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往昔，那说的，不便就是自己的母亲么？

或许时光荏苒早就模糊了当年的惊鸿影舞与音容笑貌，可是留下来的记忆与烙印，却是越发深刻的东西。远不会被时间所打败，便譬如眼前的皇帝，哪怕十数年过去了，那份记忆也未曾有过停歇。

也或许，母亲是于她自己最好的年月逝去的，留下的美好远大于不好。所以才会有让人怀念难忘的命运。

邶如便不得不想着，若是母亲能够活到今日，如同今日的皇贵妃一般年华老去，那么皇帝，是否也会如此珍而重之。其实哪怕盛宠如皇贵妃，大抵也敌不过远去的年月，纵是皇帝恩宠犹盛。可听宫中老人间，皇贵妃的恩宠，也是不如往日的了罢。

所以邶如有足够的理由去相信，皇帝的情谊，其实并未有那般浓烈而热切。之所以造成了这样的象，也不过是因着母亲于容颜最好的年月逝去，留下的是那美丽的影子。况且皇帝，对着母亲，也是有些避讳提起的。

那并不是真正的怀念了，那只可以称之为皇帝自己心中的一点执念。许是当年求之不得所带来的一点不可弥补的遗憾美其名曰转化为了思忆追怀，也唯有这一点，才说的通。

邶如听闻皇帝话语，亦是不觉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答道：“回陛下，臣妾……许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故而恍惚些，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缓缓而叹，语气中尽显无奈，“罢了，你终究……不是她是朕太过放不下了。”

她？母亲么？邶如心中一动，不觉问道：“她？陛下是说谁？”

皇帝连连摇头，忙道：“不，罢了！只是你未有休息好，可是……你姐姐要入宫而太过欢喜的缘故？”

不，欢喜？对邶如自己，对雨兮，那都并不是值得欢喜的理由，脚踏宫苑，锦绣缠身，都不是值得自己去欢心的理由。重重锦绣华衣，只会加大身上的重量，牵制着自己前行的步伐。

邶如屈膝，“回陛下，臣妾姐姐得龙颜看重，赐太子妃之位，乃是臣妾一家之大喜。只是臣妾姐姐……怕是不熟宫中事物，臣妾担忧……”

“不必担忧，你姐姐是极好的女孩儿，有后妃关雎之懿范。至于宫中事物嘛……哪里有后妃天生就是懂得的呢！你姐姐实在出众，自然可担得起这太子妃的尊贵。”皇帝突地看着眼前的邶如，“便莫说你姐姐了，便是你……也担得起嫔妃之列，书香家里出来的女孩儿，果真不同。”

此言一出，邶如只多了惊奇的神色，恁的如何邶如也是想不到，皇帝竟会出此言语。自己亦有后妃之德，那岂不是其间意图，不言而喻了么。她直觉顷刻间背后直冒冷汗，是渗入骨髓的凉气。邶如害怕至极，只觉得头脑都一片眩晕，再思考不得。

皇帝见她如此，眼神中却是划过一丝不宜让人觉察的失落，旋即黄帝便瞧瞧掩盖了过去，“朕玩笑话，你莫当真。”

邶如稍理了心绪，只故作镇定，“陛下玩笑了臣妾资质鄙陋，既不能及姐姐万一，又不堪女官之位，能得此高位，也是陛下抬举的缘故了。”

皇帝温和笑着，“你是朕亲自封的女官，又有女官之尊，在这后宫之中，可是如主子一般的荣耀。旁人，自不敢闲话半分。”许是皇帝亦意识到了此处言语过多的不妥，便急急继续道：“朕今日来，是有着事情要对你讲。”

“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支腮道：“你也知道，三月初三，便是太子大婚的好日子。你也知道，储君之婚，乃是国婚，典仪之上的礼乐更是关乎体面，你是司乐司的典乐，景司乐总是忙碌。朕想着，这几日，你得好好看着大婚典仪上的乐曲，万不能出错。”

邶如沉静如常，“陛下放心，礼乐丝竹，本就是臣妾分内之事，事关太子殿下，臣妾必定用心。”

皇帝点点头，“好，朕交给你，是放心的。大张氏中选太子妃，明日便要离宫回母家暂住，她上表皇后想要见你一面，朕也准了，虽是姐妹二人日后在宫中可时常相见，但到底是女儿家出嫁，日后又是太子妃，过些时刻，你们姐妹好好见一见也就是了。”

而当邶如见到雨兮之时，姐妹二人，自是热泪不止。

雨兮眼角带着隐约的泪，“想要中选的不得，到底我是选上了，真是好大的荣耀。我张氏，竟是姐妹都入宫了，真不知这是福气还是祸事。”

雨兮之言语，亦深深地掀起了邶如的叹息，“能入宫，那是多大的福气啊！姐姐，我知道，你不想入宫，可眼下这般状况，已然是无路可退了。况且孙伯坚哥哥……”

雨兮一壁抹着眼角的泪一壁凄然笑着，“真是造化弄人，殿选前几日，便传出了消息，伯坚的病症……已然好了。当日被强召入宫只因着伯坚身子不好不能成婚躲避，如今人已然要入宫了，伯坚却也好了。也再不能了！”她笑笑，“不知太子殿下，是什么样子的人。”

太子，那可是这世上最丰神俊朗的男子啊！不，那只是对于邶如而言的，或许对于雨兮，孙伯坚才是。

雨兮眉眼间依旧可见柔弱之色，那总是不去的，像是清晨山间的升起的雾气一般于朦胧中越发显出美好，惹人怜爱疼惜，她轻然叹着，“其实，我与伯坚哥哥，也并无多大的情谊，只不过那是自小便熟知的。总比别人强些，他待我极好，可说到底，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可是邶如……我……实在是不想入宫。”

邶如拥着雨兮，只拿帕子替她拭了眼角的泪珠，“姐姐，我都知道，只是，皇命不可违。咱们进了宫，便再出不来了，你尚且好些，还可回家与爹娘暂时相伴。至于太子殿下……”邶如停顿了片刻，“说不定他会待你极好，你也会喜欢他的。”

雨兮只继续伏在邶如肩上，许久，才道：“嗯，我知道。我会好好做一个太子妃的，恪守本分。”

便也只是如此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