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卉凝在飘雪二人的服侍下梳洗过后躺在床上,却因为心中一个又一个的疑团,合着眼睛假寐了许久,直到三更过后,才完全入睡。
次日一大早,正睡得香甜的她,却被一阵琴声唤醒。琴声似从小院外的池塘边传来,悠扬轻快,时缓时急,时而如夏日里的轻风,时而又似缓缓流淌的淙淙溪流。高山流水、山谷幽深、鸟鸣鱼跃,绿草幽然。一大早听到此曲,直让人有一种神清气爽幽静淡然之感,连带王卉凝的睡意也被驱散殆尽,闭着眼睛静静地欣赏着。
这院中除了她无人会琴,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在池边拨弄琴弦。只是,这琴声听着轻快,细细品味,却总夹带着一丝难言的忧思。可见,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人人心中都难免有几件令人忧伤之事。
直到一曲终了,一曲又起,她才缓缓起身,梳洗过后,同着飘雪走出小院,远远便见池边柳树下,嫩绿的草地上铺了一块毡子,一灰袍男子盘膝坐于其上,膝上置一瑶琴。他双目微闭,手臂微抬,十指轻拨琴弦,一个个优美的旋律便自他纤长的指间流淌而出,随着早晨的春风飘散开去。
初升的旭日从东方升起,淡淡的光辉在他身上踱上一层金色,连带着那张带了几丝细微皱纹的俊脸也染上了一层淡金色,给人一种恬静清雅之感。不由得令人感叹,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这琴音啊。
“徒儿,心里可是存着许多疑问要来问师傅?”一个悠长的尾音响起,怪医轻按琴弦,将琴从腿上拿开置于一旁,侧头含笑望向远远立着的王卉凝。
王卉凝不再迟疑,抬步上前,对着怪医略施一礼,轻声道了一句谢:“昨晚多亏老先生相助,小妇人在此谢过了。”
怪医既如此说,显然此时那藏在暗处监视的人已经撤去。而她王卉凝也从来都不傻,只略略一想,便知道,他能在领头男子咄咄逼问时及时出现,又能在事先将银针置入花间蝶的后颈,可见他至少对于院中先前发生的事知道得很清楚。
“老先生?哎呀,好好的你怎么又唤我老先生了呢?”盘腿而坐的怪医身了一扭,一拍脑袋,撅着嘴很不悦地瞅着王卉凝,“莫不是舍不得让老夫喝你的酒,此刻反悔了?”
这一举动,立时使得晨光下那抹恬静清雅感迅速消失殆尽,使王卉凝不由得怀疑方才是不是错觉?
暗叹了一声“可惜”,王卉凝浅浅一笑:“些许酒水,但凡小妇人给得起的,绝不会吝啬。”关键是此时她自己都手头拮据,百般节俭,却要去哪里给他弄酒水来。
“那你的意思就是不会反悔了?”怪医面上一喜,乐呵呵地对着王卉凝笑道。眸底深处,却是极快地闪过一抹异色。
王卉凝一愕,深深地看了怪医几眼。见过强要拜师的,没见过强收徒的。他真的有可能是玄衣男子口中医武双全的怪医吗?如若真是堂堂扬名天下的怪医,巴着他想要拜师的何止千万,又如何会主动要求收自己这个学医不过数日的普通妇人呢?莫不是他闲得无聊,想拿自己打趣?
“小妇人资质平庸,除了酒水怕也没什么好孝敬您老人家的,老先生若是不嫌弃,小妇人却是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老先生如何称呼?”王卉凝兀自浅笑着,不急不徐地向怪医道。原本她还觉得这老者极像玄衣男子口中所言的怪医,想着若是有机会与他探讨一下癫痫之症的治法,此时却是越发觉得可疑了。
不过可疑归可疑,瞧这老者上次说的话,分明也是懂些医术的。便是拜他为师,自己也没什么损失,日后说不定还是个极好的掩饰。
她可没忘记,那本《绝密医经》怪异得很,飘雪一个字都看不懂,若是除了她旁人都看不懂,她又如何能将此书显露出来。怀璧有罪,她的事情还未得到解决,可不希望再成为众矢之的。到时有人质疑她突然大进的医术,她又要如何应对?说不定,到时这突然强塞过来的师傅便能拿出来说一说事。
“真的?你真的愿意拜我为师?”怪医脸上的笑意更甚,额头上有浅浅的皱纹露出,轻咳了一声,突然整了整衣服,挺着胸膛对着王卉凝十分郑重地道,“老夫便是华佗第三十八代传人,千金不屑消遥为医的怪医是也。”
王卉凝脸上的浅笑陡然一滞,喉中的气息一凝,差点将她噎到。他竟真的是怪医?扬名天下的怪医竟然真的令人大跌眼镜巴巴地主动收她为徒?老天是不是觉得她的生活太过凄苦沉闷,特意让这么个活宝来调剂她的生活?
“老夫知道近几年隐世隐得非常成功,致使你都没有听过老夫的名号。不过没关系,待到老夫一一将它说与你听,你就知道拜老夫为师是个只赚不赔多么光宗耀祖长脸的事儿。”见王卉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平淡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怪医很有些郁闷地对着王卉凝道。
这老天也太没人道了吧。想他医武双绝驰骋江湖多年,多少人想拜他为师都被他一口回绝。如今他因着某点私心主动收一回徒,却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连华佗祖师爷都搬出来了。要是传出去,他真的无颜见全南黎国的子民了。
“怪医之名,名扬天下,小妇人虽久居闺阁,却也是如雷贯耳,没想到今日竟能成为怪医老前辈的弟子,实是三生有幸。”王卉凝突然而出的话语令怪医如遭电击,瞬间怔愣,直直地盯着她。
王卉凝甚为顾全怪医颜面的一席话,却令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有没有搞错啊,人家都对自己如雷贯耳三生有幸了,自己竟还在为昨晚设下圈套令她唤自己为师而庆幸窃喜,真是把几十年的脸都丢尽了。
“昨晚之事,徒儿心中还存着许多疑问,还请师傅帮忙答疑。”王卉凝似乎没有看到怪医抽动的唇角,蹙了蹙眉头,将话题轻巧移开。
她隐约猜到怪医在懊恼些什么,也不得不再次为他的怪异行径而感叹。他,果然没有辜负怪医之名啊。至于他想方设法收她为徒,是不是因为上次她没有因为怪医二字而对他刮目相看,反而逃之夭夭而伤了自尊,她已不想再去多想了。既是怪医,又如何会按常理出牌?
“说起昨晚之事,你想必觉得很蹊跷吧?”怪医心中的懊恼迅速散去,脸上换上一副得意之色,笑着对王卉凝晃了晃脑袋,“若不是我眼疾手快果断诱敌,抓起花间蝶故意在庄子西面出现,那些人如何会一股脑儿地奔过去。又若不是我记性好,记起我在花间蝶的后颈部飞出一针的同时,他也在其胸前钉了一枚银针,及时将之取出,他们回去之后若是再次验尸,保不准便要发现破绽,你以后的日子就别想清静了。”
说着,他大袖一挥,向着王卉凝伸出右手,手心里躺着的,宛然便是昨日被玄衣男子掷出去的那枚毫针。
王卉凝轻轻地捏起银针,看着在阳光的反射下闪亮的针体,心里的震惊却是无以复加。
他竟是在玄衣男子对付花间蝶时便出现在附近,甚至是更早,而一向反应灵敏的玄衣男子和阿离却是对他毫无所察,可见武艺真如传言所说,举世无双。也幸亏他未存歹心或是玩心,否则,她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举动,无疑便将自己置于了万劫不复之地。
“花间蝶的尸体是他们交给师傅的?”既然他什么都看到了,王卉凝再隐瞒亦是无趣,问完却见怪医轻轻地耸了耸肩,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不是啊,是他们扔下后老夫捡来的。既然徒儿那般担心他们,为师就顺带做做好事,助他们离开罗。”
“您是怪医是吧?”飘雪突然开口,淡淡的眸子扫了怪医一眼,“姨娘虽然位低言轻,但若您老言行无状,没得便恶意污我们姨娘名声,这样的师傅奴婢是怎么着也要劝姨娘不拜的。”听似平淡的话语,却只有一股令人不容置疑的气势。
姨娘已为人妇,如今还被候爷置于如此之地,他却说姨娘担心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之人,这要是传出去,岂不坏了姨娘名声。当初若非他们以剑相逼,姨娘又如何会容他们悄悄地藏在小院中二十余日,两次惹来官兵搜查。
“什么?不拜?”怪医脸上的得意之色骤然僵住,抽着眼角直直看着飘雪。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怪医啊,什么时候如此不值钱了,一个丫环竟也说不拜就不拜了,他这张老脸要往哪儿搁啊。不就是开了个玩笑吗?至于说翻脸就翻脸么。
看了一眼脸上同有不虞之色的王卉凝,怪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为着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他以后怕是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了。什么时候,颇有气节的他,落到如此地步了。
气节这个东西,果然是说丢就能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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