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到处都是火。洛妍梦见自己在火海里奔跑,但无论她跑向那个方向,大火却紧紧的追在后面,终于将她团团包围……
突然间,似乎有雨水滴落了下来,她本能的张开嘴,温热的水一部分被咽了下去,另一部分则顺着干裂的嘴唇落在了她下巴和衣服上。
知觉似乎在以极慢的速度回到身体里面,似乎有人在给她嘴里喂着点什么苦苦的东西,然后又是两口水下去,这才把她放了下来。
“怎么样?”不远的地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现在还很难说,公主应该已经昏迷很久了,这种高烧昏迷很是危险,必须妥善诊治。”这个声音是她没有听过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
“你就直接说,公主有没有性命之忧吧。”熟悉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这个,目前应该不会,但这里太过阴寒,公主这样高烧不退下去,就算逃得性命,也可能会引发其他病症……”
“那你还不赶紧治?绝不能让公主出意外!不过……这地牢么,还不能让她出去,你只管想办法尽量治,别的事情不用管了。”
“下官……明白。”
“去开方去吧!”
“是。”
有脚步声渐渐走远,然后,那熟悉的声音发出一声低低的感叹,“公主啊,您一直就是最有眼色的孩子,这一次也是,您还真会挑时候病,倒是省得我再弄一番手脚。”
慢慢的,洛妍的脑子里出现了一张白白胖胖的面孔,和这声音对上了号,德胜?怎么会是德胜?
外面有匆匆的脚步声走近,“公公,不好了!”
“出去说!”
响起了关门的声音,对话声变得很遥远,但在这个静静地方,却还是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洛妍的耳朵里。“千骑营今天早上拔营从东直门出去了,据说是澹台扬飞和邺王殿下带着去雪地拉练。”
“澹台扬飞?他好大的胆子!从东门出……是去辽东营,那边怎么样?”
扬飞……扬飞怎么了?二哥怎么了?越来越多的意识挣扎着浮出水面,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的转动起来。
陌生的尖细声音有些迟疑,“一直没有办法得手,辽东营自己建的营房,自己打水运粮,根本安插不进人,也没有办法在饮食上动手脚。还有就是,今天天刚亮,京城里所有京报栏上都……”
“都怎么了?”
“都出现了四个血红的字‘千古奇冤’,加上官坊的那把大火……不知道为什么消息传得特别快,现在好像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外面的说法很不好,说是公主蒙冤,天神震怒。”
“哼,情报局好快的动作,全京城的京报栏,你们居然都没发现?”德胜声音变得有些恼怒。
另一个声音在急促的分辨:“属下们明明注意了情报局的人手,可这几个字出现得十分突然,我们现在还在查。公公,那我们准备的告示,还让宗正府盖章后贴出去吗?”
德胜的声音更恼怒了几分:“现在还怎么贴!好告诉这些人,千古奇冤到底是什么冤吗?有这个功夫,你们还不如查查那把火是怎么回事。”
“启禀公公,已经查清楚了,应该是一个叫姚初凡的公主府府官,他先是主动配合我们去印报纸,但现在公主府的文吏官员里,就他一个人不见了,估计已经死在火海里。而且刚刚查出来,昨天死掉的公主身边的女官,是他的娘子,两人刚刚成亲几个月。”
“混账!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才查出来,你们怎么会让他去?一群废物!你知不知道,这把火,烧死了我们多少人……”
德胜的声音越来越大,但洛妍的全部心神却落在了“姚初凡”这个名字上,他的新婚妻子……青青。这个名字像魔咒一般击溃了洛妍脑海里所有的迷雾,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里裂开:青青死了,姚初凡也死了?他们居然都死了,而她还活着……
门外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突然变成了一声冷笑,“还好,我们还有底牌。你再去找一个太医来给公主看病,也要和刚才这个一样,跟邺王兴王有私下联系的,让他看看,公主是怎么高烧昏迷的,在这个地牢里撑不撑得下去!”
德胜的语气里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一种冰冷的恐惧慢慢压倒了那种简直让人无法呼吸的悲伤:他想要干什么?
“那皇上那边呢?梅相他们都在求见皇上。”
“兴王倒是好算计,自己不敢进宫,就撺掇着这些老家伙们来。不过皇上不用我们管,丽妃娘娘既然今天能让皇上不去上朝,这几天也不会让皇上见任何人。哼,所以,现在,他们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所有宫门、城门,都按我的布置安排下去,不能有任何疏漏。”
“他们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他们是谁?二哥、三哥,还有他。对了,刚才德胜说到他和二哥带着千骑营去了辽东营,而且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我在生病,撑不下去!
德胜,他想做的是……是逼他们造反!而自己就是他手里的诱饵。
冷汗从背上慢慢冒了出来,洛妍用力睁开眼睛,看见了熟悉的地牢的三面石墙。昏迷前,她就是被人送到这里,然后她慢慢意识到自己不是做梦,青青是真的死了。这里冷得要命,她却觉得心里像有火在烧一样,不知怎么的,就失去了知觉。现在,牢里的一切和昏迷前并没有区别,刚才明明有人喂了她水,此刻却看不到水杯。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对了,“昨天死掉的女官”,那么,今天是十二月二十,永年三十二年各衙门封印的日子。梅相还在求见皇上,那么就不会太晚……
洛妍慢慢握紧了拳头:我要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一定要想办法……不能让他们落入德胜的圈套里,不能让他们造反,不能让他们出事,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刚才听到的“千古奇冤”四个字突然跳入脑海,尽管在这样的焦虑中,洛妍也忍不住微笑起来,写字的不是情报局,而是她的报童们——就在上一次她给大家发棉衣时,正好心有所感,就跟他们讲了窦娥冤的故事,还特意教了他们这个词:“千古奇冤”。这些孩子都不怕吃苦,送报的时候四更起床,上午就能把报纸送遍京城,他们人小不显眼,天亮前在报栏上写点什么太容易了。
连这些孩子都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她难道还不如孩子们?然而晕眩中脑袋里那种要裂开般的痛苦总是一阵一阵的袭来,让她几乎没有办法真正的思考。她要好起来,首先,她一定要好起来。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脚步声响起,洛妍忙闭上眼睛,铁门打开后,有两个人走了进来,听声音一个站在在门边,另一个人则走上来给她诊脉——应该就是那个和哥哥们私下有交情的太医。
赌了!洛妍睁开眼睛,目光清明的看向太医,眨了眨眼,然后又闭上了,声音嘶哑的呻吟了一声,“水……”
“公主醒了?”是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但不是德胜,太医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看样子还没有完全清醒,只是烧得在说胡话,不过公主的确要喝点水,而且不能是凉水……公公,您看?”
“哼!”不耐烦的一声,脚步走了出去,洛妍睁开眼睛,低声道,“给我吃一点阿芙蓉膏。”——这是她知道的,最快捷的止痛药。
太医明显的怔住了,因为最近皇帝的偏爱,太医们对阿芙蓉膏都颇有兴趣,他的药箱也的确带了一些,只是公主这是伤寒高烧,也能吃阿芙蓉膏?
看见洛妍坚定的眼神,太医微微点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响起,“水来了。”
“多谢公公。”
“这是什么?”
“一种退烧的药,可以化在水里喝。”
一阵悉索的声音后,太医扶起洛妍,给她喝了约半杯苦涩的水,随后便收拾东西退了出去。
地牢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洛妍睁开眼睛,鸦片的味道还在嘴里盘旋,她苦笑起来:她跟鸦片,还真有缘分,跟这个地方,也很有缘分。好在这一次,倒是给她关在了第二间里,好歹没有让她躺在宇文兰珠躺着自缢过的那张床上。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的碎片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旋转,一切都是那样的荒谬,不合情理,但又那样熟悉,似曾相识。德胜是那样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疯到做出这种事情来?这样调动兵马的豪赌,这样直指人心的逼迫……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闪而过,那是极其重要的东西,是解开一切不合理事情的钥匙,可她却总是抓不住它。
没过太久时间,有人进来给她灌了一碗苦苦的药汁,晕眩中洛妍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努力咽下每一滴药,并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世界上最好的药,只要喝了就一定能好!
不知道是鸦片镇定神经还是自我催眠的作用,洛妍觉得,头疼的感觉真的在慢慢减退,眼皮也变得越来越重。
恍恍惚惚中,她似乎又回到了报社,回到了她第一次独立采访名人的那一天,对方是国内最大的电脑公司的创办者,正面临退休,关于谁会接手这个电脑巨头业内吵得天翻地覆。她自然有些紧张,出发前拿着采访提纲找到原来带过自己的老记者周主任。周主任笑嘻嘻看了一遍,提笔就划掉了第一个:“小骆啊,记住,你可以一开口就问刘总,你有没有贪污过,却绝对不要一开口就问这个问题,因为这是他最痛恨的问题。”
在梦中,洛妍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被划掉的那一行字,眼泪慢慢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