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樘心底一酸，真是可笑，两个根本对对方一无所知的人，却要硬生生地结为夫妻，当真是荒唐。

可是再荒唐，也是得继续的。

如此，祐樘倒是从心底生出了几丝对雨兮的同情与愧疚了。她本不该来这里的，可偏生的，要与自己结为夫妻，自己却又对她无半点爱慕之情。充其量，只能给予她足够的关爱与尊重——那只是出于亲人之间的。

眼前佳人虽好，却终究不属于自己。

只是雨兮，颤抖的是越发厉害了。

她便那样怕么？对，其实自己也是怕的。只不过唯一的不同，做为一个男人，做为一个太子，祐樘只得如此，再无旁的方法。

想起大婚那晚乔静秋老老对自己所说的话语，“奴婢知道殿下其实并不想娶太子妃娘娘，可那已然是陛下的旨意了，您纵心不甘，可也只得接受。不仅如此，便是无论您如何看待太子妃娘娘，你也必得好好待她。像丈夫对一个妻子一般好，即便您的心中没有太子妃娘娘，可您也必须，把她当做自己唯一的太子妃。这样，不仅是对太子妃娘娘的尊重，也是保住您自己的位子。”

“老老，为什么我要如此？”

乔静秋老老低头许久，才缓缓说道，“因为您是男人，您是太子，您是我们的希望，是大明的希望。世上苦命女子太多，张典乐是，可即将过门的太子妃娘娘又何尝不是？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却因为太子妃的位子而或许永远得不到夫君的爱，难道您不该珍惜且好好待她么？奴婢等尽心侍奉殿下，也不过是为着殿下将来能够荣登宝位；大明选了您为太子，便是要您去好好守护这江山，您就算不为了您自己，便是为了张典乐，为了太子妃娘娘，为了我们，也要好好的做好您的太子殿下。娶妃——只是您位子上应该做的事情。”

冥冥之中，祐樘惊觉，自己已然对不住太多人了！如今，便也又多了一个雨兮。

他硬着头皮想要去解开雨兮的衣服，然而雨兮颤抖的实在太过厉害，他便不得不收了手。

而当他停手那一刻，气氛便登时尴尬不已。

整个殿中，只有二人沉默低头相对，以及数百只红烛摇曳下显现的晃动身影。

祐樘缓缓道：“你……你……我……本宫，不想勉强。”

说罢，祐樘只立于原地，想了半晌，目中只瞥见远处妆台上的小银刀子。他便取过那小银刀，扯过榻上铺着的那截素白色的绣着双鸳鸯的锦幔，只挽起袖子，露出一节臂来，“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只如此便是了。”说罢，祐樘便伸出刀来欲割破自己的臂。

那小银妆刀方接触皮肤那一刻，祐樘却听得雨兮一阵惊呼，“殿下且慢……”

祐樘当即停住，回头看向榻上坐着的雨兮，却见她面已然因着害怕而成了红涨之色，眼角亦流淌出了两行清泪，挂在芙蓉面庞上，格外凄楚动人。

雨兮缓缓起身，轻轻擦去了自己眼角的泪水，“殿下……莫如此……妾身……妾身可以。”

祐樘却是一愣，显然是因着雨兮的话语而颇感意外，他拿着小银妆刀的手缓缓垂落，旋即复起了，他摇摇头，“我……我知道……你怕，还是……还是我……”说罢，他复拿起那刀想要往自己臂节上刺去。

刀尚未落下，却听得有一阵急促地叩着门扉的声音，犹如一阵响亮的烟火礼炮，惊得人心头一颤。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请二位主子恕罪。大事不好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她心悸症发，怕是……怕是……”

无消再继续说下去，祐樘便已然冲到门口，正欲出门，却猛然地回过头来，对着雨兮叮嘱道：“你别出门便是，我去皇祖母的仁寿宫，新婚之夜，按照规矩，你是不能出门的。”说罢，祐樘看着那守在门外的几个内监，喝道：“糊涂东西，快些备轿，再赶紧派人来侍奉太子妃娘娘，万不要怠慢了。”

旋即，祐樘便急急出了门。只留下雨兮独自于此。

她方才亦是慌张的，还是进门侍奉她的宫女的问候才使得她勉强恢复了镇定端然的神色，她挥挥手，复穿上那礼服，“罢了，我……我无事的，既然皇祖母身体不康健，那我便要为皇祖母祈福了。你们自下去便是。”

那一众宫女下了，雨兮却是再保持不住端然的神色，只慢慢瘫坐于地，任由自己眼中滚烫的泪珠不住地划下。

她紧紧地抚住自己的胸口，粗喘着气，顾不得太子妃该有的仪态尊容。

有说不出的滋味萦绕在雨兮心头，明明她自己是怕的，可当祐樘想要割破自己手臂以代替新婚之夜该是处子流下的血时，她却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想要阻止。她并不愿意祐樘如此，她已然接受好了，只不过有些害怕。她却是从未想到过，祐樘竟会如此。

可是这殿里这样大，这样空，也这样冷。

自己，不过是孤独一人进的宫。哪怕是有着邶如这个妹妹，可碍着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也并不会时时得见。余着，便也只有自己的保姆，李老老了。

长夜漫漫，太后又凤体垂危，自然是整个宫都要长夜掌灯无眠了。自然，雨兮更是，只是独自一人守在空旷的殿中，暗自垂泪。

与她相守的，只有即将要燃尽了满地的沉水香，以及，晃着眼睛的花烛。

她看着那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红销绣鸳鸯蝙蝠牡丹花的锦帐，那样喜庆，那样美丽，可却是一点人气都不带的，只是让她愈觉得害怕不安。她的目光缓缓从帐顶落下，看见了那床帐里红木小柜上燃着的两只龙凤花烛，一龙一凤，格外喜庆，便只是那样的相对着，滴撒着红泪，流淌出华美。那明亮且晃动的火光，将花烛通体上镂的银花照的发光，亦深深刺痛了雨兮的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