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有目的的!听着袁轶涵这样的话,王卉凝觉得自己心中的恼意应该更甚。然而,瞅着对面丑陋面庞上一贯透着慵懒随意之色的眸子黑亮异常,不觉间竟是染上了几许恼意,她先前的恼意反而被心底突然涌出的不知名情绪所掩盖,嘴唇张了张,半晌后终是吐出一句:“害你全家之人,可是位高权重难以轻易撼动?”
许是受他最后一句铿锵有力的话感染了,许是觉得此刻急于复仇的他与当初在柳家庄里借助一切可利用条件回候府的她有些相像,此刻听到袁轶涵将目的宣之于口,她反而没有先前那般气恼。
而原本便惊讶并同情于袁轶涵家遭遇的她,此刻听他话头的意思怕是对方来头不小,心头更是震惊无比。怪不得当初那些搜查追杀他的人能两度做出一副官兵打扮,难道,那谋害他全家之人竟是朝中高官,更甚或是宫中贵人?
袁轶涵骤深的眸子已向王卉凝说明了一切,手中的茶碗几乎要被他捏得爆裂而开,尔后抬起眸子定定地望向她:“是李淑妃!”竟再次毫不避讳地直接将仇人的名字对着王卉凝宣之于口。
“她假孕固宠,还要让我父亲故意说错正当宠的徐贵人怀孕的日子,好让皇上怀疑那不是他的孩子。我父亲一生忠烈,怎会苟同她如此欺骗皇上陷害徐贵人之举,一句奉劝,却换来全家遭劫。”袁轶涵的声音骤冷,两眼却一直定定地望着王卉凝,“她所出的寿王轩辕烨驻守在苦寒的东北边陲之地,母子两人均有觊觎皇位之心,这些年来已是蠢蠢欲动,背地里网罗了不少人,一旦皇上宣布立储之事或是退位禅让,她们怕就要行逼宫之事了。”
王卉凝隐约知道宫中水深,此时听着袁轶涵的话,却是眉头越蹙越紧,眸光越凝越深。如若那李淑妃真如袁轶涵说的这般居心叵测又阴险毒辣,嫡出的轩辕昊兄弟二人,不正是她们母子最大的绊脚石?便是轩辕翊,怕也是无法置身事外,完全没有危险吧?
“你告诉我这么多,就不再怕我一时不慎说与他人知道?”王卉凝对上那双墨黑幽深的眸子,神情淡淡地问出了口。袁轶涵却只是唇角一弯,复露出随意的表情,笃定地道,“你不会!”
王卉凝询问般地轻挑了挑眉头,袁轶涵方才被仇恨冲得绷紧了的身子微微一松,半倚在椅背上对着她颇有深意地笑道:“若真是因着你的不慎而使得我死在旁人的手上,那也只能说明我没眼光,我毫无怨言。”
快速地扫了扫王卉凝骤然闪烁的眸光和她因不适而攥在一起的双手,袁轶涵悄悄地勾了勾唇角,眸中笑意更甚,随即又缓缓地道:“我虽然希冀得到你的帮助,但你若觉得勉强,亦可当作我方才的话没说,只将它抛诸脑后便可。”
王卉凝双手食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嘴唇轻抿地看着袁轶涵状似不在意的神情,一向清明的脑子微有些混沌,只沉吟着该如何作答时,却听外面紫衣一声轻唤:“主子,小少爷喝下药后出了一身汗,额上的热度却更甚了,这会儿还一直梦魇说着糊话,您快去看看吧。”
看着王卉凝眸光骤然一沉,脸上的忧色毫不掩饰,袁轶涵心中越发不解,却是快速地站起身来,对着她道:“你快去看看吧,明日白天我再来找你看病。”
本想说钟云已出事自是无暇再顾及这边,他不需再为了当初震慑钟云的话再来医馆中。转念想想他若是突然就不再来了,倒反而容易让人起疑。王卉凝便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终究还是没有将帮或是不帮他的话轻易说出口,与他一道出门,目送着他如风般轻身纵出后院,方才入屋急步来到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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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的庄子上,碧纹绕过夜行的人一瘸一拐地进入一处院子内,见到那间矮小的屋子里亮着的如豆灯光,她如一只归港的小船终于找到了着陆的港湾,唇角露出一丝如释重负般的笑容,撑着混身酸痛的身子快步向灯光处靠近。
“娘!”推开窄门看到屋内坐在床前就着灯光缝补衣物的苍老妇人,碧纹开口轻唤道。一天一夜的逃亡,终于摆脱潇湘馆追来的人重新回到此处,见到自己的亲人,她既有一种劫后重生的庆幸,又有恨不得马上将复仇的好消息告诉母亲的冲动。
“纹儿?”陈香秀听到是女儿的声音,心中一喜后迅速地放下手中的衣物,一眼瞅到碧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模样时先是一惊,待急急地走上前来看到她脸上的淤紫和嘴角的血丝时更是眸中担忧立甚,一把拉过她道,“碧儿,你这是怎么了?”
“咝!没事,只是来时在路上摔了一跤,不小心碰着了。”陈香秀的触碰令得碧纹轻吸了一口气,心中被亲人关怀的温暖却更甚,伸手拉住欲要去屋中找寻以前余下的伤药的母亲,她神情间透出几分激动,“娘,我为青儿报仇了。”
提起青儿,陈香秀的心猛然揪了起来,自受到打击后骤然苍老的脸上悲色四溢,泪水更是顺着已有不少皱纹的眼角迅速地滑落:“我的青儿是个命苦的孩子啊,都是我的一己之欲葬送了他的性命。早知会害死他,便是有金山银山送给我,我也不会将他送去那畜生的身边做小厮啊。”
极度的悲伤过后,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再次急急地望向自己的女儿:“莫说秦家不比寻常人家,便是那畜生进进出出身边都伴有小厮,你……你对他做了什么?你如今这副情形,可是被他身边的人殴打所致?若是你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更深的恐惧萦绕在陈香秀的心头,她两手紧紧地抓着碧纹的双手,再次对着她上下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眼中的泪水滴落得更快。
“娘,我如今不是好好地站在您的面前么?”碧纹的双颊也早已湿润,却抬起袖子替母亲拭了拭泪,轻声安慰了一声,眸光深沉地道,“如今那畜生只能终生瘫睡在床,宛若一个活死人,青儿他在地下,也能瞑目了。”
这样的人让他一死了之,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她要让秦之岭和胡氏天天对着他那具半死不活的身子,天天伤心欲绝,否则,她便对不起死去的弟弟和瘫痪的父亲。
“真的?”碧纹的安慰和大仇得报的快意令得陈香秀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一瞬的失神后她又急急地转身奔到床前,拉住秦松的一只手,喜极而泣地道,“孩子他爹,你听到了吗?纹儿替青儿报仇了,秦家那畜生再不能在外为非作歹了。”
秦松正睡得极沉,回给她一个背部,转身之后竟是传来轻轻的呼噜声。
“娘!”碧纹知道父亲即便听到了,如今已疯颠的他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瞧着母亲这个模样,心中越发刺痛,扑上前将她紧紧地抱住,母女两人默默地流着泪,却不知是悲多还是喜多。
心中再为报得大仇而感到畅快,可爱的弟弟终究再也回不到她的身边,血性率直的父亲也再回不到从前。
“娘,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们二老了,我们一起在这庄子上勤勤谨谨地干活,孙姨太太和王姨娘会给我们一口饭吃的。”碧纹紧紧地搂着自己的母亲,状似呢喃地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她。大仇得报,她剩下的使命,便是好好地保护和侍奉健在的亲人。
“哎,好,好!”陈香秀抬手轻轻地触着女儿的长发,连连点头。
这边虽说不算其乐融融,却也是心愿达成、亲情洋溢。那边独坐在桌前看着灯下自己孤寂的身影的秦含霜,却是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碗,把手举得高高的却又无力地垂下,最后咬牙道:“该死的碧纹,果真事情一办成便溜之大吉了,我只看着潇湘馆的那帮龟奴把你抓住送到怡香院去才好。”
若是连这仅有的茶碗都砸了,她今后便连喝水的器具都没有了。抬眼环顾了一遍周围稀少而破旧的摆设,秦含霜瘦削了不少的面庞露出狰狞不甘之色。
凭什么!凭什么她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一个下场。她不甘心,她不能眼睁睁地瞧着候府里的那份荣华富贵落于旁人,而自己却只能偷偷地在这破旧的宅子里苟延残喘。孙钧是她的,文远候夫人的那份殊荣也是她的,她绝不容许其他人再染指。
两手一按桌子,她骤然起身疯了一般奔出门去,直到摔倒在漆黑的院子里,听到耳旁如同鬼泣的风声,她方才自疯狂中清醒过来。手抚着平坦的小腹,无力地瘫软在地。
是王卉凝害了她!她没了儿子,没了丈夫,甚至再没做母亲的权力,这一切的一切都拜王卉凝所赐!再次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秦含霜,早已忘记自己做了什么,心中牢牢记着的,只有王卉凝一个人的名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