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兰,”王卉凝故意放缓了步子,直到走到院门外一处无人的树荫下瞧见紫兰匆匆走了过来,她才轻声将其叫住,“紫衣的情形不太好,你要格外留心,若是有什么事,最好是尽早去通知我。”
“你说什么?”紫兰差点惊呼出声,看着王卉凝的眼神里却充满了不信和不解,待到看到王卉凝沉静的面空,转而便满是不悦与埋怨。
“她待在此处还有一丝活路,若是被移到其他地方去,你觉得她还能活吗?”王卉凝心口堵闷得很,知道紫兰是怪她没有将紫衣的真实情形告诉秦含霜,沉声道完便见紫兰咬着牙低下了头。
盯着自己的脚尖,紫兰的眸子里不停地往外渗着水气。王姨娘说得对,二小姐现在怀着身子,若是知道紫衣有可能会死,便是再念着以前的主仆情意,也不会容她再待在清风轩里的。而她在清风轩里,自己还能悉心照顾些她,若是被移往她处,只会被人当作瘟疫一般远离,甚至直接便被当做死人拖出去也是有可能的,到时便连她怕也是有心无力。
“你速去速回吧,回来后多在她耳旁提提小少爷,兴许能帮着她尽快醒来。”王卉凝只觉得有什么湿湿的东西没有顺着脸颊流下,却是流入了心底。紫衣自小家破人亡,被人几番转卖,若说还有什么能激发紫衣活下来的欲望的话,怕就只有处于秦含霜阴谋之中的熙儿了。
“嗯,多谢王姨娘一再相助。”紫兰以前因着误会一直把王卉凝当仇人看,此时看着她沉冷的眼神,想到她先前说对自己便如曾经的大小姐,竟突然觉得她仿佛就是自己那死去的大小姐,甩了甩头,带着担忧地应了一声,离去的步子便更急了。
王卉凝转身走向自己的清月阁,路上却一直蹙着眉头若有所思。待到入了院子飘雪迎着她来到屋中,她却站在桌案前出神地看着窗外,竟是没有问飘雪去寒香阁有没有引得人起疑。
飘雪对着白芍挥了挥手,又静静地陪着她站了一会儿,见她似乎想事情想得太入神,刚想也跟着退出去,却听得王卉凝突兀地开了口:“我记得药箱里还有几包止血药粉,你替我找几包出来。”
“是。”飘雪眼中闪过一抹不解,却仍应着去药箱里取了些小纸包出来递到王卉凝的面前,“一共还有十几包。”府里并无人出血受伤,姨娘突然让她将止血药粉找出来却是为何?
“你拆开六包重新包在一起,替我送去给康王爷。”王卉凝转回身来,望着飘雪手上的小药包,道,“就说她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有师父教我配制的些许止血药粉,药效实然不错,聊表一点心意,还请他莫要嫌弃拿回去赏给手下的那些侍卫们。”
飘雪欲要应下转身,却见王卉凝蹙着眉头似乎还在酝酿着什么话,便静立一旁等着。一瞬后果然听得王卉凝再次道:“若是他跟出来问你,你只说让他帮忙带一句话给恪王爷,就说酒已备好。”以康王爷的聪慧,应该能知道我有意提到师父是别有深意。只但愿师父听到他的传话后,能来这里一趟。如今,也只有求助于他了。
飘雪看着王卉凝满脸的忧愁,了然过后又有些许不解了,张了张嘴,却仍只是简洁地应了一声,包好药后,再次走了出去。轩辕翊已随着孙钧去了前院的书房,飘雪事先问了碰上的寒香阁的丫环,倒也没走冤枉路。到了之后更是当着孙钧的面将药拿出来相赠,又照王卉凝的原话说了。
轩辕翊笑着让跟来的阿福接了,看着药包眉头却极轻地动了动。待到飘雪走出去后,他便借故府里还有事告辞了孙钧。
谢绝了孙钧的相送,走出书房看着路上缓步轻移的那抹粉红色身影,轩辕翊弯了弯唇角,状似悠然地快步跟了上去。擦身之际,却听得飘雪低声道:“康王爷,我们姨娘请您帮她向恪王爷传个口信——酒已备好。”说完,便像突然发觉身后走着的竟是堂堂王爷一般,忙退到一旁垂手躬立。
轩辕翊只步子一顿,眸中闪过一抹异彩,也不答应,一边咂摸着那口信有何用意,一边悠然地离开候府。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轩辕翊侧躺在已放下的矮榻上,一手支颐,另一手把玩着手中的一大包止血药粉,剑眉轻蹙。想着阿福一次次探来的消息,看着药粉的眸光便变得若有所思。
也不知是不是得了她的嘱托,那个卖假布的倒是跑得快。不过,若没自己的帮助,他以为他真能跑得如此不留一丝痕迹吗?远在那么偏远的庄子里,她还能借皇后的势回来,且回府后便将自己的一身嫌疑洗清,着实是不简单。
再想到今日的一场闹剧,他的唇角勾起的同时,却是蹙紧了眉。孙钧新夫人身上那件丢尽了其脸面的衣服所用布料,怕正是她的杰作吧。如此既能从中赚银子,又能令新夫人丢脸,还可畅快地借老夫人之手报被打之仇,一举三得之举,倒是行得顺溜。不过,那落水一事怕真是个意外,以她的智慧,又何苦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而看她对孙雨熙,那关心之情,竟是不比孙钧那个父亲差。
她故意让人将丫环被杖责的消息漏出来,怕是明知自己人轻言微求不了老夫人,故而另辟蹊径。这突然又让自己传话与皇叔,却不知是何用意。
酒已备好?轩辕翊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纸包,忽地坐起身来,理了理锦袍,对着外面道:“去恪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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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下午,无论是拿着画笔还是捧着医经,王卉凝都无法静下心来。头脑里时而闪过紫衣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的画面,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跟在身边将近十年,莫说那份忠诚,只说相互之间的情意,已是比姐妹还深,看着她这个情形,怎能不心如刀割。
夜色渐渐来临,一轮弦月爬上树梢,清莹的光辉如水般洒落,照得庭院里树影婆娑,花影重重,在静然而立在树下的王卉凝身后投下一片暗影。从树上漏下来的月光,在树下洒下一片极淡的光影,亦将王卉凝的脸照得更加莹白,映着那始终轻蹙着的眉头,仿佛连月亮也带上了几分忧愁。
“姨娘,刘家的已被白芍带去了屋里,您找恪王来,可是救紫衣?”飘雪悄然走到她身后,望着她在月色下显得越发沉凝的脸色,轻声开口问道。
姨娘自上次醒来后,性情便有些冷淡,虽说不会见死不救,却除了她和白芍外,还不曾如此为一个人忧心过。难道紫衣与姨娘,还有着什么特别的关系?
王卉凝缓缓地动了动身子,转身望向飘雪,略一沉吟道:“虽说如今我已洗清冤屈,然而被害之仇绝不能不报。况且秦含霜既想害我,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更不可能就此罢手。我再不能坐以待毙,任她为所欲为。只有紫衣还活着,我们才能随时掌握她的动态,借力打力,尽快地将她的这张假面具揭开,让老夫人和候爷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旁人或许难以察觉,但她知道,飘雪已从她微微反常的神情中看出了异样,心中自然会生出疑惑来。虽不能明说其中缘由,如此坚定的神情冷然的声音,却是令得飘雪神情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
秦含霜先是相诬,唆使老夫人将姨娘弄去柳家庄过着孤零清贫的日子,接着又指使得粉荷几次差点取了姨娘的性命,便是回府来后,也是暗使的跘子不断,让姨娘受尽了委屈。这样的人,确实不能就此放过她。
“可是恪王他……”飘雪透过微黑的夜色望着平静无声的院外,不太确定地道,“要不姨娘先回屋去,奴婢在此等着吧。”
王卉凝只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我正好借这夜风清醒一下头脑,想想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顿了顿,又道,“酒窖里可都处理妥当了,不会让人看出异样来?”
“奴婢将酒灌走之后,特意按您说的将些许酒水混合着特制的香料洒在地上,然后将空坛子放在高处,让小黑推着它们滚落到地上,还在地上留下了好些猫脚印。”飘雪三言两语便将自己伪装猫打翻了酒窖里的好酒的过程说得清清楚楚。
王卉凝轻颔了颔首,脸上并没有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候府的酒窖里藏着许多陈年佳酿,平日里被糟蹋浪费的并不见少,她让飘雪拿出这么两坛来,也算是物尽其用。
“嗯,徒儿果然没有令为师失望,这两坛酒确实是佳酿,香味醇厚,实在不错,不错!”主仆二人低声交谈之际,恪王却是大摇大摆地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抱着飘雪临时找来的大酒坛子,在二人错愕的目光中,他灌下一口酒,拭了拭嘴巴,却是不悦地嘟起了嘴,“不过,徒儿你也太小气了些,给为师弄来两坛酒,还得害得为师被人说成是偷嘴的猫儿,该打!”
飘雪脸色变了变,王卉凝却只是浅浅一笑,迎上前去,略一犹豫,还是对着他盈盈一礼,没有叫恪王,反而如以前一般:“徒儿见过师父。”
见恪王似乎心情大悦,她方才道:“不是徒儿小气,实乃徒儿想着文远候府中的酒香醇可口,徒儿居于这闺阁之中,便是有银子,也未必能为师父买来如此好酒。便是使些手段,只要师父喝得高兴,又有何不可。所谓大丈夫不拘小节,徒儿相信师父亦不是拘泥于这些细节的人。”
一句话说得恪王笑着连饮了两口酒,点了点头,方才开口问道:“嗯,这说法为师喜欢。说吧,找为师来,可是有什么事?”***(未完待续)