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近元宵节,沈家上下一团喜庆,最高兴的要数几位小姐,每天都在翻检衣箱,挑选元宵夜外出时穿的衣服,因为今年得了太太的恩准,和周家诸位小姐一起出门走百病。
走百病是扬州一项传统,指元宵夜女人们结伴出游,据说一定要摸到城门上的钉子或者走过一座桥,这样来年便身体健康,腰腿灵便。
这项活动深得扬州闺阁的喜欢,因为女儿们一年到头养在深闺,难得有这个机会到外面看看,何况元宵夜通夜不宵禁,各家父母也都额外开恩,允许少女们结伴出游,并不多加管束,仅是这一点,已经引得无数人神往不已了。
不单小姐们,大丫头也都十分兴奋,因为小姐出门,她们肯定是要跟着的,一年只有这一次机会出门,能不好好打扮吗?因此买花擦粉,到处嚷嚷着要裁白绫袄,私下闹的比小姐还要隆重。
一众人里,要数翠晚最不关心这事。她早准备给阖府上下的女眷一人做一双鞋,腊月里赶不出来,正月里又不让动针线,翠晚想赶在年里送出去,心急如焚,于是不管不顾,趁着正月里空闲多,起早贪黑,愣是赶在正月十二时把十几双鞋全部做了出来。
双瑶见她眼睛里布满了红丝,忍不住劝她:“你何苦赶的这么急?等二月有空的时候再做也不迟。”
翠晚摇头说:“不赶在年下送出去,再送就找不到名目了,别人看了难免起疑心。”一边说一边把鞋分别包好,挨屋送了出去。
众人都接了鞋道了谢,唯独小玉拿着两双鞋,心里觉得十分不安,再三推辞,翠晚忙解释说:“因为从你屋里拿了许多好缎子,心里怪过意不去的,所以趁手就比别人多做了一双,你千万别推辞,这样我下回再不敢管你要东西了。”
小玉听她这么说,这才收了鞋,想起近来与沈历走得太近,害怕太太心存嫉恨,正该多到太太跟前活动活动才是。如今借着这个由头,恰好太太与自己的脚差不多大小,于是忙忙拿起鞋,亲自拿去转送给姚淑宜。
却说姚淑宜也得了翠晚的鞋,当时不明白送鞋的意图,等她走后仔细一琢磨,便觉得其中有蹊跷。若是像翠晚说的,只是为了感谢全家人的照顾,为什么来了两个月才做了鞋送过来?早些时间去干吗了?这么一想,不觉便想到外甥纳妾一事,顿时恼怒起来,莫非有人走漏了消息,让双瑶那丫头听见了什么,所以翠晚才演的那出戏?
当下叫了宁妈妈进来,一五一十问起近来情形,然而听来听去又没什么走漏风声的可能,不由得疑惑起来,莫非真是想赶在年节里感谢众人?
正在说着,文莲进来禀报,说小玉求见。姚淑宜想到她近来时常在沈历身边打转,由不得冷笑说:“她来做什么?我这里又不教唱曲,况且老爷也不在。”
宁妈妈不由一凛,心里暗地一算,说起来,除了除夕那夜老爷在正房过的夜,老爷已经一个多月没进太太房里了!不由得想起才从自贡回来时小玉可怜巴巴、与世无争的模样,真想不到才几天的功夫,她也成精了!
不多时,小玉手里捧着绣鞋,恭恭敬敬走了进来,陪笑说道:“太太,翠晚那丫头前些天从我屋里要了些缎子,于是给我做了两双鞋,我看样子和颜色都不错,特来孝敬太太。”
姚淑宜淡淡说道:“既然是给你的,你就留着吧,又拿来给我做什么。”
小玉忙道:“婢子房里的布匹绸缎,哪一件不是太太赏的?婢子不敢忘了太太的恩德,得了东西,自然是要先请太太过目。”说着刚忙跪下,双手将绣鞋捧过头顶。
姚淑宜抬抬眼皮,宁妈妈忙上前接了鞋,双手奉给姚淑宜。姚淑宜仔细一看,颜色、花纹、气味,正是自己陆陆续续赏给小玉的东西,于是微微一笑,吩咐小玉说:“翠晚也给我做了,这些你自己留着吧,绣的不错,样子也挺稀罕的。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乏了,要歇歇。”
小玉刚出来,就见宁妈妈后脚也出来了,顺手带上了房门。小玉忙走上前问好,又说:“妈妈可要鞋面吗?我屋里还有好多,足够粘十双八双的。”
宁妈妈笑说:“我倒不缺,多谢你记挂着。”
小玉没话找话,又说:“要不这双给你,看看你家闺女能穿吗?”
“他们干粗活的,穿不了这么细巧的东西,一个月不到就得见底。”宁妈妈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知道姨太太们有没有?尤其是郑姨娘,她现在可是老爷最看重的。”
小玉心中一动,宁妈妈是在提醒自己把鞋子转送郑姨娘吗?不知道她脚多大,能不能穿上?送给她倒是正经,眼看老爷越来越宠她,况且她怀着身孕,万一是个男的,老爷还不知道怎么欢喜!再说,在川里时,她对自己倒的确没什么架子,不像太太,动不动给脸子看,冷言冷语的。
只是,宁妈妈怎么会提醒自己这些?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宁妈妈,还没等问,宁妈妈自己倒笑了:“瞧我这张嘴,一不留神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蹦!”说着,急急忙忙走开了,像是害怕被人听见一般。
小玉心事重重往房里走着。不过是两双鞋,倒闹的人心神不宁。太太不要,周姨娘没什么必要送,李姨娘脚小,郑姨娘不知道多大脚。按理说,跟她走得近些没坏处,眼见现在的院子里唯有她隐隐与太太是分庭抗礼的模样,不送她送谁?除了她,还有谁能在老爷面前说上话?除了她,谁能在自己抬姨娘时说上话?
小玉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又想起文秀的话“谁见过在太太跟前打旋磨的姑娘?”这些年,处处听太太的,看太太的,结果到了抬姨娘的时候,太太不发话,老爷不喜欢,下人看不起,一家子里唯有自己人人可以欺负,人人觉得不是硬挣主子,凭什么?是谁认准了自己没有抬姨娘的机会?
想想这些年在太太面前赔的小心,只要老爷开口,她应该不会阻拦,剩下的,就是最能说上话的郑姨娘和李姨娘了。郑姨娘有川里的情分摆着,再凑凑趣讨讨好,她人看起来泼辣,心眼儿倒不坏,能抹下面子不帮忙吗?
一念既定,当下觉得心里轻松多了,飞快地朝房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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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点卡文,郁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