，“东扶桑派来议和使臣，三天了，大臣们正等着陛下召见。”

果真是大事。

“娘娘，以前末将多有得罪，还请娘娘责罚。”

我忙摆手：“林将军护本宫母子平安，何罪之有？祸福相依，本宫在宫外，也有不小的收获！”一语双关。

林云感激涕淋，三王子交待一声，立刻起身前往书房。

田玉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有些吓傻。

“如你所见，本宫的真实身份是王后，辰儿是太子。宫外凶险，所以才瞒着你。你是辰儿奶娘，明日开始，宫中老人会教你礼仪，你要用心学。在这宫廷之中，你是辰儿的第二个母亲，请你好好守护她。”

田玉诚惶诚恐跪下，连连感恩应诺。

“娘娘，王后娘娘……”

秋娘和小豆子抹泪出来。

泪意盈眶，我哽咽道：“本宫回来了。”我将辰儿和田玉托付给秋娘，大家谈话许久，直到宫人来报，宫外其它嫔妃求见。

“娘娘……”秋娘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当说无防。”

秋娘跪下，“因为娘娘长久没消息，陛下身体日差，为江山后嗣计，陛下宠幸了后妃，其中有位美人长相有几分酷似娘娘，所以……”

“陛下宠幸了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事实摆到面前时，让人感觉如鱼刺在喉，极其难受。

“还有……”

“还有什么？一起说出来！本宫有心理准备，早料到会有此类事情发生，所以你说吧，本宫承受得住。”

“这位美人一月前刚生了王子，正得大王太妃宠爱。”

久久不语，好半晌，我才问：“其它人呢？”

“陛下虽然雨露均沾，但准其怀嗣的，只有这位美人。”

我点头，扬手让宫人请大家进来。秋娘迅速站到我身后。

“姐姐！”

良妃、兰妃、德妃率先进来，身后跟着碧美人和几张新面孔。新人举止得当，一看便是大家闺秀，家庭利益的牺牲品。

“臣妾等给王后娘娘请安。”

我起身扶起三妃，轻笑：“二年多不见，大家生疏了。本宫为治愈太子之事出宫静养，宫中万事，辛苦妹妹们了。”随后又朝其它人道：“大家起来吧。”

宫女们上茶。

“太妃奶奶身体如何？可安好？本宫正准备给她老人家请安，不想妹妹们便来了。”

兰妃笑应：“姐姐放心，太妃奶奶身子康健，前不久王室添丁，她老人家正高兴呢！”

“王室添丁？是哪位妹妹的孩子？怎么不抱来给本宫看看？”

右下首座位上，一名红光满面的女子脸露不安，她起身，端正跪下，请罪道：“回王后娘娘，小王子是臣妾所生，小儿顽劣，喜哭闹，臣妾怕他搅了娘娘兴致，所以将他留在宫里。”

“欸，这是什么话？小王子既是陛下孩子，那也是本宫的孩子，哪有母亲怕孩子是搅的？快让人抱来，本宫瞧瞧。”

小美人应是。

“你叫什么名？”

“回娘娘，臣妾姓吴，单名一个霞字。蒙陛下不弃，赐为霞美人。”

我仔细打量她，眉目之间确有几分影子。

“起来吧，刚坐完月子，地上凉，小心落下病根。”

几年风雨，对感情的追求，已不复当初那般儿女情怀，不切实际。身为帝后，我们有太多的身不由已，不能苛求太多。这笔账，我会算在和也头上。

但是——

“禀娘娘，小王子抱来了。”

“是吗？快抱来给本宫看看。”

小小的家伙抱在怀里，嘴里吸着拳头，双眼似睁似闭。

“啊，好可爱的小家伙。他居然对本宫笑了。秋娘，你看是不是？”

秋娘望一眼小王子，笑着附和：“是，看来小王子很喜欢母后的怀抱。”

“是嘛？”

我睨一眼众人，柔和问：“小王子取名了没有？”

霞美人羞赧，“陛下身体不适，一直未赐名。”

“这样啊。”我抬头想了想，“辰儿一人太孤单了，断奶之后，不如将他过继给本宫，也好让辰儿有个伴。”

“秋娘，去请太子，让他见见新弟弟。”

“娘娘！”

“怎么？霞美人不愿意？”

“娘娘，臣妾……臣妾……”

我逗弄小王子，“霞美人放心，本宫会请陛下为小王子赐名，小王子过继给本宫后，本宫会将他视如己出，绝不让他受半点委屈。小王子做了本宫之子，便是太子胞弟，量大家也不敢小瞧他。”辰儿颤巍巍站在门口，我赶紧朝他招手：“辰儿，过来，看看，这是你的新弟弟。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喜欢吗？”

霞美人脸上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我理解一个母亲舍不得子女的苦，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辰儿不说话，目光不时地在我和小王子脸上穿梭。其它众人幸灾乐祸者有，可怜同情者亦有。

“娘娘，您能看中小儿是他的福气，臣妾……臣妾……”

我笑，“霞美人不必伤心，又不是见不着了。”

“不！不必见了。”三王子跨步进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小王子交由王后抚养，一切有奶娘，霞美人好好将养身体，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踏出美人院半步。”

“陛下……”

“王后不必多言。”

霞美人当场晕倒，三王子神色不变，直接让人抬了出去。其它众人战战兢兢，忙不迭伺机告辞。

待人走尽了，三王子这才放柔了脸色，他有些不安地凝视我，“慧明，我……”

“当初以为你不在了，所以才……我宠幸她们完全是出于政治需要……”

“别说了！”我打断他，“我明白的，所以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慧明……”

“别这样，辰儿还在呢？”

“鬼精灵早走了……”

我回头一看，哪还有辰儿的半分影子。三王子说得不错，我的辰儿是个鬼精灵……

翌日，我让宫人给霞美人送去补品，又着秋娘好好去劝慰了一番。

三王子为小王子赐名为佑，取守护之意，正式载入王册，记在我的名下。

我要让小佑在母爱下长大，我要让他从小和辰儿行影不离，骨肉相残的悲剧绝不能发生在辰儿身上！

“王后娘娘，软轿备好了。”

我应一声，牵着辰儿盛妆上轿，母子俩去给大王太妃请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