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黑衣人,有五个是站着进来躺着出去的,王卉凝没有问仇炎昨晚剩下的两个有没有留活口,亦没有问他是如何处置他们的。此时就着灯光看着躺在床上烧得小脸通红眼神迷离的孙雨熙,她只觉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对那群黑衣人便只有怨恨,对幕后黑手钟云,更是恨之入骨。
没有他的贪得无厌肆无忌惮,就不会有昨晚上发生的一切,她的熙儿更不会先遭匕首抵喉如今又受风寒之苦。抚着儿子滚烫的额头,听着翠儿从街面上打听来的详细的消息,王卉凝了然的同时,心头竟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秦蕴之终身瘫睡在床,这辈子再也无法对看上的俊美少年为非作歹了。这样的结果虽然与她当初所设想的陷害一计有些出入,但想想他当初将碧纹害得家破人亡,凭碧纹对他的仇恨,会暗地里加大用药的剂量实在也不算太令人意外。
女儿婚姻失意的胡氏,再听到这样的消息便如闻噩耗,当即便昏倒在地人事不醒。秦之岭的心里更是复杂难言,不止长子成了活死人的消息让他难以承受,传遍了整个京城的秦蕴之有断袖之癖并昏死在**床上的消息,亦使得他如同再次被人扇了一记狠狠的耳光,哪里还能在人前抬起半分头来。一夜之间,人便如同老了十岁,连官署都没脸去了,竟是干脆躲在家中日日纵酒。
这样的结果便是自己想要的吗?王卉凝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然而想到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她却明明白白地知道,不让胡氏母子几人受到惩罚,她这辈子都不会甘心。
秦蕴之如此结局在查不清缘由的情况下,秦家人只能暗自伤心难过。钟云那边却没有如此平静,因着钟云乃是钟家的独子,至今未有子嗣,刑部尚书李怀宝的妻子又是个极度宠爱弟弟孝顺父母之人,看着父母伤心悲绝、弟弟痛苦暴躁,哪里还坐得住,死活要自己的丈夫去找李酉讨要说法。
因着有怡香院的人能证明钟云性事正酣时李酉闯入了屋中并一把将他从晴儿身上掀下了床,亦有诊治钟云的医者判断他突然下身疼痛继而落下不举之症,与受惊和下身突然受到撞击有关,李怀宝自也不能看着自家的小舅子就这么白白受了委屈,当下便想私底下找李酉谈谈。
偏那李酉亦因着包养的姘头被钟云弄得差点死去而心中不爽,又仗着有个贵妃姐姐,哪里还把李怀宝放在眼里,几句话下来,竟是丝毫不承认错误,还口口声声要钟云向他赔不是。如此一来,竟是激得原本就有几分犟性的李怀宝当即甩了脸子,说要立案好好查一查,一个刑部尚书和一个户部侍郎竟就这样掐了起来。
早在听到仇炎当初讨要药物时所说的那番话,王卉凝便隐隐有所猜测,此时自然知道钟云之事是他所为,心中畅快的同时,听到李怀宝与李酉互掐的消息,心中却是闪过了猜疑。不论是去年除夕之夜他初到柳家庄用计让她替他治伤,还是后来故意将书掉到地上引她为他解开其中的秘密,亦或是他到医馆中来寻她,并对她说出那个令人惊心动魄的故事引得她去查证,似乎他每回行事都有着自己的目的。
王卉凝骤然明白过来,仇炎对钟云此举,并不一定是为了帮她出气,引起李怀宝与李酉之间的矛盾,或许才是他的真正目的。毕竟,她与他来说,只不过是当初受了威胁不甘不愿地救了他一命而已,而这一命之恩,也早已在他将她从花间蝶手里救下时还得干干净净。仔细算算,他又是救飘雪,又是救她们母子,她欠他的,竟是越来越多了。
而昨晚他救熙儿和她……再想到他引她去查探他身世的意图,王卉凝的眸光竟是骤然间缩了缩,欲要接过紫衣递过来的帕子替孙雨熙敷额头的手更是一顿。
他如果真是袁轶涵,将自己如此隐密的身世透露给她知晓,却是为何?如果只是单纯地想从她这里取些药对付钟云,对她来说亦算是帮着她出了一口恶气,可若他近日两度相救都有其他目的,她却不能不理会了。
“主子,仇将军来了。”飘雪缓步入内走到床旁对着王卉凝轻声道。对比白芍见到仇炎时既觉得熟悉又觉得害怕的感受,她的心中对他的身份是十分笃定的。
“他来,是因着这两次的恩情想让自己为他做点什么吧?”王卉凝心头闪过一抹自己也说不清的滋味,接过帕子不紧不慢地放在孙雨熙的额头,又轻轻地抚平后,方才起身对着一旁的紫衣轻轻叮嘱了一声,“再敷几次就将炉子上温着的药喂他喝下,小心看着,仔细他高烧惊厥。”待到紫衣一句句地应下,她抬眸看了一眼房门,方才抬步向着隔壁的小厅堂而去。
他这会儿便是来说正事的吧?一路之上,她却不明白自己一个小小医者,对他来说,有何作用?
“你弄的不是假身份吗,身边怎么竟真的带着个孩子?”待到王卉凝缓步走入厅中,仇炎放下手中的热茶向着她道,见她眉头间难掩疲倦和担忧之色,又道,“怎么,他病得很厉害?可是昨晚受了凉又受了惊吓的缘故?”
“烧得有些厉害,这会儿人还有些迷糊。”王卉凝纵然抬眼间见到了仇炎眸中的那份猜测,仍是直接忽略掉了他的前半截问话,“若是还不退下烧热,我怕他会惊厥。”
“好在有你这位名医在侧,他定然不会有事的。”仇炎只是双眸扫了一眼王卉凝的神情,见她无意要说,亦只是勾了勾唇,并没有追问下去,“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了。”
“嗯,”王卉凝轻轻地点了点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略一沉吟,却是抬起头对着仇炎,“听说钟云他……出事了?而且刑部尚书李大人和户部侍郎李酉还因着此事掐起来了?”
“嗯。”仇炎弯了弯唇,忽然见王卉凝的面容与往日的沉静有所不同,待看到她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眼神突然含上了几许初识时的疏离与戒备,心中闪过一个猜测,眉头迅速拧了拧,却听王卉凝淡漠地道,“袁公子,你将自己如此隐秘的身世说与我听,又屡次相救于我们,若有什么事用得上我的尽管开口。你与我们有救命之恩,若我能办到的,定然竭尽全力。”
那一声袁公子,直将仇炎说得放在桌上欲去拿茶碗的手一颤,随即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盯着烛光的眸子更是异常地深邃:“灭门之仇,不可不报。”待到盯着烛光凝聚成一个点的眸子逐渐放大,仇炎转头将目光落到王卉凝的脸上,“我知道你救了醉仙居掌柜秦超的妻子一命,想通过你安排一个人入醉仙居,因为我已查到那里不光是他们的产业,更是他们平时交换消息的暗所。”他知道王卉凝定然能很快知晓他的真正身份,然听着她话语间的疏离,心头却轻轻一揪。
王卉凝轻抿了抿唇,目光在仇炎厚重的疤痕上溜了溜,正欲开口,却听仇炎一向慵懒的声音透着几分认真:“难道你竟以为我上回吓跑钟云和昨晚救下你们,都是有意施恩于你,目的便是为了让你帮我?”
王卉凝没有应声,脸上却是不置可否的表情。便真是如此,又有什么好稀奇的?他不一贯是这样的人吗?缘何这一回她想到这一层上时,内心里会有异样的波动呢?难道,就因为他的名字巧合地与她前世青梅竹马最后却被嫌贫爱富的父亲和胡氏间接害死了的他一样,她的心里竟不知不觉间对其生出了几分爱屋及乌的感觉,从而又生出这原本不该有的失落?
“呵,果然还是我想岔了。”仇炎,或者应该确切地说是袁轶涵,忽然勾起唇角嘲讽地一笑,右手将茶碗捏得甚紧,“我原本以为瞒着自己的身世,贸贸然地上门求你帮忙,他日待你察觉到我的意图,凭着你的性子必然越发地疏远于我,却没想到……”
他是想借她之力,借她与康王相熟的优势,扳倒那个灭他全家的仇人。可是,想到上一回柳家庄的威胁后她对自己不冷不热甚至怨恨的态度,想到离开柳家庄后他脑子里时时会升起她淡漠疏离却沉稳睿智的模样,一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的他,自然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做,才不会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他害怕她疏远于他?这一切都是她想岔了?方才还觉得自己的脑子顺溜得很的王卉凝,忽然觉得脑子里如同灌进了浆糊,一时竟是反应都有些迟钝了。
“你知道是谁杀了我全家,又对我们母子苦追不舍斩草除根吗?”袁轶涵眸中迸发着炽热的仇恨之火,却借着紧握拳头上暴起的青筋努力地控制着,说出口的话竟让人有种轻柔若春风的感觉,随即却又有些泄气般,“是,我是想借着你曾经待在皇后身边,借着你与康王爷轩辕翊相熟,借着你医术精湛声名鹊起,借着你身份的优势和聪慧冷静的为人,帮我扳倒那个害死我全家并同样残害了其他忠良的阴险之人。但,这一回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瞒着你,要如当初在柳家庄时那般逼着你帮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