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如方穿过了那锦帐后便觉里头药香扑鼻,里头正侍奉着几个太医并几个宫女,以及与顺贵嫔同住的一位选侍孙氏。
邶如先向那孙选侍行了一礼,又因着邶如于宫中低位特殊,所以那孙选侍以及诸太医都极其有眼力地向邶如行了一礼。
邶如轻轻低首回以一礼,向着那最近的太医问道:“敢问太医,顺贵嫔娘娘的病如何了?”
那太医自懂事理,只像是对待小主一般恭敬答道:“回大人的话,顺贵嫔是太过思虑仁和公主殿下了。这些日子又都休息不好,微臣只开几副药,给顺贵嫔娘娘按着药方煎煮饮了便也是了,再多注意休息也就可大安了。”
邶如着才稍稍放心些,只恭敬道:“有劳太医了!”
那孙选侍自知事理,便笑意盈盈道:“那妾身便先退了,不打搅女君子探望顺贵嫔娘娘了!”
邶如往那梨花木刻八仙沉海的床榻上一看,只见顺贵嫔倒是面色发白的躺在床榻上,精神也有些不大好,见是邶如来了,只勉力笑着:“你来了!”
邶如轻轻屈身,忙笑道:“臣妾无事。来看看娘娘。”
顺贵嫔靠在榻边,显然极其不适应此处的环境,只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是教你看笑话了,只是本宫也没有办法,我也只得,向玄天上帝祈福了!”她看着暖阁上方镂刻的吉祥花鸟云彩山川的花纹,极其无力地一笑:“是我无用,女儿生病不得归宫,我却无计可施。当真是无用。”
邶如拿起榻边矮桌上的红枣雪梨饮,递给顺贵嫔,“娘娘且喝些水,润润喉便是了。”
顺贵嫔就着邶如的手饮了几口,“只是难为你了,还肯来看望我,还肯为我的仁和祈福。”
邶如坐在榻边,将那碗红枣雪梨饮放置原位,又替顺贵嫔垫了几只粟玉芯的枕头,这才道:“娘娘说笑了,臣妾受您眷顾,仁和公主又待臣妾极好。臣妾又如何不能来探望娘娘?”
顺贵嫔只冷笑一声:“怎么?太子殿下,他受了陛下责罚么?”
邶如心头一惊,面上却是隐藏的极好,只低头道:“臣妾前去钦安殿之时,已然见了太子殿下在跪着为仁和公主殿下祈福了。”
顺贵嫔略无奈地一笑,“咱们这位陛下啊!若遇到了什么不爽,便会把气撒到太子身上。连仁和生了病,都少不得要来敲打一下太子。可是我又岂不知?我的仁和,与太子有何相干?谁想害我的仁和,我心中又岂是没数?”
邶如自知顺贵嫔所指何意,仁和虽在宫外染病,可那到底是皇家禁观,又怎会轻易混进去了时疫呢?皇家禁地向来护卫严明,那其中有何蹊跷,明眼人一想便也猜的差不多了。
只是,那也无用,皇帝不知,谁都不会知晓。
顺贵嫔看着有些出神的邶如,凄然一笑:“瞧,这你便知道了罢,所谓的君恩深重,不过是虚假的东西了。连陛下最亲近的太子殿下都活的这般辛苦,剩下的,谁又会活的好呢?”
这,便是发自心底的失望之言了。
邶如也算是明白了,为何彼时尚未抚养仁和的顺贵嫔会对待君恩如同毫不相干的东西一般。若不是伤透了心,看透了所谓的宠爱,又怎会对君上的恩爱视若无物呢?
顺贵嫔直直盯着邶如,目中似有灼烧的火苗,盯着邶如有些发怵,不觉忙起了身。
顺贵嫔却不在意,只自顾道:“如今,仁和得病陷于护国观,我自知再无法子求了陛下破例请了仁和回宫。可是张典乐,无论仁和是不是我生的,我都再离不得仁和了!我只求,陛下可以恩款,多派人手侍候仁和。”
邶如却不知顺贵嫔为何要对自己说上这些,只得于心中盘算着顺贵嫔此话的深意,奈何却是猜不透这九转玲珑心肠,只得面上安慰着:“娘娘放心,公主为陛下长女,陛下自会恩顾的。”
顺贵嫔的语气中尽显无奈与伤心,“但愿吧!陛下心中还能顾着骨肉血亲,不要像对待太子一般便是了。”
邶如忙地道:“娘娘可万别说了,可不能教他人知晓的啊!”
顺贵嫔冷冷笑着:“怕什么呢?宫中人人笃信道君,这雨花阁,别人是不会来的。”
邶如一时接不下去话,只得讪讪地立于一旁,垂手而立。
顺贵嫔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邶如,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且先回你的长寿宫去罢。”
邶如如蒙大赦,忙地屈膝想要往外退走。
却听得顺贵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好似冰凌一般尖利锋锐,“你的长寿宫,可是个好地界,你可得自求多福。”
邶如猛地一想,她的长寿宫,地界当真是不算好的。长寿宫旁临宫东门,乃宫中内使宫人出入必经之地,日常嘈杂便也罢了,却又是经常走水。所以自太宗朝始,后宫嫔妃便少有居住在此处之人。
可是,这样的宫室地界,对着嫔妃是不好,可对着自己,则却是天大的恩遇了。纵是那地界再不好,也是东六宫的嫔妃之所,对于自己,既是天大的恩遇,也是天大的巨祸了。
所以,皇帝赐给自己长寿宫居住,即便未有言语,可这其背后的含义,可有千斤之重啊!
“多谢娘娘关心,臣妾,定会小心。也会为仁和公主殿下祈福的。”
顺贵嫔再无言语,只自顾躺在了床榻上翻身睡了去。
邶如扶着郑潋的手缓缓出了,只觉胸口似堵了大石一般的压抑沉重,连着自己看到的天都变得晦暗了,成就了黑紫的颜色。可方才,明明是湛蓝明亮的啊!
郑潋自然是焦急无比,忙道:“快些回宫罢。”
邶如却是连着摆了手,“且去万安宫看望潘姐姐罢,她自小产后,身子总是不好,七灾八难,去找她说说话罢。”
这则又是另外一重心事了,墨萱自小产之后身子便不大好,又兼心中抑郁,虽是复了圣宠,可性子,也不复从前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