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的紫禁城,虽然并没有过小年祭灶神,但年味已经开始浓郁,各处挂起了红色的灯笼,换上了新的春联,连来往的宫女,头上都换上了红色的绒花。洛妍一边打开帘子漫不经心的往外看,一边心里思量:父皇特意让人叫自己来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朱轮车一直到了乾清宫外才停下,洛妍跳下车,一位五品服色的太监早已等在阶下,看见洛妍就笑道:“公主来得好快,皇上打发我直接带公主过去。”
洛妍认得是乾清宫的副总管齐安,也是乾清宫的老人了,只是因为有个滴水不漏的德胜,便一直显不出来,其实论品级,也是宫里数得着的大太监,据说好像还是个高丽人,越发算得上一个异数。洛妍自然不敢拿大,笑着道:“大冷天的,怎么好劳烦公公在这里等我?”
齐安嘴角就挂上了一丝苦笑:“今儿太子来了之后,皇上就发了好大的火,奴才还是出来等公主的好。”
洛妍不由一惊,太子惹怒了父皇?他会因为什么事情惹怒了父皇?那现在……心知齐安是有意提点,忙低声道:“谢谢公公,你可知是为什么?”
齐安一边引着洛妍往前走,一面便摇了摇头,洛妍心中忐忑,却见齐安直接将自己领到了南边的书房里,德胜一脸恭谨的守在书房门外,看见洛妍,似乎松了口气般笑了一笑,洛妍心里不由更是奇怪,也点头一笑,德胜便轻声道:“皇上,公主来了。”
书房里传出永年帝的清冷的声音:“让她进来吧。”德胜打起帘子,洛妍定了定神,迈步走了进去。
只见永年坐在书桌后面,手头正在翻看的东西,洛妍一眼便认了出来,赫然正是《京报》的岁末特刊,洛妍顿时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父皇特意叫自己过来,难道是这期京报办得不合他意——早在一个多月前《京报》改成三日一期后,永年因嫌太烦,就不再审看《京报》,一切让洛妍自己做主,出来后再给他递一份就行。这样当然更便于压缩《京报》的出版周期,洛妍也就没有再苦求。只是今天……
洛妍请了安,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永年已抬头道:“你这期《京报》倒是有点意思,只是,看起来准备的时间不短,你是怎么想起要出这样一期的?”
洛妍见他脸色和蔼,并无不悦之色,心里疑惑,但面上还是笑道:“说来话长,就是上次御史袁大人出了意外之后,梅相找到女儿,说女儿以报杀人,干涉朝政,女儿为表明心迹,就广邀天下有识之士就妇人参政的利弊展开辩论,没想到最后梅相上书,又是政事堂一番讨论,父皇便颁布这十八条。此等大事,自然应让天下人都知晓,所以我出了这期《京报》,好教读书人知道父皇颁布这十八条的苦心。想那贩夫走卒不耐烦看什么辩论文章,索性又写了这几个故事,大家看了也会明白这个道理。”
永年看着洛妍,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没想到?你真的没想到梅相会上奏章,没想到最后会出来这十八条?”
洛妍心里顿时一突,对着永年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道:“女儿哪能如此深谋远虑?”
永年呵呵的一笑,转了话题,“朕叫你来,倒也不为这个,朕想问你,若是让你主持万寿节来宾的安排招待,如何?”
洛妍只觉得霹雳一声头上响:开什么国际玩笑?!想当年她可是开个报社内部会议,都永远都搞不清会议排名的礼仪白痴。而且万寿节来宾的安排,是何等重大的事情,她刚刚向天下表明心迹不参与朝政的,接着就揽了这么个活儿,不是自己给了自己一大耳光么?一张脸不由挎了下来:“父皇,女儿……”
永年不由摇头:“不必说了,想来也是难为你,而且你一个公主,的确不大适合抛头露面,唉,要是峻儿在就好了。”
洛妍心里刚松了口气,突然听到他提三哥的名字,不由一怔,永年目露惘然之色:“五年前,你三哥那时也不过二十刚出头,那年万寿节的来宾招待就是他主持的,半点差错也无,你二哥也做过几年,只是后来他的腿脚不便,又领了情报局,就没有再做。这一次,朕原以为交给太子,一定不会有什么纰漏,可刚才他交的那条陈简直不像话,竟是照搬了五年前的规矩!问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太让朕失望!”
洛妍这才明白齐安说的皇上发火所为何来,不由皱了皱眉:太子也是监国多年的人了,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明年虽然逢五,却不是大寿,怎么能拿五十大寿时条陈来充数?何况世事推移,如今的情况也与五年前不同,总要有所增减才是。
只是,父皇早已不过问朝政,几乎过着太上皇般的悠闲生活,怎么会因为这件说来不算太大的事情,跟太子动怒?记得父皇原来也是个潇洒不拘礼的性子,难道真是年纪大了,便越发看重这些礼仪?
想到这里,洛妍不由看了永年一眼,只觉得他果然又清瘦了些,脸色也比原来要白,再看几眼,突然发现,以前人人都说三哥就像父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此刻再看,似乎如今竟是二哥和父皇更像一些,都是清矍的面孔,略显苍白的脸色——想来二哥老了,一定和眼前的父皇会是一样……
正在出神,永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想什么呢?”洛妍一怔,脱口道:“父皇,你怎么又瘦了?”
永年微微一楞,不由摇头一笑,“你这孩子,又胡说什么?父皇现在天天清闲,哪里会瘦?你如今既然不肯为父皇分忧,倒说说看,还有谁合适?”
洛妍想了一想才道:“父皇看王叔礼亲王如何?年年大祭都是他准备的,最是细致稳重不过的,与礼部、宗正寺又熟。”
永年沉吟着点了点头:“也罢,如今你们几个不成,说不得也只能劳烦你王叔了,只是说起来我也有两年多未见阿峻,按说万寿节也该让他回来一次……”
洛妍呆住了,心里先是一阵狂喜,随即就涌上了一股担忧,永年却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情绪,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只是让他回来太长时间也不好,也就先回来一个月,待万寿节过了就回去吧,还有他那个泽儿和涵儿,也要一并回来才好。说来朕竟还没见过这两个孩子。”
洛妍心里喜忧参半,看着父皇自言自语出神的模样,心里不由微微酸楚:父皇才五十五岁,要按二十一世纪的标准,简直是无比年轻的国家领导人,怎么就露出这种老年人的神态来了?
永年似乎也觉察出自己的失态,不由一笑:“以朕看,你三哥回来,你该是最高兴的。不过这次却也不能便宜了你,这《京报》既然是你爱做的事情,万寿节前后你也照样好好出几期,什么广而告之就不用了,文字要雅正些,印刷要精美,总之,不能丢了我大燕的颜面。”
喔?意思是,要出国庆专刊,不对,是领导人大寿的马屁专刊?洛妍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却立刻学着侍卫的模样,单膝一跪:“儿臣遵命!万死不辞!”这种工作,她虽然不大喜欢,但还是很拿手的。无非是光辉事迹啊,语录啊,歌功颂德的文章啊,把这些搞得花样百出点不就成了?
永年被她逗得呵呵的笑了起来。待洛妍站起又道:“朕看你这几期的名将传越来越写不下去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往上凑,这可不成。想来你登名将传不过是为了激励将士,既然没有什么合适人物,倒不如写写大燕立国以来,那些心怀不轨、下场凄惨的乱臣贼子,也让人心生警惕,莫落到那样的下场。”
洛妍自然满口称是——她如今也在发愁,的确有名的都写过了,现在写的那些叫“名将花苞”也就罢了,“名将”却当真是勉强。父皇这主意倒是不错。
父女两人又随意闲聊了几句,永年见天色已经不早,索性就让德胜叫了顶暖轿来,让洛妍乘了暖轿跟在自己的步舆之后去了长春宫。洛妍出门时,便见德胜笑得格外欢快了些。
敬妃那边早得了信,带着小吉祥等候在在殿门口,洛妍这几个月虽然也来过这里,小吉祥却都在上书房念书,突然一见,只觉得小吉祥似乎高了些,下巴也尖了些,似乎已经从那个粉雕玉琢的圆胖孩儿,渐渐向俊秀小少年转变,见了永年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又给洛妍行礼,却不像以前那样直接扑到她怀里来了。直到洛妍拿出一个会走路的木头老虎,脸上才笑得开了花。
这一顿晚饭,永年的心情似乎格外愉悦,吃完饭又赏了洛妍好些东西才让她回去,待到第二日,又着人送了若干最新的贡品过来,外加几套堪称珍品的文房四宝。之后几日,永年竟是看到各地的年贡里有好的,就打发人送给洛妍一份——这种事情,洛妍在四年前自然不会当一回事,但这次不知为何,心里却隐隐的不安起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