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沈惠却错愕的看着这对兄妹,然后不可置信的低头,手掌按在平坦的小腹之上。他们在说什么?她有宝宝了吗?
“玉墨恭喜太子,恭喜太子妃殿下。”飞澜盈盈一拜,笑意浅浅,丝毫看不出嫉妒之意。并将一只精致的木檀盒子递到君宁面前,她缓缓的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只汉白玉打造的平安锁,看得出做工精致,玉质更是上乘。
君宁目光定睛落在她脸上,想从她淡静的容颜上看出一丝破绽,可是没有,她浅浅的笑意,完美的无懈可击。
君宁接过她手中的檀木盒,高大的身子缓缓靠近她,唇角扬起一抹邪气的笑,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低喃,“连玉墨,你的戏不错,本王很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
男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有时候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得到。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更有趣。
飞澜淡笑不语,她知道君宁不会轻易的罢手,不过,既然沈惠怀有身孕,大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接下来,她只要小心应付便是。
她刻意侧过身子,如此从沈惠的角度看,两人交叠的姿态十分暧昧。飞澜甚至看到她的手掌紧握着,身子在微微的颤抖着。沈惠很善良,也很无辜,飞澜觉得自己如此的利用她很无耻,可是,只有沈惠才能钳制住君宁。
“玉墨不打扰太子与娘娘休息,先行告退。”飞澜俯身一拜,顺势扯了下胧月衣角。
“哦,胧月也告退了。”胧月识趣的跟着飞澜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很快,有侍女将安胎的药端了进来,还有一碟腌制的梅子。
“将药给本王吧。”君宁接过药碗,摆手示意侍女退下。他坐在床榻边,将滚烫的药吹温了,才递到惠儿唇边。
沈惠侧头躲闪,用手臂轻轻的挡开了。“我怀孕了?”
君宁笑,温柔的抚了下她柔顺的发,“你不知道吗?真粗心,孩子都两个多月了,你还这样长途跋涉的颠簸,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沈惠突然抬眸,冷冷的看着他,语气也冷冷的,“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话,他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你什么意思?”君宁的脸色顿时沉冷了下来。
沈惠苦笑,清冷的迎视着他的目光。“我没打算要这个孩子,明天我就帝都,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也不会耽误你和连玉墨的好事。如果你想废了我,我随时都可以给她腾地方。”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娶了你,你一辈子都是我妻子,你现在怀着孩子,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帝都。”君宁微怒着,放下了手中的药碗。
“如果你不放心,我将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再离开。我不会要他的,我沈惠不屑用一个孩子来拴住男人。”她冷笑着,起身下床,两个人一坐一站,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楚君宁,到今天为止,我们也该走到头了,即便你不废了我,回帝都之后,我也会休了你。”
她拂袖转身,踉跄的向前走了两步,脚下一滑,却突然栽倒了下去。
“惠儿。”君宁心口一疼,将她打横抱起,拥在自己怀中,疼痛之余,也不免怒气上涌,“你究竟还想闹到什么时候!别以为本王在乎这个孩子,她就能成为你威胁本王的筹码!”他两指掐着她尖小的下巴,逼迫她对视。“沈惠,如果本王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就要你偿命。”
沈惠冷笑着,仰头看着他,泪珠顺着眼帘不停的划落,苍白的脸上泪痕交错。她轻轻的笑,轻轻道,“好啊,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一尸两命,更省事一些。”
“沈惠!”他怒吼一声,心口又是狠狠的一痛,他真不知道还能拿她怎么办。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而他偏偏又太在乎。
她仰头看着他,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又道,“我不想再闹下去,我累了。我对你并非是怨,而是恨,你懂吗?”
君宁的心突然抽紧了,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她恨他,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无论她怎样的无理取闹,即便她真的出手要伤连玉墨的命,他也从未想过要放开她的手。
“乖,别哭了好不好,哭多对孩子不好。你不是要回京吗?本王陪着你,明天我们就启程。”君宁语气稍稍软了下来,手掌轻轻的抹掉她脸颊的泪。
沈惠低了头,紧紧的咬着唇不语。手掌紧紧的压在腹部,她不能真的狠下心拿掉孩子,可是,多了这个小生命的牵扯,她要如何与君宁了断一切。
君宁真的吩咐人开始准备车马回京,目前来看,没有任何事比沈惠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
只是,他们终究没有走得了。圣朝那边不过安静了一段日子,战事又起。
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咚咚的战鼓高响,响彻天际,震得耳膜不停发颤。
飞澜骑在战马之上,脸上依旧带着那张夜叉面具。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战况,面具遮挡了她所有的表情,之后紧勒住缰绳的手出卖了她的情绪,白皙的手背上,道道凸起的血管显示出她极度压抑的紧张。
因为,前方对战的两人,是楚君宁与君洌寒。金黄与银白,两道光影在阳光下交错而动。
两人的武功可谓旗鼓相当,一时间根本难分胜负。或许是出于男人好战的天性,若不分出胜负,两人似乎都没有停手的意思。若只是单纯的比武,飞澜倒是很乐意观摩两大高手对决,然而,这里是战场,没有人比她更懂得这是个怎样的地方,战场上的胜负成败,往往决定着生死。
“你似乎很紧张?看来你对太子也并非完全的无心。”身侧,忽而传来沈浪的冷嘲热讽。
飞澜冷眯了眸子,心中清冽一笑。在外人眼中,的确会以为她在为君宁的安危而焦虑不安,然,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
不过是一个慌神的瞬间,对战场上便发生了变化,飞澜眼睁睁看着君宁的剑刺入君洌寒臂膀,而君洌寒的利刃划过君宁胸膛。
双方的阵营明显乱了方寸,好在两个男人并没有置对方于死地的,策马奔回阵营。
飞澜心头一紧,离得太远,她根本无法辨别他伤的究竟有多重。她下意识的打马上前,而此时,君宁策马而回,对她高喊了句,“撤兵。”
她只能硬生生的勒住缰绳,但担忧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远去的背影。
似乎很有默契一般,两方人马同时撤军,除了两个最重要的人受伤外,并未损伤一兵一卒。
君宁从马上摔落下来,银白盔甲上不停的滴落着血珠,看来真的伤的不轻。好在君洌寒手中的并非龙鸣或月光宝剑,否则,只怕他此刻连命都没了。
“快,将殿下扶进主帐,快传军医。”沈浪大吼道。
伤口虽深,好在避开了要害,军医为君宁包扎好伤口,又开了些止血疗伤的汤药。他躺在软榻上,闭目休憩,脸色都是苍白的。为了不打扰他休息,沈浪屏退了所有人。
沈惠是最后一个知道他受伤的,她跌跌撞撞的走进来,一张小脸比他这个伤者还要惨白几分。她坐在床边,有些颤抖的握住他的手。
“你怎么来了?”君宁睁开双眼,无力的牵动唇角,反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分明吩咐下去隐瞒他受伤一事,也不知是那个如此多嘴。她还怀着孩子,本就羸弱,更经不起这一番担忧。
沈惠抿着唇,一直不说话,被他握在掌间的小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君宁身上有伤,也不敢妄动,只能回望着她,“看样子一时半刻不能陪你回京了,等本王身上的伤好一点再走,行吗?”
他的语气异常的温柔,甚至带着几分恳求的味道。好似生怕她拐了孩子一个人离开一样。
“嗯。”她重重的点头,哽咽着道,“那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说什么傻话。”君宁沙哑的回道。“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惠儿,你知道我期待他多久了吗?从我们成亲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会像你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
沈惠破涕为笑,回道,“那君宁哥希望他像谁多一些?”
“都好,只要是惠儿给我生的孩子,我都喜欢。”君宁温润的笑,似乎很久她都不曾喊过一句‘君宁哥’了。她虽然怨恨他,但
沈惠的脸色,却稍稍沉暗了下来,“以后,玉墨也会给你生孩子的。”
“惠儿,我不敢承诺你什么,也许,父皇能做到的,我并不一定能做到。但是,别的女人的孩子和你的怎么能一样,你是我妻子,唯一的妻子。无论发生什么,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我楚君宁此生,永不废后。”
这样的一番话,沈惠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道,对于君宁来说,这样的承诺已经是极限。
她在来到这里之前,姑姑曾对她说,连玉墨并不属于他。那是一个不一般的女子,可是,她注定只是君宁生命中的过客。
沈贵妃一生阅人无数,她也曾在后宫的血雨腥风中被伤的体无完肤。她的话向来是不会错的。可是,沈惠了解君宁,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否则绝不甘心。
“君宁哥,惠儿并非心胸狭窄,只是,连玉墨心机深沉,这样的女子,只怕会祸乱后宫。”沈惠终于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君宁低笑,“你是未来的六宫之主,她若有不轨之心,你处置了便是。”
“你不心疼?”沈惠问道。
“我只心疼你。”君宁温温的笑,心中却道:玉墨并非是沈惠所见所想,亦或者说,现在的她,并非如此。
沈惠陪了他许久,在他睡后才悄声离开。
她走出营帐外,远远的,只见飞澜负手而立在旷野之上,狂风将她漆黑的发丝散在空中,袍角飘扬,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感,带着一种绝望的美,甚至绝望到让人心疼。
沈惠走过去,在她身后停住脚步。未等沈惠开口,飞澜转身,声音悠悠含笑。“此处风大,娘娘身子嬴弱,不便久留。”
沈惠有片刻的沉默,她静静的打量着飞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了,却又偏偏说不出。分明还是那张妩媚妖娆的脸啊。“你为什么要将君宁受伤的事告诉我?”
飞澜一笑,如实回道,“为了让你们和好啊。”
“我不信,你怎么会那么好心。”
“我自然不会。”飞澜大方承认,“太子妃娘娘聪明如斯,难道看不出我想利用你摆脱太子殿下吗!”
沈惠蹙眉,似乎陷入迷茫,飞澜的话听着并非虚假,这一点她可以肯定,但是,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她不是想嫁入宫中吗?“本宫想不通你这么做的理由。”
“娘娘不必想通。”飞澜不以为意的哼笑,侧头继续看向远方的越关城。眉心再次轻轻的锁起。
“连玉墨,你口口声声不愿入宫,那么,你现在的担忧又是为哪般?”沈惠嘲讽的笑。
飞澜迟缓回头,落在她身上的眸光几乎没有情绪,很淡,也很冷,也很认真,很凝重。“如果我说,让我担忧,让我牵挂的,另有其人,你会相信吗?”
沈惠看着她落寞的背影,一时间竟哑口无言。飞澜的话可谓莫名其妙,但出于女人的直觉,沈惠竟然对她的话坚信不疑。
飞澜温温的笑,解下身上的披风搭在了沈惠身上。她身上只留了一件单薄的袍子,在凛冽寒风之中,尤显脆弱。然而,那骨子里,却分明藏着一股傲气与执着。她一步步向军营的方向而去,背后是越关城巍峨的城楼。
“连玉墨,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惠一把扯下肩上披风。她不需要连玉墨的同情与施舍。
飞澜顿住脚步,含笑回头看着她,柔声道,“太子妃娘娘怀了身孕,要格外留心身体才是,等你做了母亲,就会明白,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是将你与最心爱的人紧紧联系在一起的纽带,有了这个孩子,原本完全独立的两个人,他们的命运从此再也无法分开。”
她的神情很落寞,也很模糊,她说完,淡漠的转身,留下了沈惠一个人,看着她的背影发呆。莫名的,她感觉到手中的披风散发着淡淡的温暖,沈惠开始狐疑,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是连玉墨吗!
飞澜离去后,沈浪巡营时看到了站在外面的沈惠,他急切的走过去,“姐,你怎么站在这里?外面风大。”他低头,正看到她肩上的披风,“这是,连玉墨的?”
“嗯。”沈惠点头应着。
“她会有这么好心!”沈浪冷哼了声。
沈惠蹙眉,似有所思般问道,“沈浪,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连玉墨,她很奇怪?”
“的确有点儿怪,姐,你一定想不到,她的武功竟在我之上。”
“她倒是不简单。”沈惠点头。“自君宁受伤后,她的担忧我感觉得到,可是,她对我说她担心的不是君宁。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懂她了,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
“这还不简单,一试便知。”沈浪眸光幽动,在沈惠耳边低喃了两句。
傍晚,天色开始昏暗,眼看着一场大雨将至。
飞澜没想到沈惠会再来找她,她将披风叠的很平整,轻轻放在飞澜面前。“物归原主。”
“太子妃娘娘客套。”飞澜一笑,倒了杯白水递给沈惠,“娘娘身怀有孕,还是少饮茶为妙。”
“多谢。”沈惠在桌案旁坐了下来。
飞澜坐在她身侧,温笑,“娘娘来此,不会只是送件披肩那么简单吧。”
“连小姐是聪明人,本宫也就不绕弯子了。本宫想问你一件事。”
“娘娘但说无妨,玉墨知无不言。”飞澜轻轻的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