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梅于一旁急切劝慰着，“小主切莫如此，身子要紧。”

杜鹃哪里肯听，只一味拭着泪珠，许久，方是如梦初醒般，急急抹干了泪珠，与方才的柔弱娇媚截然相反，带着些许恶狠狠与坚定，“哼，我是不该如此，若我这般，岂不是要教人白白看笑话了？”

束梅这才略有舒气，“只是小主，您有又作何打算呢？这陛下，显然已是生了气的，若是您再……”

杜鹃长叹一口，犹如花落秋风的无奈，柔情无依划过，转而，便是罂粟的美丽狠绝，“怕什么？位分掉了还可以再提，陛下不是说，我若再去哭闹，便罚戴怀恩与梁盛么？我有什么怕的，自有人替我着急。”

接下来的三日里，杜鹃必会每日知乾清宫外跪求哭闹一番，其结果便如预想中的一般，杜鹃从美人之位，连降数级，成了淑女之位，然皇帝却不忍将杜鹃的分例衣食减到淑女的位分上来，除了夺回之前的赏赐外，一切供应如旧，只是名位上的事情，以及，要多行礼。

虽有惩罚没了赏赐，却在一众宫妃里掀起了不少的波澜，能够以淑女之位享受美人份例已经是恩遇了，自然不会再有人去在意杜鹃到底会过的如何，只是一众非议又开始四散流传，皆道杜鹃是如何受皇帝看重，以至于犯了大错也无甚惩罚。

流言便如悄无声息的夏虫，不觉间便冲进了清宁宫中，惊了一众人。

安顺便是绘声绘色地向着祐樘讲着如此种种，说罢他还展露着得意的笑，带着几丝幸灾乐祸的意味，“杜氏是活该，陛下虽说是要将美人份例上的东西留着，可没了日常的赏赐，她那些份例，怕也是不够活的，不过是徒有一个恩宠的美名罢了，其实内里啊！是不成的。”

祐樘斜依在暖炕上，半带睡意，“她也是可怜，父母之仇无法得报。”

安顺冷哼着，啐道，“她是自找，谁教她狐媚陛下，还……连累了咱们殿下。小奴是不管，只要不牵扯到咱们，便看笑话又能如何？贱人活该。”

祐樘扯过炕上的一条猩红富贵薄毯，盖在自己身上，闭目养神，“你当真以为，此事不会牵连到我么？”

安顺自是不解，只摸着头不说话，一旁的静秋见此，忙解释道，“殿下是担心此事会牵连到戴梁二位先生？”

祐樘点了点头，复归平日里的沉着平静，“二位先生待我不薄，我不该坐视不理的。”他转头吩咐着安顺，“你且预备着，明日留出点角门，别惊动了旁人，再备些银子来。”

安顺唯唯应了下去。

待到第二天夜里，清宁宫的角门中果真进了一个内监身影，进了清宁宫院落里的一个小宫宇，密谈约一刻功夫，便偷偷出了去，没有人能够看清她的脸，以及他那焦急神色。

再过一日，乾清宫中便没了杜鹃的身影，皇帝颇为轻松，一时高兴便复赏了戴怀恩与梁盛。

杜鹃的事情尚未完结，便又被另外一重事情给掩盖住了光芒涟漪，将其隐藏在背后，让众人无心去关心杜鹃的生活荣宠。

新选的淑女，竟要提前入宫了。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与这群淑女一同进宫的，还有朝鲜的贡女金氏智嬿，而皇帝亦给足了这大明藩属国面子，一举纳入后宫，封为美人。

“金氏为朝鲜两班贵族【注】之后，是朝鲜的大姓，听说这位美人的姑母，是当今朝鲜郡王【注】的宠嫔金氏——朝鲜王妃大多出自金氏，听说当年这金嫔在尹氏王妃被废黜后也是差点登上王妃之尊，是那朝鲜的大妃韩氏竭力阻止才未能成功，可到底，算是朝鲜的大姓了！陛下不能不给朝鲜面子。”秋娘将自己所探听到的消息全数如是说与邶如听着。

邶如语气冷冷，似是脆弱冰棱，“怪不得这么大的阵势，才刚入宫就司乐司去给弹奏。”有轻微的不宜察觉的不屑划过，转瞬复归花颜玉容，无一丝波澜的惊动，“原来是因着身家的缘故，不知，是何等貌美女子呢？”

郑潋于一旁听着，早就是冷笑不止，“朝鲜弹丸小国，不过是我大明藩属之臣，竟也这般嚣张狂傲，凭她是谁，不过是小国的女子，有什么可嚣张的？”

邶如淡淡打断着郑潋，却是不紧不慢，到底她心底也是实在不喜如此矫情做作的女子，又何况不过是刚刚进宫的朝鲜贡女，竟指示贴身侍女至司乐司颐指气使，仿佛朝鲜的人是高若云端的，这最让她无法接受。然而在宫中浸染的久了，便也懂得去收敛自己的心性了，若是从前年少，只怕自己会暴跳如惊雷，如今，自己能做的，只不过是淡淡冰冷一笑，然后淡然接受笑对。

这般的自己，连自己都是倍感陌生的，曾经总角宴宴，蕞无心计，亦是最无脑筋，什么都不过是豆蔻少女眼中的单纯无畏，惹得自己爹娘说自己毫无礼法规矩，将来只怕会嫁不出去。

当初自己亦只是笑着摇头，“若是符合礼法只能忍气吞声看着自己夫君纳娶别人，那我宁愿从此孤独一生，也绝不委身对我有二心之男子。”

这般的话语，惹得姐姐雨兮一番数落，“你这孩子，平素里的书，怕是要白读了！镇日里没个淑女样子，将来怕是得这世上最专情的人才能镇住你了！”

邶如笑笑，向雨兮吐着舌头，“姐姐这般贤淑，将来定是个贤妻，以我看，姐姐美貌，若非这世上最俊朗的男子，亦是不能与姐姐相配的。”

不过是姐妹间的打趣之语，此刻却像是少年红妆之时的难得回忆，一句一语，都映着曾经的自己，曾经的欢笑。

雨兮，自己已是进一年未有见过了，那般的美貌，足以教人所见忘怀，不知她现下会过的如何。

有着细微的疼痛悄然袭上心间，攀爬蔓延，犹如疯狂藤蔓，一寸一寸的侵蚀，一寸一寸攻下，压迫着自己，使得自己无法喘过气来，疼痛渐强，逐加沉重。

【注】两班：古代高丽和朝鲜的世族阶级，在朝鲜社会享有较大特权。

【注】朝鲜郡王：古代李氏朝鲜为明朝藩属国，所以从地位上相当于中国的郡王，但特允服饰为亲王等级。同理，朝鲜国王正室只能称为郡王妃，国王以及王妃册立需上报中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