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可大姨娘始终犹豫不决,靳宜安无奈,只得问道:“倘若你留在府里,夫人想用你来威胁我,我该怎么办?如果夫人说我不照她说的做,就折磨你怎么办?”
“这,怎么会……”
“怎么不会?”靳宜安打断了大姨娘的话,“她连暗中下毒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至于杨氏想毁她清白的事情,她没有说出来,免得吓到大姨娘。
“这,这……你不要管我,只要你过得好,让我怎么样都可以。”
听大姨娘说出这话,草儿气得直咬牙:“大姨娘,您说这话把我们太挑置于何地?您是她生身之母,眼睁睁看着您受罪,我们太太能不管吗?还是说,您觉得我们太太半点孝心都没有,所以可以大大方方的任由您吃苦受罪?您这也太伤我们太太的心了,如果不是为了您,她用得着……”
“草儿!”靳宜安打断了草儿的话,瞪她一眼,“够了,别说了。”
“奴婢实在是心疼您嘛……”草儿咕哝了一声,乖乖的闭上了嘴。
她还不如个丫鬟了解女儿,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给女儿添麻烦。大姨娘低下了头,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
大口的呼吸了几下,靳宜安揽住大姨娘的肩膀缓缓的说道:“姨娘,您想想我们过去,那时我们一天到晚被人欺负,虽然您向来和我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我被人欺负的时候,您却站出来把我挡在身后,那时候您怎么没有退后呢?如今一切都变了,我可以让自己不被欺负,也可以让您不被欺负了,现在轮到我把您挡在身后了,咱们何苦还放着好日子不过,过苦日子呢?难道您就不想时常见着我?离了靳府,咱们就能常常见面了……”
说到最后,靳宜安自己眼睛也酸涩起来,为着大姨娘的懦弱和不争,她急过,气过,可从来没恨过,因为向来万事退一步的大姨娘在站到她身前的时候是从来不退步的。
或许这是大姨娘唯一的坚持吧,只有在事关她的时候,大姨娘是不会退后的,因为大姨娘无路可退。
“可我怎么能离得了靳府?我是你父亲的姨娘,又不是丫鬟……”大姨娘嗫嚅道,“你父亲不会同意的……”她并不留恋这个对自己并无多少恩义的丈夫,或者说,主人,只是她也知道即使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姨娘,靳济则也不会放她离开靳府。
听大姨娘语气里已经有了动摇,靳宜安心头一轻,脸上露出笑容来:“我已经有了主意,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又和大姨娘说了一阵子话,靳宜安这才招过木儿,让她送大姨娘回去。
“太太,是二太太的人呢。”木儿临走时小声道。
靳宜安要和大姨娘说的话那么要紧,怎么可能会不留人看着,只是旁人就罢了,二房的人却是可以听一听的,相信有二太太在那里不遗余力的拖杨氏的后腿,杨氏是没办法集中精力害人的。
送走大姨娘,靳宜安揉揉额头,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她现在还不能停下。
回到厅上,说笑声顿时静了一静,随后才又热闹起来,靳宜安和厅上的长辈们告了个罪,又向杨氏请求去见常老太太,因为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她想再到老祖宗跟前尽尽孝,也不枉老祖宗疼了她一场。
“你已经给老祖宗请过安了,这个时候还去做什么,倒搅得她老人家不安生。”杨氏眉头一挑,她不知道靳宜安找老东西做什么,可肯定不会是去说她的好话。
难不成……是要告状,说宜宝推她下山?
“大嫂,你这话也未免太不近人情,谁不知道老祖宗最疼这丫头了,如今她这一出嫁,见面的日子可就少多了,老祖宗昨儿还念叨以后想见宜安可怎么办呢,这个时候怎么好拦着宜安去见老祖宗呢?”王氏不急不慢的说道,“老祖宗平日里这个时候正好是闲着无事看花赏草的时候,宜安去陪陪她也好。”想到丫鬟告诉自己的话,王氏心里就忍不住要发笑,杨氏你又掌权了能怎么样,不怕我说出你的恶行来就要乖乖给我好处!同时,她也怀疑靳宜安是不是要找常老太太去告状,所以才会出言相助,横竖推一把对自己没坏处。
“我只是怕宜安扰了老祖宗的清静而已,毕竟老祖宗如今年纪大了越发的爱静。”杨氏暗暗咬牙,她刚一重新拿回掌家之权,就发现王氏已经借故调换了好几处人手,还趁机教训了她的一个心腹。
“母亲,求您了,宜安只是念着老祖宗疼了宜安一场,想多陪她一会子,断不会吵到她老人家的,方才宜安让丫鬟送大姨娘回去,已经是去问过了,老祖宗现在正有空闲呢。”靳宜安言辞恳切,眼眶儿微红,“宜安在家庙祈福的时候,素兰嫂子没少照顾了宜安,听说她还有个妹子在老祖宗那里做事,宜安正好也去看看她。”
杨氏一惊,靳宜安这个时候提起素兰绝对是在威胁自己,若自己还要继续拦着,她就要说出当初下毒的事情了。
不能让她说出来,在场的都是靳家的女眷,不出一天就会传遍整个族里的,使人去家庙下毒,族老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到那时,她就算想要被禁足责罚都是奢望,若是靳宜安继续说出更多来,怕是宜宝都要被族里除名了,而宜珍和齐哥儿也讨不到好去——老爷正值壮年,想要再娶个好妻子可不是没机会。
转瞬间,杨氏就转了念头,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快些去吧,只是别耽搁了太久,时辰可不早了呢。”只要不是当众说出来,有什么事不能暗地里解决的呢?即使老东西知道了,她还不能想办法让老东西闭嘴么?老爷是什么人,她最清楚了,若是知道了真相,老爷怕是比她还急着要靳宜安的命,免得靳宜安把话说出来让他丢人现眼。
“谢过母亲,母亲放心,宜安不会去的太久的。”
一离了锦华院,靳宜安就加快了脚步,想要说服老祖宗让自己带姨娘离开靳府绝不是易事,她的时间可实在是不多。
暖暖的阳光洒在鸣麓院里,东墙下有一片花藤,不过现在已经凋零了大半,只有枯黄的叶子微微摇动着。常老太太倚在榻上,膝盖上盖着薄毯,阳光从花藤间穿过,斑驳印在地上和她的身上。
“转眼间都快三十年了……”她喃喃着,手里捻着的不是那串玛瑙念珠,而是一枚温润的白玉环,上面系着已经掉了色的红色绸带,“羽华也大了,宜安也嫁了……郑家妹妹你别怪我狠心,虽说羽华受了点苦,可哪个当母亲的不先替自己孩子着想?唉……如今宜安也嫁了个好人家,将来好日子有着呢,你在那世里可要好好庇护着她……”
白玉环一晃一晃,折射着自花藤间透下来的阳光。
一阵微风袭来,常老太太将薄毯拉了拉,眼睛仍半张半垂的盯着桌上的茶盏,茶盏上印着精致的牡丹,香气袅袅。那些从来不敢轻易碰触的往事再次袭上心头,她忍不住再次长叹了一口气:“都说世事无常,谁知道你们郑家会败了呢,济则若是和羽华成了亲,又哪能这么快做到二品?你可千万别怪我……要是怪我,也等我下去以后吧,要打要骂都随你……人这一辈子谁还不做几件昧良心的事儿?都是做母亲的,你就体谅体谅我吧……你当初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这辈子是欠着了,大不了下辈子再还……”
翦芳几个都远远的站着,老太太这个时候是不喜欢有人在身边的,她们向来是远远的守着,谁也不知道老太太每次都在喃喃些什么,也不知道那枚白玉环究竟是做什么的。
“今儿是宜安回门呢,一看那孩子,我就想起你啊……她真是和你一模一样,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极文静,其实极有主意又不吃亏……当初就是怕羽华随了你的性子,否则我也不会把她教成那样了,连宜安也是个没主意的……郑家妹妹,这孩子自打受了一回伤以后就越来越像你,是不是你教的她?我又想疼她,又怕她,我也怕啊……”那些往事压在常老太太心上,一压就是几十年,可她却根本无法说出口,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来越爱回忆往事,即使她极力克制着自己,可有些事情总会悄悄的就爬上心头,实在是防不住啊。
脚步声响起,常老太太立刻就紧紧闭上了嘴。她连睡觉都担心,担心自己不知不觉会将心里的事情当做梦话说出来,她不是手段狠毒到可以不顾一切的人,做了违心的事,终归是无法安宁。
“老太太,大姑娘来给您请安。”翦芳轻声说道。
“宜安?”常老太太微微睁开了眼睛,“她自个儿来的?”
“是。”翦芳心里不解的很,大姑娘为什么会再来请一次安,实在是来的有些突然。
常老太太皱了皱眉,摆摆手道:“去请她来吧。”那孩子怕是放不下羽华,所以来求她今后多看顾羽华一二吧?
常老太太想得没错,靳宜安确实是放不下大姨娘,只是却不是来求她今后多看顾大姨娘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