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流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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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皇贵妃是如何因为几朵干腊梅而狠戾责打一个宫女致死的流言,是于五日后传开的。

后宫的女人们,闲来无事,聚在一处闲话,便足以让人相信假象为真,何况,本就不是假事,传起来,亦不过是如人们谈论昨日的风雪一般简单。

但凡宫里资历长的,便知皇帝当年是如何因两个女子,在宫城中掀起滔天巨浪,而皇贵妃,又是如何深陷其中。

流言甚嚣尘上,连平素安心求佛的皇后都惊动了几分,出面安定流言,而当皇后亲眼所见太子祐樘身边的安顺是如何绘声绘色地指使司珍司的两个女史散布流言时,心下便已全然明白。

“你可是疯魔了?你这如此,便是玩火自焚!陛下虽放不下金氏,可想起金氏,难免想不起你母妃的事来,即便到时皇贵妃失宠,可你好歹要为自己谋算清楚。”

祐樘跪于坤宁宫的青石砖地上,神色坚定且倔强,“儿臣明白,可这些许年,皇贵妃的软肋便是当年的金大人,若是父皇能够重想起当年旧事,未尝不能令万氏再尝当年冷落滋味。”

皇后王妕樱看着眼前的养子,虽是面上总是一副谦和温润的样子,可骨子里,却是性子最倔的一个,一旦坚定了主意,恁的是如何也劝不回来的,罢了,既然自己待他如亲子,他此次如此行事,也未尝不是为了自己,那么身为母亲,便是该尽力护孩儿周全的。

皇后忙地扶起跪于地上的祐樘,“你这孩子,母后知道你也是为了母后好,可是你实是不该揭你父皇伤疤,不然,你这几日好容易安稳了,你父皇他……”

祐樘轻轻笑了,“母后放心,父皇对儿臣的责打辱骂也不少了,儿臣……受得住。”

自母亲死后,皇帝对他便动辄训斥,几日便会召他前去一顿辱骂责问,只是从未奢求过天家富贵之下的父子亲情,心内,也便越发不在乎了。

时常的辱骂,不过是他这个太子的分内差事,享得了太子的富贵,就得受着寻常人受不了的“福气”。

皇后叹着气,衣袖之上的绣着的千朵牡丹也黯然失色,略有颓败。

“这件事,你便就此收手,后宫不比前朝,你莫不如盯着万氏一族的动静,你手下的言官,也该派上用场,后宫的事,本宫会处置好的。”

其实岂止皇后不明白,便是连安顺这个散布消息的人也不明白,却是不敢多问,只是跟着祐樘走在长街上,不发一言。

“你是否也心有疑问,为何本宫要散布流言呢!”

“奴婢不敢。”

祐樘径自走着,“不敢是真的,不想却是假的。自母妃死后,陛下于我,便不再是个父亲,只是我的君王,对父亲要孝,所以不应散布流言使父亲想起往事伤怀;可是对君王,则要忠心,所以要提醒陛下当日是受人蒙蔽。”

“奴婢受教。”

“即便此事会祸及本宫,可本宫也要尽力一试。”他的语气故作镇定,却带有略微一丝的哽咽,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母妃,我哪怕拼了性命,也要尽力一试,母妃与金夫人之案,必须在陛下在世时重审,不然,母妃清誉便会受损。”

安顺低着头应了,复又与他主子一般,平静不语,一如这冬日的节气,平静却冷冽入心。

大抵风暴来临之前,便该是这般的平静。

果然,流言传开蔓延于宫城中每个角落,入耳入心,便是最好的武器,自然,传入了乾清宫中,便可以称得上是莫须有了。

一个月内,皇帝未曾召皇贵妃侍寝,而祐樘则被皇帝叫了去申斥一番。

疑心已然于皇帝心中种下,祐樘自信,只消一个合适时机,便可让种子生根萌芽。

只是冬日里的景象,即便闭门不出,便是透着窗上糊着的明纸,却也可以瞧得真切。

渐渐,宫城内的青砖黛瓦上覆着的梨花雪一层层香减,冰棱一点点退却成水滴,殿内燃着正旺的由红箩碳变为沉水香,整个宫城,便披上了春的外衣。

一点一滴,一草一木,皆是有变。

祐樘便于自己宫里,品着茶,摆着棋局,抚着琴,以太子殿下身体不适为由闭门谢客,过着看似惬意无比的生活,连文轩见了亦不觉感慨,“我们殿下这清宁宫,倒是这宫城中的桃源秘境了!”

祐樘淡淡笑着,独自摆着棋局,“清宁宫宽敞,殿宇众多,表哥若是喜欢,我大可让他们给你收拾一间佛堂,你剃了头发做个和尚,那甄娘子,你也尽可摆脱了。”

文轩一双剑目本是英气逼人,此刻却挤为了一体,连连告饶,“我的好殿下,你可饶了我吧,你若是再提那甄娘子,我可是真要去剃了头做和尚去了。”

祐樘不住发笑,文轩打量着他许久,却是想起事来,“对了,有桩奇事,京城里已然传开了!”

“户部尚书楼远家的大公子与吏部尚书赵勋家的二公子因为乐坊里的一个舞姬打了起来,那楼家的公子受了伤,他夫人身怀六甲去看顾他,只因劳累小产,那楼家大公子本就不喜正室,硬是要扶了宠妾为正。”

“那楼赵两家的公子可都是朝廷命官,身为朝廷命官留恋花街柳巷已然是失礼犯科,那楼家宠妾灭妻有违伦理纲常,此事,可大可小。”

祐樘自在摆着手中棋局,落子淡然,举落间已是经纬。

“辛苦摆了三个月的棋局,也该派上用场了!”

虽然冬日里的极寒之气已然过去,可是倒春寒却也足够冷身,宫后苑中,初春的花已然于残雪中初露头角,星星点点的淡黄色点缀于灰白色残雪堆中,是极难一见的好颜色。

再好的景致,若是失了人陪伴,也会失了颜色。

这样的好景色,却只能一人独观。

邶如嗅着一枝半放小花,心下里却是索然无味。

人人皆到一日未见,如三秋兮,可是三月未见,却又该如何。

心中有种怅惘的寥寥孤单与失落,远山黛紧蹙,点点梨花带雨,思君情长,心有悄悄。

自然,太子闭门休养,她的周公子便也没有了进宫的理由。

那么,自己这是在期待什么呢?

紫衣上的遍刺折枝小葵花本是最明丽欢快的纹路,却已然三月不复向阳光泽。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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